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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生,真的是不能隨便談哪!〈求月票〉

    張亮拿著韋的帖子進來,唐成撂了手中的詩冊從地上站起來,接過泥金熏香的帖子仔細(xì)看了一遍后,嘿然笑道:“你老兄沒說錯,看上面約見的時間這么急,二韋兄弟還真是在乎梁盼盼的很”。
    “是啊,便車就道,看看帖子上這說辭兒,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張亮聞言也是嘿然一笑,手掂著帖子問道:“那送帖子的長隨是在外邊立等的,我這就得走,唐成你看看,此去是怎么個章程?”。
    “還能有什么章程?二韋如今可是紅得紫,這個面子不給也得給,要不然真把二韋逼急了捅到相王爺那里,三殿下都得跟著吃掛落兒”,論說起來,此時那不帶靠背兒的硬邦邦胡凳還真就沒有厚厚的波斯地毯坐著舒服,唐成嘴里說著,人已懶洋洋的又坐了下來,口中猶自沒忘了向轉(zhuǎn)身要走的張亮補充了一句道:“明之,你這一去可別忘了邀約二韋兄弟來參加明晚的開張儀典”。
    張亮點頭之間都已邁開步子時,驀然就見一邊兒站著的七織猛的跨前一步道:“慢著!”。
    她這一聲喊實在是出人意料,頓時將停住腳步的張亮和唐成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這都準(zhǔn)備多長時間了,怎么說不比就不比了,不行!”。
    七織這一聲“不行”說的真是斬釘截鐵,只把張亮給聽愣住了,隨即臉就黑了下來。他雖然沒出來做官,但也跟兄長張一樣是正兒八經(jīng)的讀書人出身,七織一個歌女算什么,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若不是還指著她有大用,現(xiàn)在就得讓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貴賤。
    饒是如此,張亮也沒給七織好臉色,黑著臉冷哼了一聲后,直接邁步出門赴約去了。
    七織固然是作的沒來由。張亮這態(tài)度也著實算不上好,眼瞅著明天就要正式開業(yè)了卻出這事,無奈搖了搖頭的唐成只能接下善后的安撫。
    “二韋是當(dāng)今皇后的族人,新上任的御林軍統(tǒng)軍總管,一個冠軍大將軍,一個懷化大將軍。正是眼下長安城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有他們撐著梁盼盼,明之這也是不得已”,唐成的聲音地很輕淡,正是那種最宜安撫人的語調(diào),沒辦法呀,誰讓她是鎮(zhèn)園子的花魁,“再說,不比也是好事嘛。雖然少了個進一步炒作的噱頭,但于你而言同樣也少了風(fēng)險,梁盼盼能穩(wěn)居花魁之位這么多年。如今雖說是年紀(jì)大了,但也不是易與之輩”。
    “唐成,你真以為我是為了花魁之位才執(zhí)意要跟她比?”,也不知是因為受了張亮的氣而委屈,還是因為唐成這話說的讓她失望,七織流波盈盈地眼睛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霧氣蒙蒙了,“遇著挑牌子之爭,誰不要傾盡全力?我就是想仔細(xì)看看梁盼盼的歌舞技藝,即便是輸。也能讓我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差在那里,總有一天能趕上她,過她”。
    唐成卻料不得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著一臉倔強地七織。唐成對她倒有些肅然起敬了。顯然。歌舞對于七織而言已經(jīng)不再僅僅是謀生地手段。更多地已然越成為她地理想與人生寄托。不管在任何時代。執(zhí)著于理想地人都是可敬地。更別說這還是唐朝。以七織這樣地身份能如此不計毀譽地執(zhí)著于理想就更是難能可貴。
    念及于此。唐成心底油然生出些慚愧來。前些日子地布置都是出自他手。布幔地設(shè)置明面上看是為了七織及雅正園揚名。但此舉被寄望很深地另一個目地則是希望借由七織引出梁盼盼。再由梁盼盼引出二韋兄弟來。設(shè)計這兩個目地時。他只是根據(jù)自己地需要在驅(qū)遣七織。這場挑牌子之爭在他看來比與不比意義不大。卻從不曾想到過七織在這上面竟然是寄望如此之深。由此帶來地失望也如此之深。
    “我明白你地想法”。真正地明白七織地心思之后。帶著慚愧。唐成安撫地話語憑空多了許多真摯。“我明白你是想以梁盼盼作鏡。以此反照并磨礪自己地歌舞技藝。只是形勢比人強。這次是真不行了。要不下次……”。
    言至此處。不知道該說什么地唐成沉吟了一會兒后猛然抬起頭道:“下次我親自帶你去芙蓉樓找梁盼盼。定讓她傾盡全力與你比試一回如何?”。
    聞言。眼睛里霧蒙蒙地七織靜靜地看了唐成一會兒。“你走吧”。
    娘地。這次勸說真是失敗!
    眼見七織氣兒還沒消,唐成因就尋思著讓她自己呆著也好,孰料等他剛走出門口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句宜喜宜嗔的聲音道:“小賊,這次答應(yīng)的事情可不許再像揚州時一樣耍賴”,話剛說完,就聽一聲響,身后地門已被人從里面重重關(guān)上了。
    哎,真是的,這都什么事兒啊!
    唐成這邊兒的事情且不說,單說張亮跟著韋的長隨到了芙蓉樓后,賓主三人在梁盼盼房中相見寒暄,甚是客氣。
    寒暄已畢,由平康坊花魁梁盼盼親自侍茶,三人對坐而談,應(yīng)當(dāng)說這是一次非常有建設(shè)性的對話,本著相互理解的原則,張亮與二韋在充分尊重對方關(guān)切的前提下,在融融友好的氛圍中達(dá)成了取消這次挑牌之爭的共識。會晤過后,張亮懇切地邀請二韋兄弟務(wù)必賞光出席明晚雅正園地開業(yè)儀典,而二韋兄弟則對張亮的邀約慨然允諾。
    雙方都達(dá)成了自己地目的,賓主之間再次寒暄過后盡歡而散,韋睿在送張亮出梁盼盼房間時,漫不經(jīng)意道:“朱雀路口布幔一出,長安為之轟動。七織姑娘不露一面,不一聲便已名動帝都,待雅正園明日開業(yè)之時,門庭若市已是意料中事。長安城里各類商家逾萬,何曾有一家能如雅正園般還未曾開門迎客就已成滿城焦點的?此后日進斗金自不待言,哈哈,明之經(jīng)營妙手,實讓人不得不嘆服高才呀!”。
    聞言。張亮眼神一亮,卻借著低頭拱手遜謝的機會給遮了,“謬贊了!大將軍當(dāng)面,某卻不敢貪這功勞,不瞞兩位將軍,這個荒唐主意實是出自給家兄行卷的一個山南士子之手。歪打正著,倒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聞言,韋扭頭與韋播對視了一眼,行卷行到一個五品的親王府典軍面前,看來這個背后操手的山南士子還真是落魄的很了。
    韋再扭過頭時,臉上的神色愈的和煦了,“好一個歪打正著,能想著這么匪夷所思的主意,這士子倒是個妙人。我兄弟倒想見他一見,明之,此事明晚就拜托你了”。
    “好說。好說”,張亮笑地爽快,答應(yīng)的更是干脆,“兩位大人要見他,這實是唐成的造化,一切當(dāng)如將軍所愿”。
    目睹張亮走遠(yuǎn),韋播搖了搖頭,“老七,放著這等人才。張亮答應(yīng)的太爽快了吧?”。
    “布幔一事在城里鬧騰了這幾天,就沒人不好奇的,你我兄弟要見見出這主意的人也是人之常情,張亮一介商賈,逐利之徒爾,未必還能有多深地心思?五哥你再想想他主子相王爺可是個喜歡多事的?張亮越是答應(yīng)的爽快反倒越?jīng)]問題,否則的話,當(dāng)不會如此行事”,言至此處。韋笑著拍了拍韋播的肩膀道:“五哥,現(xiàn)在想這個也沒用,好歹等明天見了那個叫唐成的山南士子再說,也許他就是個百失一得的庸才也未可知”。
    見了人再說”,說話之間,兩人重回了梁盼盼房中,片刻之后,便聽得屋內(nèi)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而起。
    這次布幔之事鬧出這么大動靜。操手人唐成本就存著醉翁之意。只不過他這醉翁卻是想著酒與山水都要,而今七織名動京華。眼瞅著明天布幔上的字一改之后,雅正堂聲名爆起也在預(yù)料之中,恰逢這時張亮又帶回了二韋兄弟對他大感興趣的消息,魚與熊掌兼得,可還有比這更好地事兒?
    不管后面是怎么個說頭兒,至少眼下與二韋搭上線的目的是圓滿達(dá)成了,聽張亮帶回來地消息,這不僅是搭上了線,而且二韋還對他大感興趣的樣子,如此以來唐成在與兩人的交往中就算有了些主動權(quán),作為身份更低的一方,這一點實在是難能可貴也彌足珍貴。
    有這好消息,因七織那句宜喜宜嗔的“小賊”引的思緒震蕩很快就煙消云散。唐成這也是離家的太久,七織又是那么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俱成風(fēng)情的真正尤物,這兩造里的因素加起來,有那么點子偶爾生地綺思也實在不能說是不正常。
    一夜好睡,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在十字街口布幔上的字再次一變,正式亮出雅正園的名號和開張時間及地址的同時,唐成也開始四腳朝天的忙碌起來,畢竟園子里從裝飾布置到管理章程都是他一手兒經(jīng)辦的,在準(zhǔn)備今晚的開張過程中,任何一處出了什么岔子都得請示他去解決。
    這幾天在長安城中攪出偌大口舌的布幔徹底揭開了所有謎底,滿城人眾口嘈嘈的議論著七織與雅正園,雅正園與七織也在盡全力準(zhǔn)備著迎接今晚地人潮,就是在這樣的相互期待之中,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一點點黑了下來。
    隨著天色黑定,第一位客人上門,唐成終于徹底的得到了解脫,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此后的一切就該是張亮老板粉墨登場挑大梁了。
    唯一就是在微服的李隆基來時,唐成到了特意給他安排的幽靜雅閣見了面。
    看著忙碌一天下來滿臉疲憊之色的唐成,站起身的李隆基第一次重重地拍了拍唐成地肩膀,“一番展布,雅正園未曾開業(yè)便已名動長安,連我父王那么深居簡出的恬淡人都知道了這么個地處兒,聽高力士從宮里傳出地消息說,安樂公主也動了心思鼓動著韋后要微服出來瞧瞧雅正園開業(yè)的熱鬧,唐成,你實在是奇才,辛苦了!”。
    “總算不負(fù)三殿下所托,辛苦點兒值當(dāng)個什么”,唐成笑答過后皺起眉頭道:“韋后真要來?”。
    “安樂公主任性刁蠻,韋后難倒還真跟著她一起胡鬧?”。雅正園形勢如此之好,作為幕后東主的李隆基自然高興,這一高興之后竟調(diào)侃起唐成來,“安樂公主嫁的是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xùn),但剛嫁過去沒多久就跟夫家的堂弟武延秀曖昧不清,去年武三思父子一死之后倒成全了他倆。愛屋及烏,也就是因為武延秀善跳突厥舞,也好歌舞,所以安樂公主才對雅正園如此感興趣。不過也好在她沒來,要不然就憑安樂那風(fēng)流寵縱的性子,真要見到唐成你這般才貌俱佳的,難保不生出什么別樣地心思來哈!”。
    唐成也知道只有親近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調(diào)侃。否則李隆基若是真對他有生份之心的話,斷不會拿自己的堂妹來調(diào)侃他,只是累了一天的他對于這種調(diào)侃實在是沒什么興趣。恰逢張亮派人來找他,唐成遂也就順勢出來了。
    張亮派下人來找他并沒有別地事情,只是二韋已經(jīng)到了想先讓唐成認(rèn)認(rèn)人,畢竟二韋現(xiàn)在沒提這茬兒,唐成自不能主動上去廝見。
    這一晚雅正園里的盛況遠(yuǎn)比唐成預(yù)想的還要熱鬧,不僅提前預(yù)備下的雅閣及大堂散座都坐滿了人,就連大堂外的場院兒也擠得不堪,這里邊大多數(shù)都是沒接到請柬而不請自來的,饒是如此。還有許多連門都進不來的攆熱鬧百姓及閑漢擁在雅正園外面不肯散去,縱觀數(shù)十年來長安各家新開張生意,能如雅正園這般紅火熱鬧的,實可謂是前無古人。
    七織也不負(fù)她艷壓江南的名頭兒,這幾天吊夠了胃口之后,在華服美飾及燈光映襯下滿身妖媚淋漓盡致散出來地她甫一盛裝亮相,頓時就搏得滿堂如雷般的彩聲,饒是這幾天日日相見,但這一刻眾人矚目之中的七織之美。就連唐成也覺得刺眼。
    天生麗質(zhì),腦子里油然冒出這么個念頭時,唐成轉(zhuǎn)身悄然出了大堂。
    這樣火爆地場面,這樣艷美的一塌糊涂的七織,滿堂賓客如癡如醉的雷鳴彩聲,至此,唐成對于今晚雅正園的開業(yè)再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
    眼下正在上演的熱鬧對于唐成來說在大雅至正園時已經(jīng)看得太多,包括隨后將要上演的歌詩及歌舞也都是他親手定下的,早就沒什么興趣了;再看二韋兄弟一副興致盎然地樣子斷不會現(xiàn)在找他敘話。一身疲憊的唐成實在是耐不得大堂里的擁擠。索性出來好生透透氣。
    大堂外還是人多,唐成索性走的更遠(yuǎn)往后花園而去。距離大堂漸行漸遠(yuǎn),身后的喧鬧也越來越遠(yuǎn),雖然深冬的夜晚天色冷寒,但披著一身月色的唐成還是很享受眼下的清靜與清新的空氣,便步緩行之間到了后花園地門口。
    正在唐成準(zhǔn)備進后花園時,就聽門里邊有人跺著腳道:“老許,今個兒晚上你家準(zhǔn)備好銅盆養(yǎng)冰了嗎?別忘了明天可是要吃冰的,要不然明年一年下的鬧肚子疼可實在是不值當(dāng)”。
    聞問,另一個守園子雜役同樣跺著腳道:“這樣的事情誰敢忘了,出門的時候早跟渾家囑咐過了”。
    在唐人的習(xí)俗里,沒有煮臘八粥這一說兒,但臘月八這天要吃冰卻是少不得的風(fēng)俗,要說程式倒也簡單,就是在臘八前一天夜里用洗凈的銅盆裝井水放在外面養(yǎng)一夜使之結(jié)冰,第二天臘八正日里再將盆冰敲碎,全家每人都吃上幾塊兒,時俗里認(rèn)為這一天的冰有特殊地神力,吃了之后隔年就不會鬧肚子疼。
    聽到門里邊兒地議論,唐成剛剛抬起的腳又于不覺之間原地落了下來,他是個一忙起什么事后就異常專注地人,渾然沒意識到時間竟然過的這么快,轉(zhuǎn)眼之間就到臘八了。
    臘八一到,再過二十二天可就是過年的除夕正日了。
    不管是在一千三百年后,還是在一千三百年前的現(xiàn)在,對于孤身客居在外的游子來說,過年都是一個異常特別的日子。這一刻,遠(yuǎn)方的家變得如此撕心裂肺的清晰與撓心撓肝的魂牽夢繞。
    因著偶然之間聽到的這兩句話,唐成因雅正堂開業(yè)火爆帶來的輕松歡喜頓時被沖地一干二凈,細(xì)算算這一年又是道城又是長安的,且兩處呆的時間都長,在家里陪伴家人的時間真是太少太少。尤其是下半年以來更是如此,眼瞅著該是萬家團圓的除夕正日也回不去,也不知關(guān)山阻隔,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家人該如何思念自己。
    自打穿越過來病好之后,尤其是這一年多,自己可實實在在成了整個家庭地主心骨。我沒回去,爹娘還有英紈和蘭草他們能有心思過好年嗎?
    “唐大官人!這么晚了,大官人怎么……到這來了?”,偶一探看之間,雜役老許兩人看到了在后花園門口呆呆而立的唐成,頓時跺腳聲和閑話聲都沒了。
    聞言,唐成擺了擺手,“隨意走走,你們不用管我”。說完,他也不等老許兩人再說什么,便徑行邁步往園內(nèi)而去。
    唐成走到園子里的一處觀景亭中后停住了腳步。看著亭外因反射著月輝而顯出一片輕柔水光的青松復(f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若是日日守在家中,雖然不用承受與家人的分離之苦,但心中難免總會有不甘心;然則若是為了追尋理想而離家遠(yuǎn)行,卻又不得不承受眼下這般撓心撓肺的家園之思,世事如此磋磨,為何就不能有一個兩全之法呢?
    早知如此,也許我此次長安之行就該動身的再晚些,雖然一定要走,走之前能多在家里呆上幾天也好!世事常常出人意表。誰能料到原想著只是水到渠成的長安之行竟然橫添出這么多變數(shù)?誰知道要想考中進士實現(xiàn)主政一方地夙愿竟然非要走通太平公主的路子不可?誰又能想到被則天武后稱許為“吾家千里駒”的李隆基如今竟然只是個可憐地光桿司令?
    最慘的是,在沒弄清楚這個之前,自己就已經(jīng)根據(jù)史書所載迫不及待的跳上了李三郎的戰(zhàn)車,現(xiàn)如今真是想下都下不來了。因為想實現(xiàn)主政一方的夙愿進而展布理想,不得不想辦法走通太平公主的門子,為走通這個門子而見到了李隆基,因為見到了李隆基隨即看到了他除了大志之外近乎是一窮二白的窘?jīng)r,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不管是為了自保。是為了理想,還是為了遙望中的大唐極盛之世,自己都不得不竭盡全力地投入進來幫著李三郎增強實力。于是就有了今晚這個雅正園,也就有了費盡心機設(shè)計來的與二韋之會。
    自打到長安見過賀知章之后,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失去了控制,如今在這么個危險的爛泥潭中越陷越深,雖然明確知道科舉會在上元節(jié)后的二月間舉行,但到底什么時候能回去……
    這樣的分離之思還有多久才是盡頭?為什么追尋一個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太高的理想都這么艱難?為什么世事無常總會橫生枝節(jié)的不能盡如人愿?為什么都兩世為人了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叱咤風(fēng)云,每前進一點兒都得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的踩出來?
    媽的。賊老天。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將世人捏在手里百般挫磨才會爽,才能到達(dá)**的話。那就來吧,老子***不怕你!
    正在唐成無語怒問蒼天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亭外響起道:“唐成,你在想什么?手攥的這么緊?”。
    唐成聞聲扭頭看去,就見七織笑靨如花的站在亭下,她連身上專用于表演地華服都沒換,此時正微微偏著頭好奇地盯著他緊攥成拳的手。
    淡淡地月光下,俏生生而立的七織曼妙盡現(xiàn);月華如水流淌過她那綴滿金珠的華服,因映照的光線并不強烈,是以華服反射出的光芒也沒了適才大堂***輝煌下的耀眼,呈現(xiàn)出的是一片輕柔如霧的薄光,在這樣的柔光中,七織天生的妖艷也似被水洗過一般變成了另一種更樸素,卻更為平易近人的美。
    這一刻月光下的七織依舊是美艷不可方物,只不過卻不再那么乍眼,而是更多的有了鄰家小妹般的親切。
    唐成于悄無聲息之中放松了無意間攥起的拳頭,“你怎么來了?”。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既然是花魁就不能讓人見的太多,越是這樣才越有想頭兒?”,口中說著,輕輕拈著裙裾的七織脆笑著走進了亭中與唐成并肩站在一起,“我的歌詩與軟舞都表演完了,原想著來問問你我今晚的表現(xiàn)怎么樣,但看你這樣子怕是連歌詩都沒聽完,也就不用再問了”。
    聞言,唐成笑笑,什么都沒說。
    片刻后,七織復(fù)又道:“唐成,你剛才在想什么?”。
    “明天就是臘八了,我在想家人”。
    家里是怎樣的?”。
    “我家再普通不過了,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nóng)人……”,不知是為什么,素來最不喜歡與人說私事的唐成在今晚卻有了不可遏制的傾訴**,以至于七織僅僅挑了個頭兒,他就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說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大病,以及父母為了給他治病賣田賣地賣牲口,甚至差點連自己都賣了的舊事;說到了他大病初愈后上坡鋤草時苦抗強撐,手磨爛了,腰疼的都直不起來也不肯叫一聲苦的倔強;說到了他與李英紈的相識乃至最后成親;也說到了他是怎樣從村到縣,再由州至道的過程。
    到大病時父母賣田賣地賣牲口,最后不惜要賣自身時,在這個夜晚,在一個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很親近的人面前,連后世加今生算在一起,十多年里唐成第一次毫無掩飾與控制,肆無忌憚的流下了情感不可遏止的眼淚。隨后再說到家里一點點變的好起來時,即便是提及上坡干活手都磨爛了,唐成的語調(diào)也是輕快又積極昂揚的,這樣輕快的語調(diào)一直保持到離家到長安之前,隨后就說到了眼下對家的思念以及期盼與家人共度除夕新年的渴望。
    七織什么都沒說,這時的唐成也沒想著讓她說什么,隨著一句句的訴說,唐成心底由思念而起的憤懣也越來越少,身心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的松快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dāng)唐成終于說完時,沉默已久的七織開口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我冷”。
    這話聽得唐成一愣神兒,七織再次清晰的重復(fù)了一遍,“唐成,我冷”。
    “這么冷的天出來,怎么就穿這么少!”,直到這時,唐成才猛然意識過來七織身上這件滿鑲金珠的衣服雖然好看,但御寒的功效的確是很有限,“趕緊回去”。
    “我冷,卻也不想回去”,這時,在有些幽黯的觀景亭中,七織的眼睛亮晶晶的著光,還不等唐成反應(yīng)過來,七織就已鉆進了他的懷里,張開的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腰,七織把自己整個人都安頓進他外披著的風(fēng)氅里后才算消停下來,仰起頭眼睛眨呀眨呀的道:“唐成,我冷,你倒是把我背后的風(fēng)氅裹起來呀!”。
    溫香滿懷,佳人在抱,唐成卻有些轉(zhuǎn)不過神兒來,這不是在談家庭,談人生嘛,怎么談著談著……七織就談到自己懷里了?
    人生,真的是不能隨便談
    觀景亭中的這一幕正巧被將要走近的張亮看了個正著,眼見著突然就擁在一起的兩人,張亮真是頭大如斗,這也太不是時候了,明顯是對七織大感興趣的三公子剛派自己來尋人,就鬧騰了這么一遭兒出來,這……
    嘆著氣搖著頭,張亮悄悄往回退出老遠(yuǎn)后,這才加重腳步放開聲音道:“唐成在嗎?二位韋將軍請你去雅閣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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