江疏影身上有股若隱若現的花香，那種香氣并不濃郁，但沁人心脾，司徒慕想起方小蝶，方小蝶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氣味，若是有那便是煙火氣，司徒慕當時經常老是嘲笑方小蝶，說她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可現在那股煙火氣卻是想聞也聞不到了。</br>
江疏影見司徒慕沉默不語，問道：“怎么，很難受嗎？”</br>
司徒慕搖頭道：“無妨。”</br>
江疏影道：“你的修為似乎又有精進。”</br>
司徒慕道：“可依舊打不過青龍，你方才說再戰下去會兩敗俱傷，其實你還是高看我了，若是再比一次，我可能就力竭而死了。”</br>
江疏影道：“不會，你不會力竭而死。”</br>
司徒慕側頭看她，江疏影也轉頭看他，“你的體質與旁人不同。”</br>
江疏影不待他詢問繼續道：“你有沒有察覺，你有兩重爐鼎，或者更多。”</br>
司徒慕是真的怔住了，江疏影道：“別人只有一重爐鼎，爐鼎若是徹底空了，最好的情況是修為根基被斬斷，差的因此送命也是常事，但你不會，一重爐鼎的精氣耗完還有第二重。”</br>
司徒慕想起前幾次，好幾次的情況的確如江疏影所說，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仿佛瞬間又恢復了氣力。</br>
這種情況好像是他修習了涅槃功法之后出現的，難道是涅槃功法幫他重塑了第二重爐鼎？</br>
江疏影見司徒慕不吭手，道：“我說的沒錯吧。”</br>
司徒慕‘嗯’了一聲，江疏影道：“現在我只發現了第二重爐鼎，或許還有第三重第四重也不一定，只是開啟可能需要機緣。”</br>
司徒慕輕笑道：“若真是如此，我豈不是要成為天下無敵了？”</br>
江疏影也微笑道：“天下無敵也不定是多么好。”</br>
司徒慕道：“不錯，我覺得天下第四是最好的。”</br>
江疏影想了想，嫣然一笑，“你想的倒通透。”</br>
第一也是眾矢之的，第二想做第一，第三也想奮力一搏，而第四既站到了一定高度，也不會引起旁人嫉妒。</br>
司徒慕道：“若不是出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我寧愿在江陵這里終老，知己良朋在側，逍遙快樂。你呢，可有想過自己想過的說什么樣的日子？”</br>
江疏影默了默，道：“等族人都擺脫宿命那天再考慮吧。”</br>
司徒慕道：“總有那么一天。”</br>
江疏影轉過頭，今夜無月，星光也很黯淡，但江疏影的雙眼卻比那星光還要璀璨，仿若整片的星光都在帶著盈盈笑意的眼中，“不錯，定會有這么一天。”</br>
這樣的江疏影美的動人心魄，連司徒慕的心神都不免一蕩。</br>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江陵城，城中萬籟俱寂，已經陷入深眠之中，唯有風水館中還透著一絲光亮。</br>
林若南沒別的地方可去，一個人坐在風水館院中的棗樹下發呆，聽到聲響，循聲去看，就看到從容不迫的江疏影和微微有些尷尬的司徒慕。</br>
江疏影挽著司徒慕走到院中的躺椅旁，司徒慕坐下才放開手。</br>
林若南站起身，斜眼看了眼司徒慕，“方才不是厲害的很嗎？怎么現在跟只瘟雞一樣。”</br>
司徒慕笑道：“你平日跟只斗雞一樣，現在怎么跟我一樣了？”</br>
林若南氣的直接沖過來給他一腳，這一腳踹的極用力，正中司徒慕的小腿，司徒慕抱著小腿疼的齜牙咧嘴。</br>
“你這個潑婦。”司徒慕道。</br>
林若南抬腿又要一腳，江疏影見狀忙道：“若南，別胡鬧。”</br>
林若南道：“師姐，他罵我潑婦。”</br>
江疏影道：“還不是你先招惹他的。”</br>
林若南訕訕道：“看見他就來氣。”狠狠瞪了眼司徒慕，轉身就回房。</br>
林若南離開后，江疏影帶著歉意對司徒慕道：“小師妹本性不壞，只是脾氣差些。”</br>
司徒慕道：“這丫頭何止脾氣差，根本就是狂躁。”</br>
江疏影道：“要不要我幫你看看。”</br>
司徒慕見江疏影說的認真，道：“沒事，她這一腳能有多重。”</br>
江疏影道：“我替她跟你道歉。”</br>
司徒慕道：“這幾日發生許多事，也不怪她心情差。”</br>
江疏影輕輕嘆了口氣，“我扶公子回去休息吧。”</br>
司徒慕道：“不用，這點路若是都走不了那還不成廢人了。”</br>
司徒慕說完就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廂房走，江疏影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想笑。</br>
司徒慕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暗罵林若南潑婦，這一腳差點把他腿骨都踢斷了。</br>
躺在床上，想起江疏影方才的話，他盤腿坐起運行涅槃功法，第一次，他用靈識去探自己的爐鼎，爐鼎中的靈氣精氣都已經空了，顯得空蕩蕩的，但也正因為此，靈識得以探的愈來愈深，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已經探到了爐鼎的底部，但這底部似乎又連接了什么，再想往深探去，卻被一種力量阻止了。</br>
司徒慕對江疏影的認識又有了改變，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事，江疏影竟然一眼就看破了。</br>
明明累的半死，可現在卻怎么樣都無法入眠，他忽然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現在就好像在解密一般，一個個秘密浮出水面。</br>
最后他又想起方小蝶，方小蝶的秘密呢。</br>
方小蝶這幾日卻睡的逐漸安穩，每日聽著清凈和尚念經，雖然吃住都很簡陋，但心境卻變得平和起來。</br>
方小蝶燒了一鍋開水，將冰冷堅硬的饃饃掰成一塊塊的丟進水中，又和進一些新鮮的野菜，她忽然想起那晚她做的餃子，恐怕在沒有機會能洗手為他做羹湯了。</br>
想到這方小蝶有些心傷，但轉頭又覺得此生不見或許是最好的結果，至少他們都能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br>
清凈和尚做完早課，見方小蝶正在發呆，展眉笑道：“不得不說，小蝶的廚藝真是好。”</br>
這一聲將方小蝶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用撿來的陶碗給清凈和尚盛了一碗野菜糊，“等到了市集，我給大師好好做一頓素齋。”</br>
他們一直在窮鄉僻壤穿梭，方小蝶身上雖然有銀子，卻也沒處去花，只能換些最基本的用品。</br>
清凈和尚接過野菜糊就開始刺溜刺溜喝起來，“再過兩日就能到一處集鎮了。”</br>
方小蝶跟著清凈和尚幾日，從來不問要去哪，也不管要去哪，反正沒有司徒慕，去哪都是一樣的。</br>
方小蝶也給自己舀了碗野菜糊吃起來，清凈和尚看她眉眼，笑道：“你臉上的戾氣倒是愈來愈淡了，只是體內的魔氣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凈化的。”</br>
方小蝶一怔，她強行封印自己體內的魔氣，沒想到竟然被清凈和尚看破。</br>
清凈和尚道：“你這幾日臉色越來越差，我怎會看不出來。老和尚雖然年邁，但眼卻沒花。”</br>
她本就是魔，強行封印自身魔氣這舉動本就是逆天，所以她這幾日其實每日都在受煎熬，每天晚上從子時到丑時，她的身體都像被萬鬼啃噬，那疼痛錐心入骨，她抱住自己身體，蜷縮起來像個蝦米，可這絲毫不能減輕痛苦。有時疼的受不住了，她才會輕輕哼幾聲，本以為清凈和尚沒有察覺，卻不料他都看在眼里。</br>
清凈和尚道：“為何你不順應自身？”</br>
方小蝶咬緊嘴唇，清凈和尚道：“難道你內心里也認為魔就是壞的？”</br>
方小蝶眼睛一亮，盯著清凈和尚。</br>
清凈和尚道：“是仙是魔，端看自己的本心，一顆本心向善，又怎會墮入魔道。”</br>
這些話從未有人對她說過，她一出生就是魔，那些漫長到她都快記不清的歲月里，她也跟所有的魔一樣以人血為飲，以人心為食，她這輪回數次也無法徹底除去的戾氣就是當初留下的烙印，那些歲月里，她肆意妄為，殺人如麻，成為魔族的驕傲，本以為就此天長地久，卻不想遇到了命中的克星，偏偏在輪回中，那克星喚醒了她以為都不存在的一點人性，結果她就此一敗涂地萬劫不復。</br>
方小蝶苦笑：“可若是我不壓制住自己的魔性，現在就該茹毛飲血了。”</br>
清凈和尚道：“那是因為你自己還將自己當做是魔。”</br>
方小蝶露出不解的神情，雖然每個字她都聽得懂，但這其中的含義卻聽不懂。</br>
清凈和尚微微一笑，“日后你總會明白的。”</br>
方小蝶很確定清凈和尚是個凡人，可這個凡人卻似乎擁有無比的智慧。</br>
清凈和尚道：“你若愿意，不如隨老和尚修佛，佛法雖然不能替你改命，卻能緩解你的痛苦。”</br>
方小蝶點點頭，道：“多謝大師。”忍不住又問：“那怎樣才能改命？”</br>
清凈和尚雙眼瞇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若沒有命，又怎需改命。”</br>
這句話就如一柄大錘重重擊在方小蝶的心頭，沒有命？怎么樣才會沒有命？除非.......方小蝶心底打了個寒噤，那樣的想法，就算她是魔也覺得不可想象，也無從想象，若是真能那樣，那些上古神邸又怎會一個個身歸混沌。</br>
清凈和尚沒再多說，好像高人都是這樣，話喜歡說一半，剩下一半讓對方去猜，謂之‘天機不可泄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