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木云枝與禁軍營的賀飛統領比試的消息便傳開了。</br> 京城眾人一邊感慨著太子妃厲害的同時，也有一部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能和禁軍營的統領切磋比試的人，哪里會是普通人,這下,他們想要將自家女兒送入東宮的念頭，怕是只能打消了。</br> 也因此,東宮接下來那幾日格外安靜,沒有前來比試的，甚至連來問情況的都沒有。</br> 皇宮里，皇后娘娘高興非常,連飯都多吃了半碗,尹貴妃卻在宮里發了一通脾氣,著急著將大皇子秦灝喊去了宮中，要同他商量對策。</br> 皇帝對此，未曾發表任何言論。尹貴妃給太子納側妃的意見,他已然接納,但這意料之外的情況，就看尹貴妃有沒有辦法應付了。</br> 若是沒有……</br> 那就不要去瞎管東宮的事情了。</br> 幾日后,醴國使團按安排,該離開昭國京城了。臨走前,醴國五皇子元錦惠派人給秦驍送了一封信,秦驍看過后，燒了,且沒給他回復。</br> 信中言明,無需回復。</br> 秦灝盯醴國使團那邊盯得緊,元錦惠派人給秦驍送信的事情,他已然知曉,只是秦驍那邊遲遲沒有回復，倒是讓他很是疑惑。</br> 元錦惠本就和秦驍沒有來往，給他寫信已經在自己意料之外，可偏偏那封信送進東宮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沒了任何回復。著實讓人費解。</br> 琳瑯閣廂房內，秦灝與戶部尚書正商議此事。</br> 醴國使團明日便要離開京城，可前些日子醴國使團五皇子被人刺殺一事到如今都沒有半點頭緒，這差事，算是辦砸了。</br> 元錦惠本人并無大礙，離開后，負責此事的秦灝自然不會有懲罰，只是此事沒辦好，下回若是有事發生，想必皇帝不會立刻想起自己，轉而會將重要的事交給太子來辦了。</br> 秦灝端起酒杯，輕輕抿了口，而后聲音冷冷響起：“這么多人盯著醴國驛館和東宮，當真就沒發現半點不對勁的地方么？”</br> 戶部尚書嘆息一聲：“東宮大門往里，都是太子的人，我們的人實在無法進去打探，除去知道元錦惠因為驚了太子的馬車去東宮道歉一次，今日早些時候派人送了一封信外，別的，實在是沒有。”</br> 秦灝眉頭緊蹙，臉上的不悅甚是明顯。</br> 派出去那么多人，居然就打探到了這么點連侍衛都知道的沒用的消息，一群廢物！</br> 戶部尚書小心翼翼看了看秦灝臉色，也知道他這會兒正生氣，但如今更重要的，并非醴國使團的事，而是得盡快想出法子往東宮里送人才是。</br> 醴國使團明日便要離開，走了便走了，可若是想不出辦法打探東宮里的消息，他們便一直處于半瞎半盲的狀態，這對以后對付太子，十分不利。</br> “殿下，如今我們首要之事，還是得想想如何對付東宮才是，”戶部尚書謹慎著開口：“那太子妃氣勢囂張，竟然提出入東宮者得贏得過她，這……”</br> 他忍不住嘆息一聲：“這到哪里去找身份合適，又身手了得的世家小姐啊！”</br> 秦灝眼神冷冷瞥了戶部尚書一眼。</br> “木府滿門為將，太子妃是木家女兒，自然會武。早些時候便讓你們找借口給太子納妾娶妃，你們竟沒有一個想出了好法子，如今還有臉在這里說是太子妃的錯？”</br> “……”</br> 戶部尚書低著頭，不敢再反駁。</br> 實則他已然上書過多次，可惜那些奏折最后都被送進了東宮，陛下是壓根沒看啊！</br> 秦灝冷“哼”了一聲，將手中酒杯重重放下：“廢物！”</br> “……老臣一定想法子解決此事，還請殿下莫動怒。動怒傷身啊。”</br> 秦灝眉頭緊鎖，心情煩躁，不愿再與他討論此事。</br> 他起身朝外走去時，戶部尚書暗暗松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br> 廂房房門一被拉開，外面的歡聲笑語，夾雜著舞樂聲的各種嘈雜喧囂瞬間襲來。</br> 秦灝抿著唇，雙手下意識握緊，越是聽著這些聲音，便越是覺得心情極差。</br> 他拂袖，準備離去。</br> 順著長走廊過去，大堂內傳來的舞樂聲漸小，從里間響起的琴音卻漸漸清晰。清脆悅耳的樂曲，與外面的嘈雜截然不同。</br> 秦灝不由頓足，朝琴音響起的那邊望去。</br> 隔著一道半開的窗戶，里間有一紅衣女子隨著琴音樂曲起舞，她赤足跳躍，身形柔美，烏黑的長發隨著動作飄動。</br> 紅紗蒙面下，見不著她的真容，可她的眉眼如畫，一顰一笑，便足以攝人心魄。</br> 秦灝一時失神，他竟不知道琳瑯閣竟還有如此人物。</br> 戶部尚書隨后此匆匆趕來，見秦灝望著什么地方出神，便順著他視線所及之處看去。見著那位跳舞的紅衣女子時，他愣了下，而后笑道：“殿下若喜歡這位姑娘，老臣便派人……”</br> “讓你說話了嗎？”秦灝回過神來，冷冷瞥了他一眼：“別多管閑事。”</br> “……是。”</br> 是夜。</br> 大皇子府邸。</br> 秦灝派出去打聽那位跳舞的紅衣姑娘的侍衛回來，稟告道：“殿下，整個琳瑯閣都問遍了，沒有那樣一位紅衣姑娘。”</br> “沒有？”</br> 秦灝瞇了瞇眼，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把玩著掌中的兩顆夜明珠，眼神晦暗不明。難道他今日在琳瑯閣見到的，是鬼魂不成？</br> 他緩緩抬眼：“繼續去找，一定有這個人。”</br> “是！”</br> 翌日，秦灝又去了琳瑯閣，想親自去尋。</br> 昨日見到那位紅衣女子的房間，他今日去看便是空的了。沒有琴音，沒有姑娘，甚至連桌椅都沒有，就只是一個位置偏僻的空置而出的房間。</br> 他緊抿著嘴唇，眼中情緒復雜，居然什么都沒有，難不成真的是他看錯了？</br> 不對，戶部尚書分明也看見了！</br> 活生生的一個人，是不可能忽然人間蒸發的，除非，是有人故意隱瞞！</br> “來人。”</br> 侍衛立即上前：“殿下有何吩咐？”</br> “將琳瑯閣兩邊的管事都找來，我有話要問他們。”</br> “是！”</br> 此時，東宮。</br> 木云枝剛結束了上午的功課，青蘿接過她手中的劍后，她笑著揉了揉肩膀。</br> 木斂雨端著一盤糕點笑著走到她面前：“吃點？”</br> “不吃了，”木云枝活動了兩下胳膊，壓低聲音道：“晚些時候還得去練舞呢，這時候吃得太飽了，等會兒可就跳不動了。”</br> “今日還去？”木斂雨有些詫異：“不是都學會了嘛，為何還要去？”</br> 這幾日，木云枝天天都去琳瑯閣學舞，教她的，是琳瑯閣頭牌，霓裳姑娘，舞技出眾，精通各種舞蹈。</br> 也不知木斂雨用的什么辦法，竟能讓霓裳姑娘出面親自教她，而且，分文不取。</br> 霓裳姑娘用心，她也學的認真，這幾日便已經將動作悉數學會，跳的也還算可以。但，熟能生巧。她如今也只是熟悉了動作，尚未將霓裳姑娘自創的那支霓裳舞學到精髓，自然得繼續練。</br> 木云枝笑：“我只是學會了動作，別的還沒學會呢，當然要去。”</br> 木斂雨拿起一塊糕點丟進嘴里，稍稍皺了下眉。這他倒是不太明白，動作學會了，自己在東宮練不就好了嗎，為何非得跑去琳瑯閣？難道在那里能練的更好？</br> 他搖了搖頭，將嘴里的糕點咽下。然后，還是搞不懂。</br> 木云枝要和木斂雨出門，秦驍也沒有阻攔，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他們兄妹出門，他也放心。</br> 兩人剛到琳瑯閣后門，還未進去，便被匆忙著走出的霓裳姑娘給攔下。</br> 木云枝不解：“霓裳姑娘，怎么了？”</br> “大皇子在里面，正在尋一位紅衣姑娘，將管事的媽媽們全都喊去問話了，現在還沒放她們出來。”</br> 木云枝一愣，紅衣姑娘……</br> 木斂雨摸了摸下巴，而后看向木云枝：“小妹，你昨日穿的，好像是一身紅衣裳吧？”</br> “……”</br> 霓裳姑娘趕忙又道：“今日便不要練舞了，快些回去吧。”</br> 木云枝點頭：“多謝霓裳姑娘告知。”</br> 霓裳姑娘輕點點頭，轉身進了后院，將那道門在他們眼前關上。</br> 回去的路上，木斂雨忍不住發問：“那大皇子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找什么紅衣姑娘，小妹，你說他要找的該不會真的是你吧？”</br> 木云枝無奈：“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沒見過大皇子。”</br> 木斂雨想了想，也是。應當不是尋她的。</br> 不用練舞，今日便閑著無事了。</br> 木云枝想，既然都出門了，不如買些東西回去。如此想著，便拉著木斂雨去了集市。</br> 許久不曾逛街，木云枝興趣盎然，看見感興趣的新奇玩意兒便都買下來了，沒多久，木斂雨雙手里便多了許多個大大小小的盒子。</br> 大半個時辰后，木云枝手里也提著不少東西，兩人皆沒有空余，便準備回東宮了。</br> 剛走出集市主街，繞彎去馬車所停的位置時，忽然有個人影跳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br> 木云枝一愣，定睛一看，是她不想見到的那個人。</br> 木斂雨看清楚來者，眉頭瞬間皺起：“文懷瑾？怎么又是你！你想干嘛？！”</br> 文懷瑾直直望著木云枝：“云枝，我有些話想要和你單獨說。”</br> 像是擔心木云枝會直接拒絕，連忙又補充道：“前些日子給你寫的信，你一直沒有回復，我才不得已前來尋你，還請你不要介意。”</br> 木云枝笑：“文公子，我已嫁為人妻，你給我寫信，和這般前來攔我，都不合規矩。你是戶部侍郎，想來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才是。”</br> “文公子？”文懷瑾緊皺著雙眉，情緒復雜：“云枝，你以前都是喚我懷瑾哥哥的，你不記得了嗎？”</br> “……文公子，請你自重。”</br> “云枝，我……”</br> 文懷瑾正欲上前，木斂雨立即走到木云枝身前：“文懷瑾，我家小妹如今已是太子妃，誰給你的臉直接喚她名字的？”</br> 文懷瑾依舊望著木云枝，眼中情緒泛濫，像是要哭一般。</br> 他道：“我只是想和我的云枝妹妹說幾句話而已，難道，這也不行嗎？”</br> “……”</br> “云枝妹妹，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有多么的愛我？”</br> “…………”</br> 木云枝握緊拳頭，眼神冷了幾分：“夠了！以前如何，都與現在無關！”</br> 文懷瑾抿著唇，直直望著木云枝。</br> 木斂雨頓時火大，正要發作的時候，他們身后，有腳步聲響起。</br> 伴隨而起的，是秦驍那冷的出奇的嗓音：“哥哥妹妹的，喊的還真是親熱。”</br> 木云枝瞬間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回過頭。</br> 迎面走來的，確確實實，正是秦驍。</br> 木云枝兩眼錯愕，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在東宮處理要務么？！</br> 秦驍冷笑一聲，站定：“怎么？不繼續說了？”</br> 他嗓音冷冽，即便是夏日，也如同置身寒窖一般。</br> 木云枝抿著唇，猛的看向文懷瑾。可惡，方才那些話，他絕對是故意說出來的！</br> 他早就知道，秦驍會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