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漓沒一會兒就把林淼的筆記本拿了下來，沒給耿斌，卻交到了林淼的手里，然后緊接著就做了個讓秦晚秋感覺無非尷尬的舉動——硬擠到林淼身邊，挽住林淼一條胳膊，整個人半靠在林淼身上，這樣一來，林淼瞬間也感到壓力很大。
    小媳婦兒的體重，那是跟著身高一起增長的啊……
    耿斌和婁乃平見過的場面不要太多，區(qū)區(qū)的小學(xué)生“懵懂級”早戀根本不當(dāng)回事，更不可能站在家長或者學(xué)校的立場上去看待林淼和洛漓的良好關(guān)系，反倒還覺得怪可愛的。
    林淼任由洛漓壓著，把筆記本翻到《情非得已》那一頁，遞給耿斌。
    耿斌懷著一絲疑惑問道：“什么啊？”
    林淼道：“我在來的路上寫的新歌，跟我爸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你看能不能讓波叔換首歌再上？”
    坐在一旁的帥波聞言，臉上立馬煥發(fā)出期待的神色。
    耿斌低著頭看曲譜，輕輕哼了幾個小節(jié)，突然又抬頭問秦晚秋道：“秦女士，你家樓上有什么樂器嗎？鋼琴、小提琴，隨便什么，口琴都行。”
    林淼被耿斌鎮(zhèn)住了，嘆道：“耿叔叔這么博學(xué)多才？”
    耿斌笑了笑：“都學(xué)了點(diǎn)皮毛，彈點(diǎn)簡單的還湊合。”
    秦晚秋接道：“家里沒有，不過這邊出去往東邊走兩三百米的地方有家樂器店……”
    “我知道！我知道！”帥波忙起身道，“耿導(dǎo)，你要買什么？”
    “買吉他吧。”林淼插話道，“我來彈！”
    剛在火車上順路跟關(guān)秀秀學(xué)了幾個和弦的林淼，難得在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上自告奮勇。藏拙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不過這回事關(guān)重大，林淼覺得還是親自彈唱，最容易展現(xiàn)出原本歌曲的味道，越接近原汁原味，越有說服力。
    滿屋子人見挖掘出林淼的新技能，又稍有驚喜。
    帥波腦子還算清醒，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誰在做主，詢問的眼神看了眼耿斌。
    耿斌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行吧，吉他就吉他，孩子自己的作品自己來表演最好。”
    帥波聞言，這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不到十五分鐘，顯然是跑著過去又跑著回來的帥波，氣喘吁吁拿回來一把嶄新的木吉他。
    林淼把吉他掛在身上，洛漓就沒地方坐了，只好站起來，跟曉曉一起坐到樓梯口。兩個小姑娘一高一低，動作一模一樣地雙手捧著臉，側(cè)著身子看林淼。
    林淼拿起撥片，先劃拉兩下，然后另一只手動作極其生疏地找準(zhǔn)地方，幼嫩的手指勉強(qiáng)地摁住琴弦后，又試了兩下，這才清了清嗓子，右手一滑，伴奏隨之響起。一段不算前奏的前奏過去，林淼的歌聲跟著響起：“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兩個導(dǎo)演和帥波全部聽得眼睛一亮，連秦晚秋都露出了無非驚訝和贊嘆的神情。
    好聽的歌就是這樣，無論時間、地方，總能一下就抓住人的耳朵。
    片刻之后，一曲唱完。
    林淼停下來，屋里頭所有人紛紛鼓掌。
    耿斌拍著手點(diǎn)頭道：“不錯，不錯，這首歌可以。”
    婁乃平也跟著點(diǎn)贊道：“最近幾年聽過這么舒服的情歌，旋律好，歌詞也好，輕快悠揚(yáng)，朗朗上口，一點(diǎn)都不矯揉造作，難得有情歌可以唱得這么又快樂又……能這么直白地表達(dá)內(nèi)心，耿導(dǎo)，很不容易啊。特別是寫歌的人才這么大，好像上輩子談過戀愛一樣。”
    林淼呵呵一笑。
    他上輩子，也沒談過……
    不過原作者估計年輕時情史不少。
    耿斌聽林淼唱完一首還不過癮，又拿起本子往后翻了下，看到《小幸運(yùn)》，眼睛又微微一亮，翻過來問林淼道：“這首也是你寫的？”
    “嗯。”林淼恬不知恥道，“路上太無聊，寫了兩首歌，后面還有一首，是之前寫的，叫《追夢赤子心》，本來是打算等春晚結(jié)束后，給波叔走穴用的，專門給波叔寫的。”
    帥波聽得感動得要死，淚盈盈望向林淼：“小林總……”
    林淼喊道：“磕頭的話就不用再說第二次了！我是不會接受的！”
    帥波：“……”
    耿斌和婁乃平聽得一笑，耿斌又對林淼道：“那你把這兩首也唱給我聽聽，選擇多一點(diǎn)，機(jī)會也大一點(diǎn)。”
    帥波一聽耿導(dǎo)這是要松口，立馬大喊：“小林總！這事要成了，你必須讓我給你磕個頭！”
    林淼上下打量幾眼已經(jīng)初步瘋魔的帥波，點(diǎn)頭道：“好！我就欣賞你這種知恩圖報的精神！明天早上最熱鬧的時候，王府百貨大門口見！不見不散！”
    帥波陷入了沉默，有點(diǎn)想死。
    拉上林淼一起的那種。
    瞎鬧了幾分鐘后，林淼的吉他再次響起。
    換了個同樣簡單的和弦，《小幸運(yùn)》就從林淼口中緩緩唱出。坐在樓梯口的兩個小姑娘，全都聽得眼里直冒星星，怎么看怎么覺得林淼帥呆了。
    耿斌和婁乃平兩個半專業(yè)人士，則是面露十足的驚喜。
    如果說《情非得已》的旋律，還保留著一點(diǎn)傳統(tǒng)曲風(fēng)的影子，那么《小幸運(yùn)》絕對是在旋律方面，有了極大的突破，對96年的人來說，頗有一點(diǎn)劃時代的沖擊力。
    而且因為旋律本身足夠美，這種沖擊力不但毫不違和，反倒讓人能瞬間就選擇接受。
    一曲唱完，耿斌和婁乃平半天才緩過神，紛紛夸贊不已。
    只是搞文字出身的婁乃平對歌詞稍微挑了點(diǎn)毛病——什么叫“為我對抗世界的決心”？世界這么美好，到底怎么你了？所以有必要改一下。婁導(dǎo)決定自己動手，讓林淼感覺很無言以對。
    唱完前兩首，兩位導(dǎo)演貴人事忙，林淼又仗著這年頭嗓子好，連著喊完了第三首《追夢赤子心》。帥波早就知道這首歌的存在，但今天卻是頭一回聽到，拿著歌詞聽林淼唱完后，當(dāng)場就哭得泣不成聲，完全相信了這首歌是林淼為他量身打造的。
    耿導(dǎo)和婁導(dǎo)倒是非常淡定。
    能在央視那種名利場坐穩(wěn)的人，豈會被這點(diǎn)小情緒感染？
    也就是二十多歲剛出社會，覺得全世界都是敵人，全世界沒人懂自己、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努力奮斗、懷才不遇還遭人暗算、被人唾棄、可憐無助，但又心懷夢想、絕不服輸、充滿信念、永不妥協(xié)、相信有朝一日一定會實現(xiàn)夢想的文藝青年，才會被這種歌感動得稀里嘩啦的，然而事實上，能活下來的人，誰特么不是這么過來的？
    帥波走的時候，哭得都差點(diǎn)要斷氣了。
    這讓林淼無比確定，文藝青年果然就是特么的矯情。
    像他們這些學(xué)馬列的，什么艱難困苦，什么全世界都不懂我，統(tǒng)統(tǒng)一句話就能擺平一切——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怕個毛啊，埋頭干不就是了？
    林淼送走帥波，也當(dāng)時辦完了一件事，只等第四輪彩排前，帥波送回好消息。
    一下午時間，林淼好好地睡了一個午覺。
    等到下午三點(diǎn)半起來，洗把臉清醒了一下，正要開始做今天的卷子，家里突然來了電話。
    耿導(dǎo)打來了，語氣凝重：“淼淼，你那三首歌，臺里領(lǐng)導(dǎo)說不行啊……”
    林淼一怔：“怎么不行？”
    耿導(dǎo)道：“臺領(lǐng)導(dǎo)說，《小幸運(yùn)》曲子不錯，但是歌詞有問題，宣揚(yáng)早戀，思想很不健康。《追夢赤子心》，曲子不行，太鬧，歌詞更不行，無病呻吟，煽動青少年情緒，嚴(yán)重影響社會穩(wěn)定，這首歌必須嚴(yán)肅審查，已經(jīng)跟出版總局那邊說過了。”
    “……”
    一陣長長的沉默后，林淼憋著一口老血問：“那《情非得已》呢？”
    耿導(dǎo)嘆了口氣：“領(lǐng)導(dǎo)說，曲子不錯，歌詞也不錯，都很好，但是不符合節(jié)目內(nèi)容。之前那首《精忠報國》，體現(xiàn)的是家國情懷，用《情非得已》替換《精忠報國》，實在是不合適。”
    噗……！
    林淼那口老血沒憋住，從天靈蓋噴了出來。
    狗日的哦，這特么也能找出卡住的理由？！
    耿斌無奈道：“淼淼，這下真的是沒辦法，臺里有臺里的考量……”
    “等一下！”林淼怒而拍桌，打斷了耿斌的話，“要家國情懷是吧？有！我有！要是連這首歌都過不了，我就讓波叔直播吞糞自殺！”
    耿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