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br> 天剛亮,木斂雨便歡歡喜喜來了,他手里拎著一個黑木食盒,手穩,即便是一路小跑過來,里面的東西也都安然無恙,一點兒沒撒。</br> 木云枝與秦驍正在院中練劍,見他們認真專注,木斂雨并未出聲打擾,稍微繞了個彎,去了他們身后。</br> 青蘿見他來了,笑著行禮。</br> 木斂雨將手中食盒放下,交代道:“這里面是阿娘做的糕點,都是小妹愛吃的,要是等會兒涼了,你就拿去熱一下。”</br> 青蘿點頭,眉眼彎彎,眼中滿是笑意:“好的,三少爺。”</br> 語罷,木斂雨轉身看向正練劍的那兩人。</br> 他稍稍瞇眼,抬手摸了摸下巴,一邊點頭,一邊露出欣慰的笑意。這段時日,太子殿下倒是認真,除非有事,否則每日都陪他家小妹早起練劍,光是這份堅持,就很難得。</br> 看太子殿下如今使劍的招式和力度把控,看來,是學的不錯。對付的普通的毛賊定沒問題。</br> 木云枝練劍結束,才發覺木斂雨在他們身后面帶微笑望著他們。</br> 她愣了下,而后驚喜:“三哥!”</br> 木斂雨笑著朝她招了招手。</br> 秦驍聞聲轉過來,見到木斂雨時,亦點頭示意。</br> 木斂雨走過去,朝秦驍行禮:“見過太子殿下。”</br> 而后又笑著,有模有樣的學著方才的禮儀朝木云枝行了個禮:“見過太子妃。”</br> 木云枝笑了起來,抬手拍了他肩膀兩下:“你干嘛啊。”</br> 木斂雨也跟著笑了起來。</br> 晨練后,三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食盒里的糕點已經被青蘿拿去熱過,現在還是熱乎的,前面的空氣里都彌漫著糕點的香氣。</br> 樹蔭下,有風漸起,三人圍桌而坐,一片安寧祥和之意。</br> 木云枝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細嚼著慢慢品味了一番,而后眼中浮現出驚訝之色。</br> 她看向木斂雨:“三哥,這真的是阿娘親手做的?”</br> “是啊,”木斂雨也拿起一塊丟進嘴里:“阿娘這幾天都在廚房里鼓搗,說是閑來無事,要找點事情做。”</br> 木云枝笑著:“該不會是準備到時候給爹爹一個驚喜吧?”</br> 再有幾日,便是木承州的四十五歲的生辰。往年,他都不在京城,自然沒有什么所謂宴席,但今年,邊關無事,巡防也已經結束,這四十五歲的生辰宴自然是少不了的。</br> 只不過,按木承州一貫的節儉風格,應當只會請為數不多的一些人來家里吃個飯,不會大肆鋪張。</br> 木斂雨和木云枝對視了眼,眼中的深意已然是給她的回答了。</br> 木云枝笑了下。算算日子,應該還有七日,那么,大哥也應該要從青林寺那邊回來了吧。</br> 真好,很快又能一家團聚了。</br> 秦驍看了眼木云枝,她臉上笑容淺淺,眉眼柔和,眼底神色與臉色相同。想來,定是很期待她爹爹生辰。</br> 他又想,岳父大人生辰,他應當送些什么好。貌似,現如今的木府什么都不缺。</br> 他咬了口糕點,抬起頭,看見了正笑著的木斂雨。他愣了下,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瞇了瞇眼,眼中情緒便稍深了些。</br> 木斂雨眼角余光不經意一瞥,便看見了秦驍看他的眼神。</br> 木斂雨頓了下,咀嚼糕點的動作不由緩慢了些許,像是意識到秦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的時候,他匆匆咽下嘴里的糕點,而后發問:“殿下,你為何這樣看著我?”</br> 木云枝聽他這么說,也抬頭看向了秦驍。</br> 秦驍問他:“不知道木三少爺喜歡怎么樣的姑娘?可有心上人了?”</br> 木斂雨一愣,隨即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的望著秦驍。</br> 木云枝也愣了下,但反應過來秦驍是什么意思后,忍不住笑了起來。</br> 秦驍看著木斂雨,眼神真摯。木斂雨比木云枝年長兩歲,年初時已過十八歲生辰,也到了該娶妻成家的年紀了。岳父大人生辰,他不知道送什么好,那不如就送岳父大人一個兒媳婦吧。</br> 岳父大人三個兒子,可全都未婚。如若成功,他老人家肯定高興。</br> 木斂雨干笑了兩聲,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拒絕,抬起的雙手也隨著臉上抗拒的表情擺了擺。</br> “那個,太子殿下,我還年輕,暫時不想成親,您千萬別亂點鴛鴦譜啊!”</br> 秦驍:“……”</br> 木云枝捂嘴笑了起來。</br> 木斂雨想了想,覺得自己跟秦驍說話的態度有些不對,連忙改口道:“那個,太子殿下,我的意思是……呃……我……”</br> 一時半會兒的,他想不出合適的措辭來,眉頭皺著,然后在桌底下輕輕踹了木云枝一下。</br> 木云枝會意,收斂了些許臉上的笑意,道:“殿下,我三哥向來喜愛自由,成親這種事情啊,只能看緣分,不能強求的。”</br> 木斂雨連連點頭,十分贊同木云枝的話:“對對對,小妹說的沒錯!”</br> 秦驍挑了下眉:“是嗎?”</br> “是啊!”木斂雨毫不猶豫開口給了肯定回答。</br> 秦驍與木云枝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只是秦驍臉上笑容有幾分無奈。</br> 喜愛自由自然是好事,木斂雨少年意氣風發,也確實符合他一貫作風。就是可惜了自己想要給岳父大人送給兒媳婦的念頭,剛開始,便結束了。</br> 他搖了搖頭,輕嘆息一聲。</br> 吃過糕點后,以免秦驍再說些別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話,木斂雨找了個借口便走了。走的時候匆匆忙忙,看起來像是真的有什么要緊事一樣。</br> 木云枝望著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眼中笑意深深。</br> 待他離開后,木云枝回到房內,忽的想起一件事:三哥自由自在慣了,也志不在京城,不成親也屬實正常,可另外兩個哥哥,倒是也沒半點動靜呀。</br> 他們木家三個兒子,竟然連一個成家的都沒有。木府的這一輩里,加上她,都沒有子嗣。</br> 倒是有些奇怪。</br> 坐下后,木云枝便忍不住嘆了口氣。</br> 青蘿端著茶水進來,聽她嘆氣了,便問:“太子妃,好端端的,您為何嘆息呀?”</br> 木云枝趴在桌子上,眼睛盯著房門前那一株白色牡丹,眼皮稍稍耷拉著,語氣卻有不少疑惑意味:“青蘿,你說,我的幾個哥哥為何不成親呢?這兩年如此天平,分明是他們娶妻生子的最佳時間呀。”</br> 青蘿一愣,對木云枝忽然開口的這個問題,有點意外。</br> 她是奴婢,他們是主子,他們成親不成親,自己怎會知曉……</br> 她笑了笑:“太子妃要是想知道,不如親自去問問。這會兒,二少爺應該在家,等將軍生辰,大少爺也會回家,到時也能問。”</br> 木云枝想了想,有道理。</br> 現下太子殿下去書房處理要務,自己也閑著,不如回家一趟吧,正好,阿娘手藝精進如此之快,自己去討教討教。</br> 她隨即起身:“青蘿,我們回家!”</br> 青蘿眨了眨眼:“啊?”</br> “回木府,”木云枝笑:“我去找我阿娘取取經。”</br> 取取經?</br> 青蘿還沒搞明白,她們方才不是在說三位少爺為何不娶親的事么,怎么忽然扯上夫人了?和夫人取什么經?練功的?</br> 木云枝笑著走出房間,青蘿迅速回過神來,立馬跟了上去。</br> 回木府,對木云枝來說并不陌生,木府離東宮不算遠,她先前也回來多次。她覺著,娘家和夫家離得近,特別好,想回來便能回來。</br> 彩衣見著她,眼中有一瞬間的詫異,而后露出笑容:“太子妃,您回來了。”</br> 木云枝笑著點點頭,問:“彩衣,我阿娘呢?”</br> “夫人在內院。”</br> 木云枝隨即去了內院。</br> 木承州與余慧姝的臥房內,余慧姝一身利落青衣裝扮,正拿著幾個賬本坐在窗邊書桌前看。</br> 她低著頭,眉眼平順,身姿端正,一眼看去,看不出半點武人的模樣,倒覺著氣質凜然,與尋常世家夫人不同。若是她換上一身世家夫人的常慣裝扮,定是所有人中氣質最好,氣場最強的。</br> 木云枝剛進院子,遠遠的瞧見自家阿娘的身影,笑著喊出聲來:“阿娘——”</br> 聞聲,余慧姝抬起頭來。</br> 而后便見院中有一抹紅色身影迅速朝自己這邊跑來,歡歡喜喜的,腳步輕快。不正是她那寶貝女兒嘛!</br> 余慧姝驚喜,笑著起身,立刻走出了房間。</br> 木云枝笑著跑過去,見余慧姝出來了,便直接撲到了她懷里,笑瞇瞇道:“阿娘,枝枝不在的這幾日,您有沒有想我啊?”</br> 余慧姝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滿眼都是慈愛。</br> “那是自然了,枝枝不在的時候,阿娘每天都在想你呢。”</br> “嘿嘿,”木云枝抱著余慧姝,滿心歡喜:“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br> 余慧姝動作輕柔著拍了拍她的頭,自家女兒,越看越喜歡。貌似幾日不見,他們家枝枝似乎臉色變得更好了些,就像是……</br> 如沐春風。</br> 對,就是如沐春風!</br> 看來枝枝在東宮被太子殿下照顧的不錯。</br> 原先余慧姝還擔心女兒嫁去東宮會吃苦受委屈,畢竟剛嫁過去沒多久便傳來了陛下要給太子娶側妃、納妾的消息,不成想,他們家枝枝還真有辦法擋住那些“桃花”。</br> 辦法雖不在意料中,但好在,陛下那邊也未曾說什么,就像是默許了她和太子的這般行為。倒也沒事。</br> 木云枝笑著挽起余慧姝胳膊時,余慧姝忽的想起什么來。她看著靠在自己胳膊上笑的開心的女兒,問:“枝枝,你今日怎有空回來?東宮無事?”</br> “我在東宮一直都沒什么事呢,閑得很。”</br> 余慧姝稍稍挑眉。</br> “阿娘,三哥說您手藝精進不少,能不能教教我啊,我想學來做給太子殿下吃。”</br> “你愿意學?”</br> “那是自然啦!”木云枝拍著胸脯,十分肯定:“您女兒我現在好歹也是嫁做人婦了,該學的事情,我肯定都會學,定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由著性子胡來了。”</br> 余慧姝一愣,眼中有些許詫異閃過。而后她笑了:“我們家枝枝真是長大了,懂事。”</br> “那是當然的!”</br> 然后余慧姝話鋒忽然一轉:“既然我們家枝枝長大了,那是不是也得考慮考慮給太子殿下生個孩子了?”</br> 木云枝臉上笑意瞬間僵住。</br> 余慧姝牽過木云枝的手,壓低少許聲音,又道:“皇后娘娘昨日可是找我去過宮里,特意和我說了這事呢,你和太子殿下至今還未圓房,為何啊?是他不愿意,還是你不愿意?”</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