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溫度降了下去,偶爾吹起的風里也沒了白日那番燥熱,倒有了些許涼意。</br> 暮靄沉沉,涼意漸來。天邊懸掛著一輪圓月,皎潔地銀色光芒緩緩灑向大地。</br> 木云枝收拾了下手邊東西,拿起劍,準備去院中練功。</br> 青蘿正巧端著茶水回來,迎面碰上,見她手握著劍,有些許詫異:“太子妃,這個時辰了,還要去練劍么?”</br> 木云枝笑著點了點頭。</br> 往日里,晚間倒是很少練劍。不過盛夏到來,因為天氣太熱,白天練劍的時間大大縮減,但功課不能落下,只能選擇溫度正合適的晚間來彌補。</br> 眼下太子殿下不在,正好可以去練一會兒。</br> 木云枝轉身去了院中,青蘿腳步匆匆進了屋子,將手中茶水放下后,便跟著過去了。</br> 月色如水,皎潔光輝靜靜照下。</br> 木云枝提劍在院中練習,一整套劍法使出來,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感覺好似少了點什么。</br> 她右手執(zhí)劍,站在原地稍稍用手腕使力,莫名比劃了幾個動作。青蘿站在她身后的屋檐下,略顯疑惑的望著她。</br> 木云枝忽的皺起眉頭,不由想起昨日與那黑衣刺客對招時的事。那人劍法奇特,她以前沒見過。</br> 當然,她見過的劍法其實也不多,只是……總覺得有些許奇怪。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br> 除此之外,她還想到的,是她在與刺客對招時幾乎沒有反抗之力的結果。若是那刺客對自己有殺心,她這會兒怕是沒法安然無恙的站在這里練劍。</br>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功力不夠。</br> 先前在禁軍營與賀飛統(tǒng)領比試,賀飛統(tǒng)領手下留情,給了太子殿下和她爹爹面子,可木云枝也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對手。</br> 如今面對刺客,她也不是對手。</br> 她心中莫名有種挫敗感,仿佛自己一事無成,什么都做不好。即便他日她直接擋在太子殿下身前,也未必能夠保護得了他。</br> 她握緊了手里的劍,抬起頭望了眼夜空中的月亮。安安靜靜,不論有沒有人欣賞,它依舊散發(fā)著光芒。</br> 木云枝抿了下唇,忽的嘆息了一聲。</br> 青蘿見她有些不對勁,連忙大步走了過去,小心著詢問:“太子妃,您怎么了?”</br> “沒事,”木云枝轉過身來,笑了笑:“殿下要回來了嗎?”</br> “還沒,”青蘿如實回答:“昨夜殿下遇刺的事,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后便將他召進宮了,這會兒還沒出來呢。”</br> 木云枝深呼吸了下:“好吧,既然殿下還未回來,那便多練一會兒。”</br> 青蘿連忙又道:“太子妃,時辰也不早了,是否該去沐浴了?再遲些,晚間的風大呢。”</br> “無妨,還早。”</br> 青蘿便沒有再說什么。</br> 夜色深沉,帶著絲絲寒意的風毫無征兆的襲來。秦驍才從皇宮出來,滿臉疲憊,被風一吹,下意識哆嗦了下。</br> 有點涼。</br> 身邊的莫開連忙開口:“殿下可是冷?”</br> 秦驍搖了下頭:“沒事,回東宮吧。”</br> “是。”</br> 他上了馬車,坐在車內閉目養(yǎng)神。</br> 腦中不由浮現出在鸞鳳宮中父皇與母后同他說的那些話,以及,交代的他必須要做的事情。他莫名有些煩躁,忍不住握緊了雙手,眉頭也皺起了些許。</br> 再睜開眼,眼中多了幾分凝重。</br> 馬車慢悠悠在東宮門前停下,車外的莫開提醒:“殿下,我們到了。”</br> 秦驍應了一聲,緩了緩神,才起身從馬車中走出來。</br> 雙腳剛落地,秦驍便問:“太子妃呢?”</br> 旁邊的宮人神情有些慌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又像是有些害怕。</br> 秦驍皺了下眉。</br> 莫開開口:“太子殿下問你話呢,你沒聽見?太子妃呢?”</br> 宮人連忙拱手回答:“太子妃方才在院中練劍,扭到腳了,這會兒正在臥房內。”</br> 莫開一驚:“叫御醫(yī)了嗎?”</br> 宮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莫開身側的秦驍便大步朝里面進去。他嘆了口氣,連忙跟了過去。</br> 臥房內。</br> 木云枝抬著右腿放在身前的椅子上,扭到的地方此刻紅腫著,半分沒有要消退下去的意思。青蘿坐在旁邊,緊皺著眉頭,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腿,一臉嚴肅的用手里的冰袋替她輕輕按壓揉著被扭到的位置。</br> 木云枝看了看青蘿的表情,笑著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臉頰:“哎呀,青蘿,你怎么這么嚴肅,不過是扭到腳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br> “太子妃啊,這哪里不是大事,等會兒殿下回來了,我們可都得挨罵。您說,您練劍就練劍吧,為何要在雙腿腳踝上綁兩個沙袋?您看看您現在……”</br> 話還沒說完,青蘿便嘆了口氣。</br> 木云枝略微心虛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她只是想稍微嘗試一下二哥和三哥平時練功時的方式罷了,但誰承想,腳上綁著沙袋來練功對她來說,難度比想象中要大些。</br> 她不過是出劍的時候沒站穩(wěn)而已,她自己也沒想到會扭到腳。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br> “沒事,”木云枝說:“等會兒殿下回來了,我不會讓他罵你們的。我要做什么,你們也攔不住,都是我自己的責任。”</br> “太子妃呀……”</br> “別說了別說了,”木云枝伸出手捏住青蘿的臉:“快給我揉揉,還疼著呢。”</br> 青蘿撇了撇嘴,略微無奈的嘆息一聲,還是很聽話的給木云枝用冰袋輕輕按壓著她扭到后紅腫的位置。</br> 冰袋很涼,在她腿上來回按壓著,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肩膀隨著抖了抖。</br> 青蘿注意到了:“您冷嗎?要不要披件披風?”</br> 木云枝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冷,就是腳上有點點涼。不礙事。”</br> 話音剛落,青蘿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門口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兩人聽見腳步聲,同時朝房門那邊看去。</br> 進來的,是皺著好看的眉頭、卻有些嚴肅的秦驍。</br> 青蘿小心著將木云枝的腿擱在椅子上,當即起身行禮:“參見殿下。”</br> 木云枝也想站起來,但她只能一只腳站立,剛起身,便沒站穩(wěn)的踉蹌了下,重心不穩(wěn)的坐了回去。</br> 她眨了下眼睛,有點懵,而后朝秦驍露出笑容來:“殿下,你回來啦。”</br> 秦驍扶額,方才凝重的神色消失了大半。他徑直走向木云枝,瞥了眼她的腿,皺著眉問:“還疼嗎?”</br> “不疼不疼,小事情。”木云枝笑著擺手,看起來表情輕松,就像是真的不疼一樣。</br> 青蘿見狀,不動聲色的退出了房間。</br> 秦驍在原先青蘿所坐的位置坐下,抬起木云枝的右腳,拿過旁邊的冰袋動作小心翼翼的按了按她那肉眼可見紅腫起來的位置。</br> 木云枝笑了笑。</br> 房內安靜。秦驍看著木云枝的腿,木云枝盯著秦驍的臉。</br> 待按揉的差不多了,秦驍才將手中冰袋放下。濕漉漉的,沾了一手的水。</br> 木云枝連忙將邊上準備好的布巾遞了過去,他接過,稍稍擦拭了下自己的手。</br> 木云枝笑道:“辛苦殿下了。”</br> 秦驍瞥了她一眼:“天色已晚,你怎么還在院中練劍?是不是天太黑,沒看清楚絆到了石頭什么的才扭到腳的?”</br> “不是……”</br> 木云枝收回看秦驍的目光,抬手假裝整理了下發(fā)絲。</br> 秦驍走回她身邊坐下:“既然不是絆到石頭了,那你是怎么扭到腳的?難道是平地摔?”</br> “這倒也不至于……”她笑了笑:“就是我想嘗試一下家里兩個哥哥平時訓練的方式,我看他們都挺輕松的,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事吧,暫時不在我的承受范圍之內。”</br> 秦驍挑了下眉。</br> 木云枝連忙又說:“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扭到了而已,過兩天就能好,你別擔心,我下回換個方式練。或者等三哥來了,我問問他能不能給我安排一個比較合適我的訓練方式。”</br> 秦驍牽起木云枝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揉了揉。</br> 她抿了抿唇,小心著看了看秦驍的臉色。他應該不至于為這種事情生氣的吧,扭到腳的是她……她自己都不介意的。</br> 她正要開口,秦驍卻先問了:“枝枝,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一定要每日練劍嗎?”</br> 木云枝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br> 她眨了眨眼,而后露出笑容:“這不是很簡單的問題嗎,我可是木家的女兒,我爹爹、阿娘、哥哥們都會武,我要是不會,豈不是丟了他們的臉?”</br> “可你如今是太子妃了,即便不會,也沒有人敢取笑你。”</br> “可是我自己會啊,”木云枝反握住秦驍的手,眼神堅定:“每日功課,不可荒廢!再者,我如今是太子妃,身邊站的可是太子殿下你,我要是沒有點功夫,怎么能好好保護你?”</br> 秦驍臉上表情僵住,看著木云枝的眼睛里滿是訝異。</br> 這樣的回答,不在他意料之中。</br> 她想保護自己……?</br> 他握緊了木云枝的手:“我身邊有很多護衛(wèi),你不必……”</br> “他們是下屬,護著你是他們的責任,可我與他們不同,太子殿下你于我而言,是重要的人,我想要保護殿下,并非出自責任,而是來自內心。”</br> 秦驍注視著木云枝的眼睛,嘴唇輕輕動了下。</br> 木云枝亦望著他,眼中有些許光微微閃爍著。</br>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撫上秦驍的臉,又說:“殿下,你是我想要守護的人。”</br> 太子殿下是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一生去守護的人。</br> “枝枝……”</br> 秦驍要說些什么,木云枝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打斷了他要說的話。</br>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漆黑又深邃的眼眸里,直直望著秦驍。眼底倒映而出的,是他的面容。</br> 木云枝往前湊了些,靠在了秦驍胸口。他稍愣了下,伸手抱住了她。</br> 他心跳很穩(wěn),鏗鏘有力。</br> 她緩緩閉上雙眼,嘴唇抿著,卻下了一個對她而言極其重要的決定:</br> 殿下,我會變得像二哥和三哥那樣厲害,我一定可以保護好你。就像阿娘在戰(zhàn)場上不顧一切護著爹爹那樣。</br> 此情一諾,自此刻起,若非生死相隔,決不食言。</br> 若有違誓言,定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