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堅固的城墻把魔王所在的宮殿和城中其他建筑隔絕開來,城門和附近有數十名高等魔物把守。城墻內部,一座座高高低低、錯落起伏的閣樓和院落鱗次櫛比,中心的一座閣樓聳立其中,青黑色的磚瓦層層疊疊,樓頂用暗金的屋瓦加蓋,中心隆起直入云端,四角順延而下,在屋檐出向下由內彎起。閣樓四角圓柱支撐,顏色暗紅深沉,更加給人一種莊重之感。此刻樓內燈火通明,兩兩三三的中等魔物不時的在主樓進進出出。
寅卯帶著江離到了最高層。江離看著屋內的擺件,覺得既陌生又熟悉,這么久沒回來,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主上,江離已經帶回,我先下去了。”
“嗯。”低沉的從屏風后傳來。
寅卯經過江離身邊時摸了摸他的后腦勺,“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別使性子,知道了嗎?”待江離點頭應承,才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江離并沒有注意到寅卯和他說了什么,因為他此刻很緊張,也有點不安。原本想好要說的話,要講的事,在見到映在屏風那層薄紙后的身影時,全都忘得一干二凈,腦袋也變得一片空白了。
在寅卯離開后,江離沒動,屏風后的男人也沒說話了,屋內一瞬有些過于安靜了。江離眉頭不禁有些微緊蹙。他能感受到男人隔著屏風正看著他的方向,男人不動作不說話,但就是這份沉默使得江離更加難熬。
“還不過來?”?男人轉開目光,一邊將手上的書放到桌上。
男人在看到從屏風后轉過來的江離后,臉色有一瞬的不悅,眉頭緊蹙的盯著江離那一身衣物。
“把你頭上的東西摘了,抬起頭來。”
江離抬起目光,在看到男人的臉后有一瞬的恍惚。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月白長袍,在領口和袖口處以金邊鑲嵌,周圍談談的云紋圖騰花紋隱隱浮現其中,使人顯得更加地肅穆、高貴。
男人抓住江離的胳膊一把將他拉近,寬大的手掌覆上細細的發絲,“這是怎么回事?”男人皺眉看著江離那被剪得參差不齊的發梢,原本的烏黑柔軟不再,發梢處稍稍發黃分叉,也不知本人怎么折騰的,一刺一刺的手感讓戊凌看著某人忍不住質問道。
“哦,我自己剪了……我看人界那里都這樣,頭發都不長……”江離解釋道。男人一下一下地順著那兩指長的發絲,“以后沒我的準許,頭發不許動。”
“哦。”江離蔫蔫地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戊凌雙手兜住江離的腋下,像抱小孩一般把江離舉到腿上,讓江離和自己面對面坐著。而江離顯然被戊凌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怔愣地看著戊凌,琥珀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下這次的事情呢?”
江離回過神來,一時語塞。
戊凌姿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坐在他腿上背脊都挺得直直的少年。男孩垂下眉眼移開了目光,空氣就這么安靜了下來,江離舔了舔有點干裂的嘴唇,有點不知所措。戊凌看著江離一臉糾結,小孩不懂掩飾,把什么都顯在臉上,不由的緩下語氣,伸手揉了揉江離的額頭,暫時放過了這小東西。
江離離開后便往他的住處走去。他自小便在這殿里長大,對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極為熟悉。但他是一只妖,妖怎么會在魔界的地盤生活長大呢?這個問題江離從未去想過,也不想找出什么答案。原來之前江離一直都是跟戊凌一起,身邊接觸的也就只有寅卯和其他一些低等的魔獸,而近幾年江離離開了原來熟悉的生活圈后,才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他現在還不知道妖和魔的區別,只知道自己似乎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發現當時讓江離很不好受,也迷惑。生活了這么久的地方,突然間多了許多陌生的東西,這任誰都覺得不好受。
還有一件事,也讓江離頗為煩惱。當時他看到了一個長相艷麗的少年模樣的魔物進了男人的屋里,寅卯當時還不讓他進去,接著他便聽到那個魔物咿咿啊啊的聲音。屋外的兩人瞬間有些怔愣。寅卯是尷尬的,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別讓江離看到的好。江離則是被那時高時低、纏綿婉轉的叫聲嚇到了,他沒聽過有人這么叫喚過,但此刻他又隱隱地知道里面在發生著些什么。發愣了一會兒,他轉身就走了。寅卯咳了咳,心里舒了一口氣,但他哪里知道江離這一走就不見了,害得他一陣好找。江離當時心情慌亂,腦子里一直浮現著那魔物和男人在一起的畫面,那纏綿的叫聲一直在他耳邊回響,煩亂的思緒讓他喘不過氣,只想離開這里靜靜,所以在遇到那兩魔物想都沒想就跟著他們屁股后面出去了。
江離踢踢踏踏地走著,抬頭看了看天,幾百年來沒有絲毫變化,灰沉沉的,不像人界,會有太陽,會下雨,會刮風打雷,會下雪。他想起人界的夜空,月亮高掛著,周圍點綴著一顆一顆的星星,家家戶戶的燈光柔柔的瀉出來,平靜溫暖。
江離關上門,將衣物都脫了下來,放在床上團成一個團。窗外一絲微微的光亮傾瀉在江離彎下腰而露出的脊椎骨上,隨著少年的動作,光亮劃過少年扇動的蝴蝶骨,再到低著頭露出的后頸。過了沒多久,一只黑貓鉆進了那團衣物中,不一會,黑暗中便傳來了細細的呼嚕聲。
兩月之后。
江離站在一座閣樓前,抬頭看著上方寫著藏書閣的匾額。筆鋒蒼勁渾厚,匾額周身鑲以金邊,整座閣樓散發著一股渾厚的歷史感。
旁邊的寅卯引著江離進到了二層,細細地給江離講解道:“江離,你現在也到了該學功法的年紀了,只是你自身的特殊情況相必你自己也知道,不必我多說,所以這里的大部分功法、技法都不適合你。而只有這兩層,是你適合練的妖法。”寅卯指著其中的第五排的其中兩層,“從最基礎的到中級的和稍微高級一點的都有,這段時間你先自己看看,兩個月后,我會過來,你修煉過程中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如果超出我的范圍,我會去請示主上。”寅卯轉過頭,便對上了江離那直直望過來的眼睛,寅卯咳了刻,摸了摸江離的耳朵,“這段時間你的任務就是這些功法,好好看,旁邊是練功房。”
寅卯走后,江離環視了一下這個藏書閣。這里書目林林總總,功法、技法、 話本應有盡有,二層這里已經擺滿了十幾排的書,再上一層,應該是更高級的功法了。江離走到寅卯要求他看的那兩層書面前,發現心法功法都已經從低到高的先后順序排好了。江離拿出一本最基礎的心法書,研習了起來。
江離吸收很快,在看那些心法書時反而很容易就參悟了其中的道法,沒多久他便開始修煉起功法了。這樣的進度讓江離感到甚是滿意,覺得自己又離目標進了一步,眼里隱隱散著笑意。
在藏書閣內部有著好幾間專門的練功房,而此時其中一間內,男孩盤著腿,從身體內部蒸騰出一股股的熱氣,不一會身上的衣物就被汗水浸濕了,黑色的袍子黏糊糊的耷拉在身上,勾勒著男孩青澀瘦削的身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江離的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雙眉緊緊蹙著,雙手也不自覺的緊握成拳。半柱香后,江離突然急促的喘息起來,眼珠轉動,帶著眼皮上的睫毛亂顫扇動。突然,江離劇烈的顫動了一下,悶哼了一聲,既直直的向一旁倒去。
前段時間江離的修練便遇到了瓶頸。按書上的功法來說,妖的體內都有一顆內丹,是妖的生命之本,更是功力的載體,所以一個內丹對一個妖來說至關重要。江離在幾天之前就窺視到了自身的內丹。像一顆小珠子,在體內懸浮著,周圍縈繞著一股黑氣,像濃霧一樣,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黑氣中細小的灰質顆粒在翻滾著。只是江離不知道的是,雖然每個妖的內丹的形態都是不一樣的,但從來沒聽說過誰的內丹有黑氣的。江離看到自己的內丹后不疑有他,按功法將這些天修煉的妖氣匯進內丹中。但外層的黑氣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無論江離怎么引導,這妖氣就是進不去。
別看江離平時安靜乖巧,但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江離這天運足了氣,想一鼓作氣將妖氣全部導進那妖丹中,只是沒想到那股黑氣在巨大的壓力下會突然反彈,妖氣頓時被沖散,在江離的四肢經脈中橫沖直撞。
江離此時已痛得說不出話來,僵硬地蜷在地上,渾身肌肉劇烈的顫抖著,牙關緊咬。不知過了多久,江離僵硬地身體才逐漸放松,而此時他整個人早已被汗水打濕,汗濕的頭發黏在額上,由于剛才的疼痛已經消耗了江離全部的力氣,現在的他眼神已經有點無法對焦了,微弱的喘著氣,不一會便暈死了過去。
江離醒過來的時候還在練功房里。身上的汗早已揮發,衣服冰涼的黏在身上。江離動了動,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酸軟,看來身體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恢復。這件事過后,江離短期內都不敢再嘗試練功了,但是距離寅卯的兩個月還有十幾天的時間,江離便漫無目的的在閣里轉了轉,看了看其他的功法書,基本上都是適合魔物修煉的。江離上到了三樓后,發現這里的功法明顯比樓下的更為高級。然而就在江離看這些功法的時候,在其中一本上看到了與自己目前的狀況非常相似的描述,只是上面很明顯并不適合妖。但江離沒考慮這么多,拿著功法就進了練功房。江離按那本功法所說的進行修煉,果然內丹不再排斥了,后來江離又在放置那本功法的地方找到了幾本,想來是原來那本的進階版本,想也不想的就照著練了,修煉過程再沒出現之前的狀況,反而非常順暢,只是內丹還是像原來那樣沒什么變化。不過江離也無所謂,只要能修煉,功力漲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