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了場大雪,天亮時,便看見了滿眼的雪色。白皚皚一片接著一片,屋檐上,樹枝上,院中的地上,就連池塘里,都落滿了白雪。</br> 放眼望去,滿眼盡是白。</br> 天色通透下,看似輕飄飄的白雪卻略有些刺眼。</br> 木云枝醒來時,身邊沒有秦驍。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位置沒有溫度,不知他是早早便起了,還是昨夜一夜都未睡。</br> 房內沒有秦驍的身影,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喊了聲:“殿下?”</br> 房門被推開,但進來的人卻是青蘿。</br> 青蘿笑著走到她身邊,語氣歡快:“太子妃,您醒啦。昨夜又下雪了,院子里都是雪呢,要去看看嗎?”</br> 木云枝卻先問:“殿下呢?”</br> “殿下早些時候被皇帝陛下傳喚進宮了,看起來還挺著急的樣子,不知所為何事?!?lt;/br> 木云枝皺了下眉。昨夜處理奏折便也罷了,今日可是大年初一,竟然那么早就被傳喚進皇宮了……什么事情那么著急啊,都不讓人好好過年的么?</br> 她嘆息一聲,在青蘿的攙扶下緩緩起身。</br> 洗漱完后,換了身更加暖和的衣裳,嚴嚴實實裹著白裘,連脖子都沒露出來,青蘿才放心帶她出門。</br> 院中滿是白雪,和那日在東宮臥房外見到的景色略有不同。她這里,更顯得寡淡一些,一眼看過去,除了院中央那棵掛滿了雪的梨花樹外,沒什么特別的,除了雪,還是雪。</br> 她笑了下,彎腰想去抓一把雪來完,青蘿面帶微笑阻止了她。</br> “太子妃,現在您可不能玩雪,要注意身體呀~”</br> 木云枝也笑了下:“好吧?!?lt;/br> 青蘿這丫頭,太貼心了。這時候要是殿下在就好了,她撒個嬌,雖說不能直接去雪地里到處亂跑,但好歹還是可以抓起一把雪來玩一下的。</br> 不知殿下這么早進宮,是去做什么。</br> 大年初一,木承州又剛從邊關回來,余慧姝認為得好好慶祝一番,早早的便帶著人在廚房準備午膳了,她要親自下廚為木承州做些好吃的。</br> 而木府其他人,也里外忙碌著。年節下,即便是大雪天,來木府走動的人不少,余慧姝在廚房忙,木承州則在前廳和來拜訪的人講話。</br> 木云枝過去廚房找余慧姝時,大雪天,余慧姝正挽著衣袖在廚房忙活著,全然沒有感覺到寒冷的意思。</br> 木云枝笑著喊了聲“阿娘”,余慧姝回頭看見她來了,連忙走過去:“枝枝,你怎么來了?這里油煙重,外面又冷,怎么不在房間里待著?等午膳好了,我會派人去喊你的。”</br> 木云枝笑道:“阿娘,一直在房間里待著太悶了,我就是出來隨意走走,您看我穿的這么暖和,一點兒都不冷,不用擔心我。”</br> “你是不覺得冷,孩子也不覺得冷嗎?”余慧姝抬手在她腦袋上輕敲了下:“快回房間,下雪天,別在外面到處亂走?!?lt;/br> “知道啦,我這就回去?!?lt;/br> 余慧姝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br> 青蘿扶著木云枝轉身回房間的路,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幾乎完全平坦,沒有臺階,也沒有阻礙物,這條走廊的盡頭是木云天的那處院子。</br> 以前小的時候,遇到下雨天,木云天的輪椅總是不方便在雨中推動。年紀不太大時,府里的下人還能抱著他回去,可等年紀大了些,木云天自己便不愿意了。</br> 木承州便為他修建了這條長走廊,不管是晴天或是雨天,他都能坐在輪椅上被安然的推回到他的院子前。</br> 木云枝順著那條走廊往前走,瞥了眼通往木云天院子的那處分岔口,眼中情緒稍稍有些不穩。她抿了下,最后還是收回了視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后,朝自己房間那邊走去。</br> 青蘿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卻什么都沒說。</br> 青蘿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更害怕自己說出的話,不是木云枝想聽到的。而青蘿最害怕的,是自己說出的話,會牽動木云枝的情緒。大年初一這樣的日子,可不能讓她掉眼淚。</br> 皇宮,御書房。</br> 皇帝在御書房待了許久,秦驍也在那里坐了有那么兩盞茶時間了。</br> 皇帝早早的把他喊來皇宮,說的是剛結束的戰事。這次涼國向昭國發起戰爭,勝利的那一方雖是昭國,但損失也不小,朝廷向死去的將士家人發放的體恤金更是一筆不小的數目。</br> 國庫頓時空了大半,年節下,大家都想要過個好年,皇帝自不好意思這時候將朝臣們喊來商議如何填充國庫的事。</br> 這事只能喊秦驍來說一說,稍微討論下年后此事的解決之法。</br>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戰事剛結束不久,涼國那邊卻發現他們的二皇子在府邸被刺殺,頭顱砍下來后懸掛在房間門口的事。</br> 涼國那邊懷疑是昭國人所為,但沒有證據。</br> 而偏偏這時候,本該回來京城的木循陽遲遲未歸。</br> 秦驍聽完后,神色淡然道:“死了便死了,那涼國是死在自己的府邸,怎么也牽扯不到我們昭國身上吧?沒有證據就說出的指證,便是胡扯,不可信。”</br> “你說的也有道理,”皇帝放下手中的信:“木循陽何時回來,你可知?”</br> “不知,”秦驍抬眼看向皇帝:“父皇找他有事?”</br> “沒有。”</br> 皇帝只是覺得木循陽還是早些回到京城比較好,以免節外生枝。過年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可以光明正大偷懶的日子,他可不想在這種日子里還得處理和涼國有關的事。</br> 皇帝暗暗呼出一口氣,開了另一個話題:“太子妃還好嗎?可有什么不適?”</br> “多謝父皇掛念,枝枝身體不錯,再加上有陳御醫為她開的安胎藥,不會有什么大礙?!?lt;/br> 皇帝點點頭,心中算了下日子:“到開春,太子妃便要生產了吧?!?lt;/br> 他笑了下,又道:“這時間啊,過得是真的快,幾個月的時間轉眼就到了,你可得隨時準備著,可別到時候手足無措的。”</br> “知道了?!?lt;/br> 其實并不用皇帝提醒,在木云枝的肚子明顯起來的時候,東宮便已經將所有該準備的東西都備好了,連接生的嬤嬤都被接到東宮住著,以防意外的情況發生。</br> 又陪皇帝聊了一會兒后,秦驍準備離開了。</br> 皇帝留他在宮中用午膳,秦驍婉拒了,說要回去陪他家枝枝。皇帝笑了笑,沒有阻攔。</br> 走出御書房后,秦驍長長呼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天色。</br> 來時,天色還有些暗,這會兒倒是明亮的很。御書房外的雪也被人悉數清理掉,半點不剩。那干凈的地面看起來就好似昨夜沒有下過雪一般。</br> 但往別處一看,屋檐和紅墻上依舊掛著成片的白雪。</br> 他低下頭,不由想起方才皇帝說的涼國二皇子被殺一事。這事,其實有很大可能是和尚未回來的木循陽有關。</br> 以他之前在邊關的作風,他肯定要替木家兄弟報仇后才會回來。也許,他是趁木承州帶人回京城的時候暗中潛入了涼國京城。以他的身手,暗夜前去刺殺,涼國二皇子的府中應該沒有人可以攔住他。</br> 只是,風險很大。</br>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是木循陽所為。</br> 秦驍抬手在額頭上敲了敲,而后輕輕嘆息了一聲。</br> 見他出來了,等候在外的莫開連忙大步走上前來:“殿下,木府那邊派人來傳話,午膳快要備好,問您何時能回去?”</br> 秦驍緩過神來,笑了下:“就現在?!?lt;/br> 秦驍剛進木府,木云枝便小跑著過來,滿臉笑意。青蘿一臉慌張的跟著過來,雙手還展開,生怕她摔著。</br> “殿下!”</br> 秦驍笑著伸出手,木云枝穩穩撲在了他懷里。</br> 青蘿這才松了口氣,緊張的表情松緩了些許。</br> 興許是秦驍在外面待的時間有些長,身上的衣服很涼,木云枝的臉蹭過去的時候,忍不住哆嗦了下。</br> 秦驍扶著她肩膀,將她稍稍往外推了一些,笑道:“你怎么跑出來了?不怕你阿娘罵你?”</br> “阿娘在廚房那邊忙呢,沒空管我,”木云枝笑了下,順勢挽住他胳膊:“殿下,你怎么一大早就進宮了?陛下是不是又交代你辦事了?大過年的,不能休息休息么?”</br> 兩人一同往里面走去。</br> 秦驍道:“只是說了點事,沒交代要辦的事,應該可以休息?!?lt;/br> “應該?”木云枝挑了下眉,仰頭看他。</br> 秦驍笑著:“應該、或許、可能,不會有事。”</br> 木云枝再次挑眉,眼中有些許無奈浮現。</br> 但她也不好說什么,畢竟秦驍是太子,皇帝陛下交代的事,他怎么能不去辦?</br> 只是她還是更希望她的太子殿下能夠多陪陪自己??偸敲χ鞣N事情的話,他也很累的呀。</br> 見她情緒有異,秦驍握了下她的手:“不高興了?”</br> “沒有,”木云枝搖了下頭:“就是覺得殿下你太累了。你自己想想,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很忙?就算你在東宮,待在書房的時間更多些,總是處理這個、處理那個的。”</br> 秦驍笑了下:“看來你還是不高興了?!?lt;/br> “哪有?”木云枝挽著他胳膊,抬起頭去看他:“這是不一樣的!”</br> “哪里不一樣?”秦驍挑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你是怪我太忙,沒有多陪陪你,是嗎?”</br> 木云枝撇了撇嘴:“才不是……”</br> “乖,”秦驍笑著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從現在開始,只要不是特別緊急的事,我都陪在你身邊。父皇那邊嘛,我會拜托母后看著他的?!?lt;/br> “真的?”木云枝眼睛瞬間亮了起來。</br> “真的,”秦驍點頭:“我現在就讓莫開去找母后說這件事?!?lt;/br> “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