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沒有傷口的傷害,只是看不見的心在流血。此時的沙樂兒就是處在這種境地中,魂兒已經離他而去,剩下的只是一個軀殼。他雙眼無神,吃飯的動作是那么機械,飯粒不時地掉落地上。</br></br>這個很快就十七周歲的少年,第一回處于這樣的傷心。他的真誠,被無情地踐踏,他的純情被人如棄敝履。其實,他并知道什么是愛情,對愛情感想只是少年的未成熟的夢而已,但是,這也是少年最執著的最珍惜最純潔的感情,容不得沾染、欺騙。</br></br>也許,在他成熟之后,會覺得自己這時候的感覺很好笑,但在此刻,他覺得自己受了嚴重的傷害。</br></br>“樂兒,怎么了,好好吃飯。”</br></br>麻嬸沒有想到樂兒的反應會這么大。</br></br>“是啊,樂兒,你怎么這樣沒有出息?”貴叔有些生氣了,“那周文麗有么子了不起,值得你這樣傷心?她不要你,你還不要她呢,你有這個樣子,還怕找不到女朋友?”</br></br>“就是嘛,明天我就給你找個更漂亮的……”麻嬸笑了,“再說,你也沒有失去么子東西,你又沒給她買過么子,你不得到摟得到抱了么,說起來還是你占便宜了,沒想到你比我半老婆子還死腦筋,么子年代了,要放開些。”</br></br>沙樂兒終于回過神來了,沖兩個長輩笑了笑。</br></br>“貴叔,麻嬸,沒事的,不要為我擔心。”</br></br>“這就對了。”麻嬸笑起來,“現在的女孩子都一樣,都想找個有錢的老公,哪像我這個半老婆子,嫁給你貴叔,就在這一棵樹上吊著了,不到吊死的那一天,就不會下來。”</br></br>沙樂兒被麻嬸逗得笑了起來。</br></br>“麻嬸,你哪里老了,看起來比我還年輕呢。”</br></br>“你個鬼崽,就是嘴巴甜,好了,沒有事就好。”麻嬸笑著,“現在的伢子妹子啊,談朋友就像玩家家游戲,你是第一回談朋友,等有了第二回第三回,就不會這么難過了。”</br></br>“還第二回第三回?”</br></br>沙樂兒的大腦有些缺氧,一時轉不過彎來。</br></br>“咯咯……等你在廣州這邊混久了,肯定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誰知道你會談幾回?”麻嬸看著沙兒的傻樣兒笑得很開心,“不是嬸子教壞你,以后談上合意的女朋友,先把她哄到床上睡了再說,咯咯……”</br></br>麻嬸笑得把碗都放下了,飯也噴了出來。樂兒也笑了,這一笑,心情也好多了。</br></br>“貴叔,麻嬸,我明天想離開這里。”</br></br>笑了一陣,吃完了飯,樂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br></br>“要離開這里?”麻嬸與貴叔有些吃驚,特別是麻嬸,很關心樂兒的,“你為么子還想不開啰,跟你說了這么多了,還不懂?”</br></br>“不是的,麻嬸。”樂兒想通了,臉上的神情也明朗多了,“昨天洪老板跟我說,要我去他那里,每個月給我三千的工資呢,還包吃包住?”</br></br>“三千的工資?”</br></br>這回是貴叔與麻嬸的腦袋缺氧了。</br></br>“是啊。”</br></br>“他沒有騙你?”</br></br>“洪老板是大老板,開著大公司,他騙我一個窮小子干么?”沙樂兒撇了撇嘴。</br></br>“他不騙你,那你們是親戚?不然他那么大老過跑來,特意請你去他那里工作,又給你買衣服買鞋,又給你買手機,還給你三千塊錢一月,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br></br>“我有什么親戚,貴叔不曉得么?”沙樂兒一直沒有給別人說過蛇的事兒,貴叔麻嬸雖然知道他養了蛇,但因為蛇闖了禍,都給他保秘著,“洪老板是養蛇的,來找我,是因為小蛇的事,他想買我的小蛇呢,出了十萬塊,我沒有賣。”</br></br>“你個鬼崽,十萬塊還不賣,真以為是個寶啊?”</br></br>貴叔驚駭無比。</br></br>“是啊,十萬塊呢,我們打一輩子工,也掙不了十萬啊,你一天苦哈哈地在毒太陽下流汗,也只能掙四十五塊,要掙多久才能掙十萬塊啊?”麻嬸也急了,“你個傻崽,真是個二百五,這段時間吃多了豬油蒙住心了?”</br></br>麻嬸痛心疾。</br></br>“天菩薩,十萬塊啦,有了這十萬塊,老婆本就不愁了。如果周文麗知道你能得到十萬塊錢,她肯定會跟著你了。”</br></br>沙樂兒有些尷尬。</br></br>“貴叔,麻嬸,洪老板買了蛇去,就把它關在籠子里,我不忍心嘛。”</br></br>“你這傻崽,就是心腸好,可是心腸好有么用啊?”麻嬸再一次痛心疾,“它不過是條蛇,關在籠子里就關在籠子里,有么子了不得啰?”</br></br>“麻嬸,你知道我十歲就喂養小金兒了,它隨著我,與我做伴,比親人還好呢。”沙樂兒抬起頭來,一點兒也不后悔,“我還年輕,老婆可以慢慢說,再說,洪老板答應給我三千一個月,又包吃包住,這不是小金兒帶我的福么?”</br></br>麻嬸還要痛心疾地教訓沙樂兒,貴叔說話了。</br></br>“這么說,樂兒做得不錯。好心有好報,樂兒對小蛇這么好,肯定有好報的。有三千塊一月,又包吃包住,三年就掙回來了。有這樣的好工作,更長久些呢。”貴叔笑了,“鬼崽,好好干,不要亂花錢,你撞到貴人了呢。”</br></br>聽老公這么說,麻嬸也想清楚了,臉上又堆起了笑容。</br></br>“是哩,我們家樂兒是個有福氣的人,才這么久就撞上了這樣的貴人,周文麗是沒有福氣的,不跟著我們樂兒,不然以后一定會享福的。”麻嬸笑臉如花了,“你長得又標致,以后找個好婆給麻嬸看看,讓麻嬸臉上也有光。”</br></br>“多謝貴叔,多謝麻嬸了。”</br></br>樂兒眼中微微地有了淚光。他雖然有父母,但是父母的影子都在他的心中淡化了,一直形同孤兒。貴叔是他的堂叔,雖然遠了點兒,但在下沙村算是比較近的了,而且比較一直關心他。</br></br>回到自己屋里后,他就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有什么可收拾的,以前的衣服,都是在工地上穿的,都成了破爛貨了,都扔了。鍋碗瓢盆之類,他也沒有用處,一切都交給貴叔處理。</br></br>掏出周文麗給他的信,想了想,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中。他有時候,是個很決斷的人,繼續分了手,就沒有必要再給自己尋找麻煩。</br></br>第二天,他睡了個懶覺,太陽老高了才去找強哥。強哥聽說他要離開,非常惋惜。樂兒是個肯干活的人,腦袋又聰明,不管多難的活兒,都能很快上手。</br></br>“樂兒,何必走呢,好好干一陣,活都熟了,我還想讓你干管事呢。”</br></br>“多謝強哥了。”樂兒笑著,“要是我在佛山混得不好,再來找強哥。”</br></br>“唉,你有貴人相助,三千塊錢一月,還包吃包住,這樣的好事我當然不能攔你。”強哥笑了笑,“你去吧,我給你把工錢算給你,然后當哥的請你吃頓飯。”</br></br>“多謝強哥。”</br></br>下午,他給洪老板打了個電話,然后去士橋,坐上了去佛山的車,離開了鐘村。在士橋,又想起了周文麗,苦笑了笑,毅然轉身而去。</br></br>這一去,與周文麗不可能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