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睜眼, 身邊趴著怨童和李曼云,床頭還有一顆蕩來蕩去的銅鈴頭,差點沒一腳踢飛它。
他環(huán)顧四周, 看到靠坐在窗邊的丁y青,撐著臉頰, 遙望晚空,霞光在他臉上遮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襯得膚如脂玉,眉目如墨畫, 周身環(huán)繞著沉靜、寂寥的氣質(zhì)。
此刻終于像一個氣質(zhì)配得上臉的清冷大美人, 而不是之前那個賣乖弄假浪費顏值的瘋狗。
李曼云戳著他的手背小聲說:“我的紅傘呢?”
岑今沉默片刻, 說:“我保證一定幫你偷回來。”
李曼云定定看他, 然后垂下眼皮繼續(xù)扒著說:“等你養(yǎng)好傷再說, 我不著急。”
岑今笑了笑, 猶豫一下, 還是摸著李曼云的頭說:“謝謝。”
紅傘是李曼云家人留給她的遺物, 她很重視,眼下卻可以說出‘不著急’的話,說明她不僅懂得為他人考慮,還真正把岑今當成家人了。
怨童扭捏地說:“我以后不吃炸雞快樂水。”
岑今詫異地看它,它不是最喜歡這些嗎?
怨童:“你不用那么拼, 我也可以出去打工。”它似乎不習(xí)慣關(guān)心別人, 兩千多年的痛苦和怨恨使它遺忘如何正常相處,因此眼下一邊說話一邊不自在地絞著手指:“我知道人類社會有鬼屋這種東西, 我跟銅鈴頭一起去打工, 一天能賺八十。”
圍觀的銅鈴頭很震驚,無冤無仇為什么拖它下水?
岑今另一只手拍著怨童的腦袋, 面無表情地說:“我很高興你的關(guān)心,但是大人還不需要小孩子去打工。炸雞快樂水這些還買得起,但是不能多吃。還有,招收童工的鬼屋犯法,希望你知道自己知識量不足的弱點――”
他按住怨童的肩膀說:“去上學(xué)吧。”
怨童聞言宛如晴天霹靂,尤其抗拒:“我不要!”
岑今:“不可以不要,小孩子就必須學(xué)習(xí)。我已經(jīng)在海內(nèi)昆侖準備好學(xué)校,你和老樓里其他鬼影小孩都可以去上學(xué)……至于李曼云,你還是去人類學(xué)校上課,寒暑假的時候再回來海內(nèi)昆侖上課。”
李曼云呆滯:“我全年無休?”
惡心的大家長冷酷無情:“小孩子休什么休?”
一直很乖的李曼云徹底崩心態(tài),和如喪考妣的怨童排排站,都是靈魂出竅的呆滯模樣。銅鈴頭在旁發(fā)出刺耳的嘻嘻笑,十分幸災(zāi)樂禍。
岑今若有所思:“你識字嗎?”
“嘻嘻嘻……咦?”銅鈴頭愣住。
岑今:“開個掃盲班吧,詭異都得上思修課,你到時也去報名。老師的話,就在鬼影和白大褂里面找,都是高知人群,總能找到一名優(yōu)秀的思政老師。”
短短幾分鐘,黃毛就把屋內(nèi)的三只詭異搞抑郁了。
突然窗邊一聲輕笑,岑今抬眼看去,正好對上丁y青彎起的眼睛,銀白色和純黑色環(huán)狀相扣的眼瞳一浸滿情緒便如平靜的湖水吹皺波紋,連漫天云霞都比不過這一眼的驚艷。
岑今心臟漏跳一拍,目光越過丁y青放在他身后的風(fēng)景,天空像著了大火,轟轟烈烈地燃燒著瑰麗層疊的云彩,晚霞下方是漂浮空中的青銅城。
“怎么海內(nèi)昆侖里也有晚霞?”
“隨心所欲,你沒有特別設(shè)置的話,它的時間流逝和空間變化都跟外界一樣。”
換句話說,海內(nèi)昆侖之外的黔川此刻便是漫天瑰麗的云霞。
“原來是這樣。”
岑今起身,走到窗邊眺望海內(nèi)昆侖,遠處的灰霧浮現(xiàn)山巒的輪廓,迎面晚風(fēng)輕拂,仿佛這就是一個與現(xiàn)世無異的世界,而不是一個滅世強武。
“你說過等我從鬼國平安回來就告訴我,你跟我交易的目的,現(xiàn)在能兌現(xiàn)承諾了嗎?”
‘承諾’一詞咬字很重,黃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丁y青,防止他撒謊。
“你確定想知道?”
“當然。”
丁y青背靠窗框,似笑非笑地睨著岑今:“為了完成一樁交易,然后擺脫你。”
“什么交易?跟我有關(guān)是嗎?和誰的交易?難道是跟上一個人類的交易……那個叫丁y青的傳奇大佬?完成交易后,你想怎么擺脫我?”
“問題太多了,我不想回答。”
“就當給我一個售后優(yōu)惠,畢竟我跟你做了一筆大生意。”
“每次跟你做生意,我都賠贈一堆優(yōu)惠,老本快賠光了。”丁y青連連搖頭,發(fā)尾的銀流蘇隨之搖晃。“不行,不可以,現(xiàn)在用完,以后還怎么做優(yōu)惠券?”
腦域開發(fā)帶來的亢奮力已經(jīng)燃燒完畢,此刻又是喪喪的一只黃毛,面對謎語人丁y青的戲弄他都沒什么精神去逼問。
黃毛垂下眼皮,一臉對紅塵失去興趣的表情:“我當時對西王母說‘丁y青讓我來的’,她反應(yīng)很大,說明在她的認知里,丁y青和黃泉是同一個。
要么你跟丁y青交易的時候,西王母知道。要么你騙我,你只是用了‘丁y青’這個名字,實際和機構(gòu)的傳奇大佬是不同的個體。
再要么,他們都是你。”
岑今歪著頭打量丁y青:“我覺得你完成交易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挫骨揚灰,很可能因為你被上一個交易坑了,所以惱羞成怒,對我又恨又惡,卻不得不憋著滿肚子氣,不但盡心盡力地展現(xiàn)最好的服務(wù),還得時不時丟出一堆所謂實話,你很累吧。”
丁y青失笑,想嘲諷岑今腦洞真大,而且他不累,樂在其中,享受瘋狂。
卻聽黃毛面無表情:“可是我好爽哦。”
丁y青:“……?”
黃毛微笑很善良,說:“再接再厲,下次再交易算我輸。”
丁y青忽然抬手,冰涼的指尖捏了捏岑今的臉頰,溫聲細語地說:“可是我隨時都可以毀掉交易。”
黃毛垮下臉。
丁y青見狀哈哈笑,戳了戳黃毛喪里喪氣的臉頰,像是被那種軟綿的觸感黏住一樣,好半天沒挪開。
“岑今,我想挫骨揚灰的,其實不是你。”輕聲喟嘆后,丁y青聊起其他話題:“你想不想知道天書藏在哪里?”
岑今拍開丁y青戳來的手指:“別告訴我連西王母都不知道的天書,而你卻知道?”
“我知道。我寫的。”
岑今愣住:“藏在哪?”
丁y青:“就在海內(nèi)昆侖,你去找。”
岑今:“你直接告訴我不行?”
丁y青笑說:“不行,優(yōu)惠只能給一半,這是做生意的竅門。”
岑今暗自吐槽,狗逼神明,接著想起一件事,丁y青到底讓林問秋向西王母傳達什么話,才導(dǎo)致她一聽丁y青就發(fā)瘋?
擺擺手,岑今懶得在理會丁y青,直到他提醒:“你朋友們回來了。”
岑今趕緊回酒店,前后腳剛落地就聽到鈴聲響,趕緊去開門。
門口是黃姜、于文和圖騰,后面還跟著李道一,岑今驚訝不已,前兩個就算了,怎么圖騰和李道一也在?他們不是還在甘川嗎?
李道一率先開口:“岑今同學(xué),聽說你病了,一連兩天睡在酒店里沒出門?”
難道他已經(jīng)昏睡了兩天?岑今頷首:“吃壞肚子,突發(fā)高燒。”
李道一定定地看他:“看來岑今同學(xué)也不知道這兩天發(fā)生的事?”
“發(fā)生什么事?”岑今撓了撓脖子說道:“說起來,那天我買炸雞回來聽到奇怪的吼聲……那是什么?還有黃姜和于文,你倆調(diào)查先知,怎么失蹤一天?看樣子沒出事。”
緊接著,他看向圖騰:“師兄什么時候到黔川的?”
圖騰沉默片刻:“剛到。”
“哦。”岑今拉開門說:“要不都進來坐?”
李道一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岑今肩膀,搖頭說:“我路過,聽說你生病才來看看,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多謝校長關(guān)心,校長慢走。”岑今捏著門把的手心都在冒汗,有點頂不住李道一銳利的目光,總覺得他好像發(fā)現(xiàn)什么,卻沒有出言戳破。
李道一走出一段路,忽然回身說:“岑今,你的頭發(fā)在哪里染的?過了這么久沒褪色,我也想試試染個黑發(fā)。”
岑今:“我家小區(qū)巷子口發(fā)廊店。”
李道一好奇:“你喜歡染黃發(fā)嗎?我看過你去年的學(xué)生照,也是黃發(fā)。”
岑今:“不是喜歡。主要發(fā)廊店采購黃色染發(fā)劑時沒注意多填了兩個零,沒法退貨,后來招染發(fā)志愿者,一天三十。”
眾人:“……”
一個過于真實且貧窮的理由,誰都沒想到喪批的黃毛由來如此。
黃姜:“我會盡快把工資結(jié)給你。”
于文也表示以后有兼職會找他,圖騰說他們每年舉辦大型法會需要人手兼職,薪酬很豐厚,如果能接受可以優(yōu)先考慮。
一下子收到好多份待遇從優(yōu)的工作,黃毛緊張的心情一掃而空,感覺今天的自己幸運a。
李道一看著被同伴們包圍的岑今,笑了笑,搭乘電梯到樓下停車場等待的汽車,駕駛座的助理還是很好奇他為什么那么看重那個黃毛喪批。
明明此次重大詭異事件中,只有黃毛身處漩渦中心卻在酒店里睡過去,監(jiān)控查到他兩天沒出門,連酒店疏散人群都沒能吵醒他,對比切身參與大詭異事件的圖騰、王靈仙等人,黃毛喪批實在有些愧對這天才小組的配置。
雖然之前他在婦幼醫(yī)院的表現(xiàn)還可以,但是關(guān)鍵時刻拉胯,要知道平時周考作業(yè)的成績分是會錄入檔案并做積分排行榜的!
而世界積分排行榜是明年競技交流大賽的敲門磚,名單在本月月末上交,之后會陸續(xù)安排一些周考、小組任務(wù)或小組對抗任務(wù)攢積分,排名前七百才能最終進入明年六月底的全球競技交流大賽。
黃毛喪批的積分很低,助理估計他這次會被踢出天才小組。
李道一忽然開口:“告訴十剎海,這次周考我來打分。”
助理一愣:“好。”頓了頓,他想到什么,表情有點怪異:“您該不會想給岑今開后門?”
李道一:“給個機會嘛,他實力不錯,只是沒發(fā)揮出來。”
助理不太贊同:“您未免偏心他。”
李道一將車窗拉下一條縫,準確找到岑今所住的酒店房間,隱約看到窗前有一道陌生身影,眨眼便消失,不由瞇起眼,若有所思地躺回椅座。
看來秘密比想象中還多。
此時酒店,岑今抓著抱枕聽完他們每個人的經(jīng)歷描述,問圖騰:“你把周滿送回西安了?”
圖騰:“還沒有,放在殯儀館準備火化。”
岑今點點頭,頗為唏噓,挺敬佩周滿的,之前沒怎么聊過,可惜以后沒有機會再交流。
“怎么沒見到王師兄,他還在穆王墓?”岑今好奇。
“大仙說他和烏藍表姐在樓下,很快就到。”黃姜晃了晃手機如是說:“告訴你們一個還沒在論壇傳開的秘密,穆王墓棺槨底下埋的‘死神’已經(jīng)被運送回首都特別行動部。你們知道‘死神’是誰嗎?”
于文:“誰?”
圖騰看過來,無言傳達好奇。岑今猜測是海內(nèi)昆侖里的神明,比如共工?
“那羅延天,金剛力士。”
“藏密?”于文反應(yīng)迅速,看向圖騰。
“我不太清楚,暫時不能下定論。”圖騰蹙眉說道:“但是藏密源自唐密,唐密起源是古婆羅多四教義,傳言佛祖得道之日,古婆羅多教的創(chuàng)世三相神全部歸順佛教。其中的三相神之一毗濕奴歸順佛教后,其中一個化身就是那羅延天。”
黃毛一聽心緊:“創(chuàng)世之神?”
圖騰:“也有可能不是同一個。”
于文:“就算是創(chuàng)世之神,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死神。”
黃姜:“還是一個沒有精神污染的死神。”
這下其他人都驚訝,好歹是創(chuàng)世神,就算后來被納入另一個神話體系,至少還是經(jīng)常與阿修羅王打戰(zhàn)的婆羅多古神,得死成什么樣才一點精神污染都沒有?
正疑惑間,房門又敲響,距離最近的于文去開門,岑今抬頭看去,見到王靈仙和他身后高挑美麗的長發(fā)少女。
少女穿著少數(shù)民族特色的寬裙和褂衫,身上帶了許多銀飾,打眼一看就覺得是個濃墨重彩的人。
她就是鬼蠱女烏藍,一直聞其名而未見人的最后一名組員。
“黃毛?”烏藍朝岑今點頭,說:“密大大二生,鬼蠱女烏藍。”
岑今抽著嘴角:“我叫岑今。”
“是嗎?”烏藍有點驚訝,隨后表示:“我記住了。”
她進門來,先環(huán)望房間,接著開門見山:“聽說丁y青也在,我能見一見嗎?”
房間內(nèi)眾人紛紛愣住,不約而同疑惑烏藍為什么想見丁y青,她認識這人?
王靈仙先問出口,結(jié)果換來烏藍的反問:“丁y青,全球前十的傳奇大佬,你們一點都不激動嗎?”
“――”
無言的沉默。
良久――
“臥槽!”
于文激動地說:“我根本沒想起大佬……丁大佬這幾年簡直神隱,我全程沒想起來!黃毛哥,大佬還在不?你看我們還有機會嗎?”
其他人也注視岑今,充滿期待。
岑今淡定:“可我朋友只是同名同姓,他不知道詭異和密大,以為我們都是新海城大學(xué)的學(xué)生。”
“啊……”烏藍失落,反應(yīng)竟比于文還大。“我想請教大佬關(guān)于人是否可用蠱轉(zhuǎn)生成妖這篇論文中的一些問題,我始終沒搞明白,可惜沒有聯(lián)絡(luò)方式。”
她還以為真碰到大佬。
烏藍拍著岑今的肩膀說:“下次遇到同名同姓的大佬,一定通知我。”
岑今覺得她有點自來熟。
烏藍:“通知一次,不論結(jié)果,報酬三千。”
岑今頓時覺得烏藍師姐性格熱情活潑,而且十分善良。
“一定。”
突然外面大門‘砰’地一聲巨響,客房里有人赤腳跑到走廊,滿臉驚愕又崩潰的神情喊道:“……□□末日?”
客房門接二連三地打開,很快走廊聚滿人,人聲嘈雜,似乎都在討論同一件事。
王靈仙和烏藍進來時沒關(guān)門,以至于走廊發(fā)生什么都被小組眾人看在眼里,卻不知道到底什么事讓他們情緒如此激動。
于文就近問一個中年男人:“大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中年男人舉起手機讓他們看:“熱搜爆了,軟件癱瘓點不進去,但是看熱一,聽說是官方公開發(fā)布的紅頭文件,絕對做不了假。現(xiàn)在全國人民都瘋了,我剛從游戲退出,里面的人都在罵,我反正現(xiàn)在挺害怕的。”
這大哥語無倫次,可見他確實慌了。
于文定睛看頁面,呢喃一聲國罵,黃姜等人湊近看,也是面露驚詫,搞得岑今也有點好奇,湊前仔細一看,卻見熱二寫著:首都通報黔川龍吼事件。
直接用‘龍吼’兩個字嗎?
岑今心生預(yù)感,目光上移,看到熱一史無前例使用的深紅字體: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