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林淼和林國榮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將近9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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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家里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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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顯然是嚴(yán)重低估了這個年代電視臺的威力，晚上7點半，東甌電視臺剛剛播報了“我市7歲神童奪取全市小學(xué)生奧數(shù)競賽一等獎第一名”的新聞，緊接著從8點左右開始，家里就陸陸續(xù)續(xù)開始來客人，而且來了之后，居然就不走了，死活非要等到林淼回家。幸好江萍也暈車，今天沒能跟林國榮一起去參加奧數(shù)競賽的閉幕式。不然他們來了這里，還真進(jìn)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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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和一身酒氣的林國榮回到家后，又強(qiáng)打精神和這些親戚朋友們周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晚上11點半，人都散了，才總算可以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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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累了一天，往床上一趟，沾著枕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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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睡到次日早上10點多，才迷迷糊糊地被強(qiáng)烈的尿意憋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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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頂著冰冷的空氣下床去衛(wèi)生間放了水，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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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意倒是沒了，可腦子依然還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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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裹著被子靠在墻根上失神不語，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然后抬頭看著放在床頭柜上的金牌和獎狀，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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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特么……這是要紅了吧？！”林淼猛地掀開被子站起來，假裝豪邁地大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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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天實在太冷，林淼那故作威武的姿態(tài)連3秒鐘都沒撐住，就趕緊又縮了回被窩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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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十幾秒，房門外忽然有人敲了敲，林國榮在門外小聲問道：“小兔兔，你醒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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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兔？要不要這么惡意賣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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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仰頭盯著天花板，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小的時候，老林確實有這么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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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也幸好是屬兔的，別的屬相貌似就叫不出這種感覺了，設(shè)置有些屬相這么個搞法，還容易被人舉報，或者直接馬賽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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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醒了。”林淼回道，又問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沒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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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國榮推門進(jìn)來，穿著一身棉毛衫，笑盈盈道：“今天不去了，陪陪我寶貝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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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又問：“媽呢？你早飯吃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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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上班了，你中午想吃點什么？”老林坐到床沿上，拿起林淼的獎狀，翻開來看了看，又忍不住呵呵笑道，“全市一等獎，嘖，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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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看著老林高興的樣子，忍不住要給他打預(yù)防針道：“爸，等我上了初中，就不搞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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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奇怪道：“初中也有奧數(sh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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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好想給自己一嘴巴，蛋疼道：“有，不過我不打算學(xu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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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國榮并沒什么大反應(yīng)，只是淡淡問道：“為什么不學(xu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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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道：“要好好考試，初中升高中是要中考的，我想考好一點的學(xué)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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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很是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兒，點頭贊同道：“對，這個比賽只是個補(bǔ)充的東西，精力還是要放在正途上。初中好好學(xué)，爭取考個好高中，高中也好好學(xué)，爭取考個好大學(xué)。大學(xué)一定要上啊，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越來越多，我覺得以后大學(xué)文憑可能會是個硬指標(biā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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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林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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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的老林，看著雖然沒什么文化，但在對社會發(fā)展形勢的理解上，腦子其實還是很清楚的。只是有些事情他自己當(dāng)局者迷，反過來卻從來沒人提點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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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倆聊了一會兒，林淼就穿上衣服，去洗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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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等江萍下了班回來，一家三口又是周末下館子的節(jié)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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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過后，林淼回了魂，按計劃應(yīng)該寫一篇《僦居發(fā)微》，但是今天卻沒什么心情，干脆就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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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林國榮和江萍一起出了門，不知上誰家裝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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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原本想去許風(fēng)帆家里，跟許風(fēng)帆玩一下魂斗羅什么的，結(jié)果一個電話打過去，許風(fēng)帆同學(xué)居然很稀奇地補(bǔ)數(shù)學(xué)課去了。林淼放下電話后掐指一算，發(fā)現(xiàn)這學(xué)期原來已經(jīng)時日不多，再有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再然后就是寒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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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把課本復(fù)習(xí)一下呢……”林淼心里有點猶豫，是否要參加期末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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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猶豫看似無聊，但實際卻是有充分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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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去考吧，但如果沒拿滿分，勢必就是對神童光環(huán)的抹黑；可是每次都不考吧，逃得過今天卻逃不過明天，畢竟無論如何，小學(xué)畢業(yè)考試，總還是得參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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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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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聲打斷了林淼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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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有點小情緒上來，以為又是哪位他叫不上名字的親戚來湊熱鬧，眉頭微微一皺，走到門邊，拿起話筒問道：“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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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那位沉默了兩秒，才掐著嗓音斯斯文文地輕聲細(xì)語道：“你好，請問是林淼同學(xué)嗎？我是何勝明，上個月在你們學(xué)校采訪過你的，《東甌日報》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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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昨天晚上就該來的，只不過拖著沒出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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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今天早上又拖了半天，等到下午報社里的領(lǐng)導(dǎo)催促，這才不甘不愿地過來做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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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實事求是地講，他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林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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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抵觸心理之強(qiáng)烈，甚至已經(jīng)嚴(yán)重到昨晚上一想起今天要來參訪林淼，他就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滿腦子都是上次在百里坊小學(xué)的會議室里被小學(xué)生調(diào)戲到想死的尷尬回憶。那口憋回心里的老血，時隔一個月，不但沒能消化掉，反正成了一塊真正的心病，如同瘀傷一般留在心頭，時時刺痛著何勝明的神經(jīng)，讓他倍感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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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上來說吧！”林淼的眉頭稍微松開了些，利索地把話筒一掛，直接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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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的鐵門突然砰的一聲彈開，把正在愣神的何勝明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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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艸你媽！”小何同志情不自禁暴了句粗口，他一臉不爽地拍拍胸口，卻把被大門嚇到的鍋往林淼身上甩，黑著臉走進(jìn)門內(nèi)，嘴里頭忿忿嘀咕，“狗屁神童，一點家教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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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說著，泄憤似的頭也不回地反手用力一帶大鐵門。不料那鐵門的門軸極為潤滑，早已自動回撤。何勝明摸了個空，身子被力道十足的手勁一帶，竟在樓梯上做了個轉(zhuǎn)體一周的動作，身體不受控制地飄起來，直挺挺又地朝著大鐵門的門后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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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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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鐵門一陣搖曳，何勝明姿勢奇異地卡在門與樓梯之間，口中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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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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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分鐘后，何勝明一瘸一拐地走上了5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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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拿了張小板凳，就坐在自家門口等著，心里正奇怪何勝明這貨的動作怎么如此之慢，然后忽地聽到腳步聲響起，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何勝明兩眼通紅，不由脫口而出：“老何，你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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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勝明失控怒吼：“放屁！我才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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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有點莫名，翻翻白眼道：“沒哭就沒哭嘛，有什么值得光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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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勝明愣了愣，兩行熱淚突然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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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那一下，真的痛，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