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亮起,10級以下重生點是隨機的,漠寒重生在南楓鎮饃饃鋪門口,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的數據,掉回0級跟刪號回0級重玩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死亡掉一級,不是掉回0級0經驗,而是等級減1經驗為當前等級的百分之九十,目前他是0級9點經驗,也就是說只掉了升級加在敏捷上的五點屬性,跟一點經驗值而已,別的都沒有變化,正義值依舊是20,懷里的三個熱乎乎的饃饃還在,銅幣也一個不少,除了春雨外他幾乎沒什么損失.
不過這游戲也太混賬了,都被人殺了,系統居然只提示“你已死亡”竟沒說那個動手的家伙叫啥名字,多不方便人報仇——算了,長成那狗熊樣,再遇見肯定記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丟了件神器的漠寒很淡定的繼續接任務升級去了。
只能再用兩次的暗器,還不知道怎么使,其實也說不上多痛心疾首,也就很可惜罷了。
繼續一溜小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次把霉運都沖掉了,接下來的一整天漠寒接任務升級都無比順利,不過抓老鼠什么的還是擠不上邊的,饃饃鋪前永遠人山人海,等著買饃饃的和想接滅鼠任務的多不勝數,連碼頭扛大包的都插不上腳,于是無可奈何繼續邊逛江南小鎮邊做那些不咸不淡的跑腿任務,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義值影響,隨便搭搭話,基本上npc送信甚至預付錢托玩家買東西的任務比昨天好接多了,等晚上十九點游戲的宵禁時間一到,漠寒已經3級了,老樣子將點數全部加在敏捷上(不加不行啊跑腿任務要是慢了效率就低)然后下線,決定睡個好覺明天再努力。
九州論壇上這一天卻熱鬧異常。
《誰動了神器》這一帖子被置頂,點擊過百萬,回復上萬,南楓鎮一時成了九州官方網頁搜索的熱門詞,這個帖子是一個恰好目睹石橋戲劇性一幕的玩家發的,id醉山秋,他先是嘲笑了一番所有蹲守在鎮長宅邸外窺伺神器的玩家,然后用調侃的語氣說這人要是走運起來,神馬都攔不住,某人品不佳的玩家當街找茬竟然正好就砍到了帶著神器的那個漠寒,不過運氣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一回事,立刻又被人捅了,最有趣的是,神器春雨出手,這個命中率很有問題,也不知道是神器威力太大,還是使用者等級太低,春雨居然透過重重包圍圈打中了十幾米外的一個圍觀npc,可憐的npc當場死亡,尸體被npc兵丁扛回去了,也不知道神器是跟著尸體一起刷新掉還是插在腦門上,有本事的就去沖駐鎮的兵丁營吧。
隔了好幾頁,另外一個站得近的玩家聲稱,其實殺死漠寒的那個人品有問題的大個子,其實也試圖使用神器,最后卻喊了聲“暗器還要什么正義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捅死了。
霎時又引來一片討論聲,說到這個正義值,似乎是個挺雞肋的東西,高不高低不低都不影響npc賣東西給你,也不影響你接任務,最多做買東西任務時npc不會事先給你錢,但滅鼠任務跟碼頭扛大包都比跑腿任務經驗多得多,最關鍵的是能賺錢,跑腿任務的酬勞往往只有一個銅幣,有的干脆啥都沒有,但如果神器是要正義值的,不少數據為負的玩家心中暗自警惕了。
國家的教育,雖然總被很多人詬病,但至少每個人都基本上知道啥是好,什么是壞,不過這跟他們本身脾氣性格是好是壞一點關系都沒有,所謂各自警惕小心約束自己的行為,也不過是將別的游戲里肆意砍殺無理取鬧的方式換一下,或者不針對npc,其實大半人還是不以為然的,甚至不少人還想著是不是要負到一定程度,以后加入類似魔教的組織里耍耍,武俠小說里不通常都是說邪教反派的功夫練起來快嘛。
熱熱鬧鬧一整天,游戲內的宵禁時間再次開始,于是這個帖子逐漸冷了,大家重新開始咒罵九州游戲公司的變/態,巡夜與打更的竟然有12級,該不會每個新手村鎮里等級最高的npc就是他們了吧。
——當然不,九州技術部的程序員跟游戲設計師們涼涼的笑。
其實每個村鎮里基本上都至少有一個隱藏任務的npc,只不過任務高低難易各有不同罷了。
呃,南楓鎮,當然是最……咳!
半夜開始飄起小雨,最初像霧一樣,潤透了江南小鎮的夜色,隨著夜越深,雨也逐漸大起來,客棧里到處都在漏雨,只不過是有的房間漏得厲害,有的是權當聽滴答落雨聲消遣的區別。
客棧不開業,所以供客人入住的房間也無法打開,盡管那些房間里可能有稍微好一點的被褥枕頭什么的,不過說這些也無濟于事,梁先生找了塊還算干燥的墻斜靠在那里,眼睛半睜不閉的出神。
事實上在雨剛開始下的時候他就在整個客棧里找能夠盛水的盆碗碟子什么的。
結果整個客棧里能找到的只有掌柜房間桌上那個有裂痕缺口的杯子。
飲了一杯雨水后,梁先生不禁深思,即使是江南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在下雨,比如冬天雖然又潮濕又陰冷,但卻很少有雨。呃,好吧,他能不能熬到冬天還是一個問題。
早晨那個疑似他門派師侄的伙計三言兩語忽悠走了另外一個,說掌柜出遠門客棧暫時不開了,就先回去,到鎮上找找別的活做,這些不過都是托詞,就算怕人發現,也沒有深更半夜仍然不回來說一聲的道理??磥?,是出了意外,又或者,已經死了,被那個所謂鬼谷奇巧門的人發現?
不知道臨淵派到底是什么,似乎有別于名門正派。
如果不是另有陰謀,一派掌門是沒道理被系統安排到這個地方沒聲沒息窩著的。
或者?這是一個人并不多,卻很讓武林忌諱的門派?
既然都已經是第三代,說明之前還是有人的,那么所謂的怨仇,可能延綿了好幾十年,是一種理不清又斷不了的糊涂賬,總不至于倒霉到整個門派就兩個人吧。
梁先生凝注的目光逐漸幽冷。
很有可能也死了的那個伙計,他的師侄,跟客棧掌柜一樣,是事關重要劇情的一個npc,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刷新,那么他自己的命運可想而知。
不自覺牽起的一抹笑蘊含殺意。
他絕不會就那么隨隨便便死去,控制這個世界所有的九州系統他沒有辦法,但別的玩家也好,npc也罷,如果想讓他死,一定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br/>
南楓鎮沉浸在雨夜的安寂里,幾乎沒有半點聲息,躲藏宵禁令的玩家顯然已經找到了訣竅,都不肯發出絲毫聲音,更多的玩家選擇了不上線,唯有雨水隨著屋檐滴落,流淌……
天亮了,但外面的喧嘩對于關著門的破客棧里的賬房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雨斷斷續續,或大或小的下了好久,有一天忽然停了。
梁先生這才醒覺到他連天亮天黑都不甚在意了,只是從站著換成坐著,至于餓與冷的滋味,好像都感覺不到,他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存在了,這種狀態極度詭異,理智清醒,并不為這可怕的孤獨發狂或者焦躁,意識清明,仍然能準確的判斷事物,也許這僅僅是因為他不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咣咣咣!”
客棧破門被敲的時候,梁先生清醒得甚至都沒當成錯覺。
“有人嗎,客棧真的不打算開門了?”
本來就不牢固的破門一個搖晃,很干脆的橫倒下去
“呃!”敲門的還維持著一個傻乎乎捶門的姿勢,趕緊縮回手,看著走陰暗無光的角落里慢慢走過來的客棧賬房,逆光幾乎看不清是誰,不過那個聲音還是讓梁先生很快認出他來了。
“這…算了,等下我給你修好,這么破的地方,你怎么住得下去的?。俊?br/>
漠寒尷尬的東張西望,終于找到了一張能坐的凳子。
“下了三天的雨,煩透了,吃過中飯沒有?”
“……”
“那啥,其實這個跟現代人古代人應該區別不大吧,中國人都是一見面就問吃飯的問題…”漠寒雖然已經跟npc打了好幾天交道,不斷糾正,不過有的時候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尷尬。
“我就順路跑來瞧瞧,見門關著,還以為你不在這里了呢,瞧這到處濕漉漉的,漏雨吧?”
“……”
這種逐漸抽離思緒,淡漠到幾乎都察覺不到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的虛無之后,忽然有個奇怪的玩家跑來,亂七八糟的扯了一堆,句句戳到痛處,梁先生都不知道該大怒還是置之不理,只能面無表情,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我不能離開這里。”
“這倒也是,你是賬房嘛,南楓鎮又沒第二家客棧——咦?!”
漠寒一下子從長凳上跳起來,極是吃驚,他只是偶爾脫線,玩游戲時又很放松懶得思考什么問題,這不代表他就笨了,幾天前在客棧里找不到吃的,只好苦逼的下線早晨再上跑去饃饃鋪買,回來被人砍了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記,尤其是昨天他升到7級無意間問過秦家夫人,為什么npc也每天吃飯,結果得到的回答居然是npc跟玩家一樣,一小時會消耗一點生命值,不吃飯一樣要餓死。
梁先生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個奇怪的玩家跳起來大叫之后,手忙腳亂的就從懷里往外掏東西,桑皮紙包裹的幾個饃饃滾了一桌子都是,個別還沾上了沒干透的雨水。
“哎呀,好險,差點掉地上去了?!?br/>
漠寒愁眉苦臉的摸摸鼻子,尷尬的笑道:“是我早晨買的,已經冷透了,還好沒硬到啃不動,不嫌棄的話我們就來吃中飯吧,正巧我也沒吃?!?br/>
“……”
幾天來漠寒對npc說話已經很習慣了,或者說玩游戲以來又養成了自說自話的壞毛病,他不是濫好人,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做,別人接不接受那是另外一件事。所以梁先生沉默著不動,漠寒仍然自在的拿起冷掉的饃饃開始啃:
“才五天,這玩意我就吃夠了,但這個最便宜,人窮沒辦法?!?br/>
“……”某個boss比你更窮,你有賺錢的機會,他還沒有。
“而且這個帶著方便,陽春面一碗回復五點生命值,但只能在面館里吃…”漠寒遺憾的嘖了一聲,湯湯水水的東西口感比較好不是,反正都是數據,吃多了也不用去廁所。
梁先生盯著看了漠寒許久,才淡淡問:
“秦家義子?”
“呃???!你是說這個…前天南楓鎮北的秦家家丁忽然跑過來,說他家老爺夫人想要認一個義子,我當是任務就接了,結果一直沒后續,真古怪?!?br/>
npc看玩家還是有優勢的,比如各個屬性達到一定標準,就能接到屬于npc的任務,有的是正義值,有的是體力,當然還有一種特殊的屬性,是每個npc都可見的,那就是稱號,有別于屬性,多半是門派或者城鎮的一種認可。
漠寒這個7級小玩家在npc看來,就有這么個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稱號。
“…我覺得也不是壞事。”漠寒繼續啃饃饃,一邊拍著散落的碎屑,“反正繼續等后續任務就是了?!?br/>
站起來,漠寒覺得在這陰暗潮濕的破客棧待著真是夠不舒服的,不由得對這個名字差點跟他一樣的npc愈發同情起來,外面的乞丐還能乞討,賬房先生留在沒有吃的客棧里,這不是得活活餓死嘛!按照游戲定律,大約是重復餓死再重復被刷新,就跟路上那些被玩家搶的可憐乞丐一樣…
梁先生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對漠寒這樣的目光不悅,如果不是處境窘迫,幾乎要拂袖而去,或者他直接就將這個玩家送去重生了。
九州的游戲設計師雖然惡趣味,雖然坑爹,但很盡責的給了boss全部該有的一切,包括智能電腦程序構建無數數據資料投入而成完美虛擬人格,智商,感情,還有自我與尊嚴。
“你為何要懷疑我的身份?“
梁先生沒有情緒的冷淡問。
“嗯?”這話題轉得有點無厘頭,漠寒疑惑的望過來。
“你最初見到我的時候,為何會有哪種反應?”
“啊哈哈,說到這個就實在有趣了?!边@種問題雖然說起來有點尷尬,不過的確是夠巧合的,漠寒摸摸腦門,準備出客棧繼續做任務升級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笑道:
“當初我進游戲…呃,是來到南楓鎮前打算給自己起名叫梁先生的,結果系統不讓我這樣起,說有個npc叫這名字,當時我氣得…咳!沒想到那么巧,這就遇到了。”
“……”游戲設計師大約會噴血吧,他那么精心策劃的隱藏任務環節。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咳,boss大人乃真相了。
“而且我之前還起了個名字,也說是重復了,不曉得我什么時候能在九州里遇到他,嗯,那名字真的挺古風挺武俠味的,當時我的課本…呃,是一本書恰好在那頁,左邊的古文注釋第一條是謝公屐,右邊那頁是古賦,說到屈原九章求仙紫氣的典故什么的,謝紫衣,多好的名字啊,可惜有個npc用了,我走啦,明天有空再——呃,我先給你把這破門架起來!”
漠寒有加三點屬性在體力上,不費什么力就把門板扛起來放回原來的位置,當然這跟門的材料差,被蟲蛀也有關系,搞定之后,他就一溜小跑,繼續任務去了,要知道可是有不少玩家已經拿到路引10級了呢,至于神器的帖子,一天后他再上論壇的時候已經沉下去不在首頁了,還很幸福的不知道。
沒了門口的光線,客棧里又恢復了漆黑陰暗。
半晌,梁先生才稍動了一下。
他甚至不知道漠寒是什么時候走的,后來又說了什么,幾乎在他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系統提示的聲音就如炸雷般出現在他耳邊。
“你的身份已被揭穿,但隱藏任務后續情節未開啟,易容狀態不做改變?!?br/>
僵立了很久,他才想起來翻那滿是問號的系統資料。
“姓名:謝紫衣(目前使用,梁先生)
身份:臨淵派第三代掌門(目前使用,南楓鎮客棧賬房)
等級:??
生命:??
內力:??
……
稱號:天下第一,武林公敵
狀態:易容中(隱藏任務已觸發),饑渴過度(生命內力無法自動回復)”
武林公敵?呃,這個似乎挺有意思……
梁先生,不,謝紫衣有些莫名的笑起來,凝注著客棧大門的方向。
有趣到這種地步的巧合,尤其又是這樣的一個玩家。
他走到漠寒剛才坐的長凳邊緩緩落座(沒辦法,就這張能坐人),拈起桌上冷透的饃饃,雖然沒有香氣,卻讓他好似感覺到饑餓的困苦又回來了,這種活著的存在感…
湊近唇邊,慢慢咬下,牙齒磨合間那種似乎熟悉的陌生感。
以后的日子,還長呢,且等著——
謝紫衣微微一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