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哈哈哈!”
碰了個硬釘子,周世顯怒極而笑,這幾位礦老板可太尿性了,脖子夠硬,不給他這個定南候面子呀。
談都不談就把他晾這兒了。
當然了,這些礦主只是幾個傀儡,江南各大礦山背后的勢力太大了,江南的礦山集中在揚州東北,南直隸一帶。
這是一塊江南權貴的自留地,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牛!”
這手眼通天了。
若是南京六部里沒人護著,他們敢販賣人口?
沒有左良玉,劉良佐這些手握總兵江南的軍閥,一個個土霸王撐著腰,他們敢這么狂?
左良玉手握八十萬重兵,劉良佐擁兵十萬,盤踞于長江兩岸,他們哪來的這么多錢養兵?
一想便知。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可這江南繁華錦繡之地,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又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骯臟事。
這大江南北戰火紛飛,又有多少流離失所的大明青壯,被這幫軍閥,財團偷偷送進了暗無天日的礦山?
這盛世江南便是一只只盛滿蛆蟲的白玉罐子,光鮮的外表之下,其實罐子里頭惡臭難聞。
“哈哈哈?!?br/>
周世顯怒極,卻不由得放聲大笑。
不遠處幾女盈盈看著,周大人難得吃了癟,幾女跟著憂心起來,跟著輕聲嘆氣,那些烏煙瘴氣的礦山呀。
那一個個暗無天日的礦洞,一年要死多少人。
這些丑事江南官員不知道么?
東林黨,江南世家坐了多少惡,罄竹難書!
可這世道便是如此。
“叮鈴。”
一陣微風吹過,園中掛著的一串風鈴發出了悅耳的輕響。
“起風了?!?br/>
山雨欲來風滿樓,不久天上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隨之落下,代表著江南進入了連綿陰雨的梅雨季節。
多事之秋呀。
午夜,臥房。
周世顯負手而立,站在床邊,看著窗外大雨傾盆,天際仍是電閃雷鳴,如一道道金蛇亂舞。
江南的雨季來了。
天陰沉沉的,他深邃的眼眸好似看破了時空,如山岳一般的壓力撲面而來,讓深夜未眠還在陪著他的柳如是三女,也有些喘不過氣。
身后響起急匆匆腳步聲。
“東家,軍憲司急報?!?br/>
“嗯?”
周世顯面色凝重起來,軍憲司急報,那就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從親兵手中接過密匣,揭開火漆,取出里頭的急報看了看。
一行端正的小字。
“經查,昨夜子時,寧南侯左良玉麾下三千兵馬,攜大量軍械,勁弩……密會錢謙益,復社侯方域,淮安總兵劉良佐于應天府?!?br/>
“出什么事了?”
柳如是緩步上前,輕聲問道。
周世顯眉毛一挑,將密報遞了過去。
剎那間,柳如是面色微變,輕道:“左良玉的部下,還有劉良佐帶著這么多兵馬軍械去南京做什么?”
王,陳二女同時色變,這一看,就是沖著柳園來的。
“呵呵呵。”
周世顯眼睛瞇了起來,笑了笑,狗急跳墻了唄。
圖窮匕首見,他在揚州辦報紙,四處收購礦山的消息傳出去了,這等于是動了別人的蛋糕了。
如今這群跳梁小丑終于跳了出來。
左良玉,錢謙益,侯方域這都是老熟人了,可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淮安總兵劉良佐。
這也是大名鼎鼎的江北四鎮之一,可江北四鎮里的劉澤清被他除了,還剩下這么個不爭氣的貨。
劉良佐擁兵十萬駐扎在揚州以北,山東以南的淮安府。
“好賊子!”
柳如是杏目圓睜,怒道:“他們要做什么?”
暗殺唄。
周世顯笑了笑,這些天,他可是把這個龐大的江南利益集團逼急了,這幫人逼急了會干出什么事情呢。
搞陰謀詭計,搞刺殺。
“呵呵,哈哈哈。”
周世顯放聲大笑,好似瞧見了這天下最可笑的事,復社請左良玉,劉良佐出馬搞暗殺。
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可笑。
笑聲漸漸收斂,園中鴉雀無聲。
“傳令?!?br/>
周世顯背負雙手,森森笑道:“備戰?!?br/>
剎那間以柳園為中心,戒備森嚴。
夜微涼,萬籟俱寂。
軍憲司的急報一封接著一封,通過各種暗線傳遞到柳園,顏繼祖,石亨兩人急壞了,正帶著大批人手從琉球趕來。
可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夜間,揚州之地烏云密布。
“劉良佐部兩千兵馬,已進至揚州北,十里亭?!?br/>
“左良玉部三千精兵,出應天,進至六合……”
很快所有的暗線,情報都匯聚成了四個字。
“速離揚州!”
人在柳園,雨夜中周世顯負手而立,沉吟著,低頭不語,他俊朗的嘴角微微上揚還有些玩味。
左良玉,劉良佐,復社,真猖狂呀。
他周大人做事已經很高調了,很猖狂了,和這伙人一比也自愧不如,這伙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帶兵刺殺一方諸侯!
猖狂,太猖狂了。
這種事,江南集團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當年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皮島大將毛文龍,江南集團也說殺就殺了。
什么國法,圣旨,大明律在江南集團眼中還不如擦屁股紙呢,利欲熏心,這幫人什么都干的出來。
他盤算著左,劉二人的兵力。
左部三千人馬,劉部兩千人馬,騎著清一色的高頭大馬,絕對精銳的家丁親兵,趁著雨夜的掩護沖著揚州來了。
這兩個貨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吧。
“好,好。”
周世顯冷笑,不是猛龍不過江,他既然敢來揚州砸江南集團的場子,能沒點準備么。
“大人。”
一個親兵營官全副武裝,匆匆走上樓,輕道:“狙殺隊準備好了?!?br/>
死寂,靜謐無聲。
從周世顯口中溢出一個冰冷的字。
“殺。”
柳園中有鳳威軍中精挑細選的精兵五百,戰馬甲胄槍械齊全,都是在古北口,在喜峰口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
和清軍八旗拼過命的!
“呵呵呵?!?br/>
五百對五千,周世顯卻露出了陰森笑意,他要讓左良玉,劉良佐這兩個蠢材,知道什么叫天下精兵,什么叫殘忍!
“呼。”
雨后一陣冷風吹過,夜深沉,冷寂無聲。
柳園里一座三層小樓,這小樓的一層,二層都被嚴密守衛著,周世顯帶著幾女上了三樓。
親兵將小樓的木制窗戶都被拆掉了,用磚頭石塊封死了,只留下一個射擊孔,還在房中準備了水缸,大量清水,沙土。
這是防備著火攻呢。
鳳威軍的老兵們在一次次血戰中成長,五百精兵把一個小小的柳園,守衛的密不透風。
圍墻邊,房頂上,射擊孔里,一桿桿火槍隱藏著暗處,一個個老卒躲在掩體后頭小聲閑談著。
沒有半分緊張,竟還有一絲悠閑。
正門處還堆放了好些沙包,沙包后頭四門步兵輕炮一字排開,整個柳園的防御是外松內緊。
天蒙蒙亮的時候,揚州的雨停了。
三層小樓的三樓,窗邊,周世顯坐在一把椅子上,身旁放著兩桿重火槍,還有四五把短槍,一堆定裝火藥,還有一把烏茲鋼刀靜靜的躺著。
樓中靜謐無聲,只有小矬刀磨在圓滾滾的銃子上,發出的輕響。
周世顯耐心的打磨著銃子,柳如是,陳圓圓,李香君五個女子,在不遠處的床榻上齊齊坐著。
“撲棱棱?!?br/>
房頂上也有親兵守衛,還放飛了幾只信鴿。
紅燭隨之搖曳著,幾女睜大明眸瞧著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那又粗又長的重火槍令人生畏。
“周郎……”
柳如是輕輕喚了一聲,她膽子再大也是個嬌柔女子,芳心中不免慌亂,移步緩緩走來。
“嗯?”
周世顯輕輕應了一聲,擁入懷中,她身形嬌小窈窕又知性矜持,此時卸下了俠氣的偽裝,嬌軀微微戰栗著。
接著是陳圓圓走了過來,依偎入懷。
只有王微抿嘴輕笑,坐在床榻上,深情款款的和愛郎對看了一眼,她是跟隨夫君打過仗的,此時非但不怕,玉容還微微泛紅。
她響起嵩山腳下的那座土地廟了。
“乖,乖。”
周世顯懷擁二女,輕拍著,又沖著李香君,董小宛二女輕道:“抱歉,連累你們了。”
兩女忙起身一福,低低道:“妾身不敢當?!?br/>
周世顯點點頭,放下一顆磨好的銃子,血戰將至,房中竟然出奇的溫馨浪漫,女兒家的幽香盈滿鼻端。
又拿起一顆銃子磨了起來。
周世顯徐徐道:“我的家鄉在……京郊朝陽?!?br/>
“哦?!?br/>
柳如是,陳圓圓伏在他懷中,聞言笑道:“都知道了。”
“嗯?!?br/>
眾女瞧著他雙眸凄迷起來,滿是回味,從俊朗的嘴角溢出了如夢似幻的喃喃自語。
“我的家鄉,那里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商業繁榮,百姓安居樂業……有著一座座白玉京?!?br/>
這下子將眾女說的愣住了。
“真的么?”
柳如是抿嘴偷笑:“盡說胡話,人世間怎么會有白玉京?!?br/>
周世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不信算了,只是口中喃喃自語:“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房中再次靜謐,冷寂無聲。
“希律律?!?br/>
從遠處響起了戰馬嘶鳴。
“來了!”
周世顯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在二女粉背上拍了拍,二女趕忙起身跑了過去,和閨蜜們抱成一團。
周世顯讓她們撕開被子,取出幾團塞住小耳朵。
“砰,砰……噼啪!”
清晨時分,天陰沉沉的,靜謐的揚州城被陣陣馬蹄聲,火槍爆鳴聲驚醒,好似開水一般沸騰了起來。
兵災終于降臨到這座繁華的江南大城。
一剎那兵荒馬亂,揚州父老戰戰兢兢的蜷縮在家中,門窗緊閉,等待著未知的命運降臨。
早晚都有這么一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