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系統(tǒng)提示算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當(dāng)然最神奇的地方還在于, 你不知道這句話是單單講給你一個人,還是你旁邊的人也一字不差聽到了。
漠寒頭皮發(fā)麻的看著謝紫衣,不敢吭聲。
他目光詭異盯得久了, 讓謝紫衣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回望。
“沒事, 我就看看。”
“……”
漠寒悄悄松一口氣,默默念著九州系統(tǒng)這是純粹報復(fù)他上次追問李茂的事情吧…不過, 果然九州系統(tǒng)是知道游戲公司監(jiān)督著主線劇情進程的, 他倒沒想到李茂正在捶胸頓足,只琢磨出估計草原上還有更重要的劇情要發(fā)生,這也算誤打誤撞真相了。
于是忍不住問:
“梁先生, 要是我們出不去…會很麻煩?”
謝紫衣不是無緣無故到塞外來的, 他就是想,沒有系統(tǒng)給的強制命令也不可能。
“難道你很喜歡待在這里?”
謝紫衣冷淡的反問, 就算那條主線劇情已經(jīng)開始了, 梟龍?zhí)玫奶弥鞴烙嬕矊⒉蝗者_到這里,可以說,只要不遇到,系統(tǒng)應(yīng)該不會有下一步任務(wù)給他,但這就能代表“在這鬼地方安心等著完全沒問題”?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 實在是找不到路…”
漠寒覺察出謝紫衣有些許不耐煩,就接著添了一句:
“不知道這巖壁有多厚,我們也許全力幾掌擊出去能砸穿, 不過這短暗河的巖窟被水侵蝕這么久,能不能架得住,會不會坍塌,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我知道。”
不然,早就下決斷,還用得著泡在涼透的水里走一夜?
“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旁人聽得到,我做了什么,他也能看得到,這要怎么辦?”
謝紫衣一頓,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半晌才問:
“你那天行為如此突兀,便是那個意思?”
“…呃,我是說我,不是…”
“你是因為我。”
這個道理很明顯,否則一個玩家就算有100級,在謝紫衣眼里都不算什么,用得著九州系統(tǒng)花這個力氣?
“其實也沒那么槽糕,主要都是…”
“你不必再說。”
謝紫衣神色淡淡,并無不悅,這讓漠寒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說:
“真的,比如現(xiàn)在就可以隨便說話,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那樣。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但還是覺得——”就算是糟糕倒霉到慪死人,也總比蒙在鼓里好。
“是么,我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謝紫衣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漠寒話外的意有所指。
“…這個,能不說嗎?”
“無妨,玩家總是有很多事情,是我不會懂的。”謝紫衣沒有表情的說著,語氣里既沒有不滿憤怒,也沒有尖銳譏諷,只是淡淡的提到一件無法改變的事實。
“不是這樣,人可以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
漠寒覺得不妙,一時情急就脫口而出。
然后他醒悟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網(wǎng)游九州一旦停運,一切都會煙消云散。無論是可憐到被玩家欺負的乞丐,還是舒朝高高在上的皇帝…
結(jié)果謝紫衣卻沒反駁他這個,反而沉吟許久,才緩緩應(yīng)了一句:
“你是說‘人’么?”
漠寒這次徹底卡殼了。
他一直不知道在九州npc心中,九州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或許這跟從前看到的玄幻小說情節(jié)很相似。整個世界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然后有照一日,又會全部毀滅,而這個世界被創(chuàng)造的目的,所有“活著的人”悲歡離合的全部,只不過是一個有趣的娛樂。
許多話都憋在嗓子眼里說不出來,最后漠寒只能重復(fù):
“對我來說,你是不一樣的。”
“你也是。”
可惜,就只是“不一樣”而已。
謝紫衣一點不介意的隨口說出,卻在看到漠寒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恍然以為聽錯的遲疑時,微微一愣,反倒有種詭異的感覺,好像不應(yīng)該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更不應(yīng)不提后一句話。
他定定看了漠寒一陣,才移開眼。
也好,在有限的時間里,何必非要使自己不開心。
——這跟人不可能因為自己遲早都是要死的,就自暴自棄無所謂是一個道理。
玩家與他們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都是無論如何,一樣要死,就算沒有九州的差異,人心難道就會不變?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可有可無,隨他去罷,但若是要去較真,一心一意相信什么情與愛,那才是愚蠢。
“等等,我說的是——”
漠寒都有點稀里糊涂,僅存的理智估摸著要再來一次誤會,讓他心情坐次過山車的話,估計九州系統(tǒng)就要直接踢他下線。
謝紫衣沒吭聲,就等著聽漠寒說什么,神情里竟有了絲戲謔。
“江湖小報其實說反了。”
“嗯?”
“他們應(yīng)該傳我跟梁先生的。”
“……”
確實奇怪,謝紫衣等著看漠寒笑話的,聽到后卻又覺得怪異,果然有趣得很,于是有意冷聲道:
“你說這樣的話,膽子確實不小。”
“沒事,我要是死了,這漆黑的鬼地方,梁先生要一個人待嗎?”
“……”
謝紫衣發(fā)現(xiàn)他還是看錯了漠寒這家伙,真是隨時隨地,都會出人意料。
等等,在南楓鎮(zhèn)的第一眼,不就領(lǐng)教夠了?
水流的聲音依舊空寂單調(diào),不過謝紫衣一直隱約的焦躁不耐卻消失了。
忽然他注視前方的目光一頓。
那片陰影,是一塊突出水面的巖石。
隨著距離的接近,漠寒也看到了,而且這塊巖石還不小,勉強夠五個人站在上面,不過那只是站而已,按照現(xiàn)代的說法,估計三平米都沒有,卻難得臨水微微傾斜的那面稱得上平整。
任誰在水泡了一整晚,還是那種地下暗河帶有怪異滑膩說不清是啥的涼水,但是各種頭皮發(fā)麻,恨不能趕緊爬上岸,現(xiàn)在沒有,有一塊巖石將就一下也沒關(guān)系。
此處水面只齊胸高,就算不會武功,爬到巖石上都不怎么費力,更別提輕功好的了,漠寒直接竄出水面,穩(wěn)穩(wěn)的落足其上。正準備招呼謝紫衣,卻沒看見人影,一愣后肩膀被拍:
“難得有立足之地,別把你身上的水滴得到處是。”
漠寒差點被嚇得重新跌進水里去,苦著臉,這武功果然還是差太遠,都不知道謝紫衣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
嗯,名門正派的內(nèi)功就有這點好處,掉到水里也沒關(guān)系,附加功能有烘衣服這項。
不過只能保證衣服干,那黏糊糊的不舒服感還在那里,衣服也一樣臟兮兮。
不知道能不能收回剛才的祈禱,這鬼地方待久了真的架不住。
漠寒剛往巖石上一坐,準備歇口氣,一只手卻抓住了他衣襟,那手指靈活的隨意勾帶,就將他破得不成樣的道袍拽下來一半,他差點跳起來,一把按住謝紫衣的手:
“我衣服已經(jīng)干了。”
“你準備插著那兩支箭頭多久?”
“…但,這地方?”
不曉得九州會不會因為傷口發(fā)炎死掉?
“又說蠢話,你玄岳綿勁與涵元一氣都是白練的?”
“內(nèi)功好還能防細菌?咳,我是說內(nèi)功好,傷口就不會化膿了?”
“你都泡了一天一夜,不挖出來,一樣會要你的命。”
那可不行,死了他到哪里去找梁先生,挖地三尺嗎?
于是漠寒很干脆的解衣服,脫到最后一件時,才突然想到關(guān)鍵:
“昨天突兀發(fā)大水,我的劍也跟著被沖走了,這會要用什么?”
說著很心痛的皺眉,梁先生唯一送他的東西,不不,是他跑江湖的吃飯家伙!沒了混什么?難道要把武功練到登峰造極,落葉飛花傷人?
“你趴下去躺平,管那么多做甚?”
“啊?”
這話怎么聽著很不對味?
微涼的手指觸到脊背,漠寒跟著心情詭異了,然后就是那處傷口。箭頭深陷在后背的那處肉里,別說碰到周圍,就是偶爾動作牽扯到都要皺眉。等等,沒麻藥啊,真的要靠武功硬扛?
冰冷的鋒刃挨近的時候,漠寒還苦中作樂的想著也許是暗器,或者纏做腰帶的軟劍,武俠小說里都是這么說著,暗藏著武器,反正平常是看不到的。
漠寒還沒想完,眼前一黑,痛得差點被九州系統(tǒng)踢出去。
這還是謝紫衣的動作極快,又并指急點了漠寒附近幾處穴道的效果。
“還有一處在哪?”
“…左肋。”
太狠了,漠寒默默咬牙忍著。
不知道是不是痛得過火的緣故,漠寒覺得那微涼手指碰觸到地方,全都像火燒一樣的燙,結(jié)果被摸到肋下時,他都要跳起來了,九州這也太擬真了吧,那處恰好是他一碰就癢得不行的地方,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難道這就叫痛并快樂著?
“噗咚。”
又一根染著鮮血的箭頭被隨手丟進水里。
“行了,也沒得包扎,你撐著罷。”
“……”
漠寒扭過頭,看著謝紫衣在他身邊坐下來。
巖石并不大,他整個人一趴,空余的地也就只剩那么一小塊了。兩個人挨得太近,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滾下水去,如果他下線,大約就會好一點,不過——
漠寒繼續(xù)扭脖子左看右看。
“你找什么?”謝紫衣不解。
“板磚是沒有,有塊石頭也好,”
“你不就趴在石頭上么?”
漠寒辶艘幌攏謔嵌孕蛔弦濾擔(dān)
“我晚上再來。”
不等謝紫衣反應(yīng),瞄準眼前一塊稍微突起的地方,一頭砸上去。
“……”
謝紫衣怔住。
梁爽睜開眼的時候,如愿以償?shù)穆牭搅四蔷洌?br/>
“系統(tǒng)提示:你的人物已經(jīng)失去知覺十五分鐘,現(xiàn)在你可以選擇強行離線,并在人物恢復(fù)正常之后,可以重新登錄游戲。”
呼,要拿穩(wěn)力道正好砸暈,果然也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做到啊。
梁爽脫下全息頭盔,忍不住先跑到浴室去沖澡。
嗯,是因為游戲里身上黏糊糊的難受,跟別的事沒關(guān)系,就是這樣。
現(xiàn)實世界中陽光正好,天氣晴朗,塞外也一樣,只不過很多事情都悄悄在發(fā)生,噶沙部落里梟龍?zhí)玫娜笋R來來去去,但包括所有人在內(nèi),都沒誰敢去打擾暴躁易怒的彌護法,今日凌晨才到噶沙部落,怒喊著要最好的美人陪他喝最好的酒,估摸著現(xiàn)在肯定酩酊大醉。
一處帳篷里,潞王正低聲問一個異族裝扮的女子:
“皇姊,你的藥真的可以值得住那混賬?”
“那家伙怕死,梟龍?zhí)镁褪窃儆衅嫘g(shù),可也沒辦法解蠱。”那女子模樣妖嬈,又得意一笑,“早先這玩意在宮廷里可是很希貴的東西,你還能不知道?”
“不是我不放心,只是皇姊,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這還用你說,什么勞什子王妃,什么部落,不到一萬人,看起來威風(fēng),時不時還去騷擾邊疆搶掠財物,卻這么窩囊要看草莽之輩的臉色,還要我給一個彌護法勸酒,塞外這地方我可不要再待了!”
“會有我們揚眉吐氣的那天,皇姊,你聯(lián)絡(luò)上萬蠱教了?”
“做為我朝所供奉的教派,我們沒好日子過,他們還不是委屈憋在苗疆,這次可是千里迢迢趕過來的…你昨日忽地出現(xiàn)在部落,可真嚇到我了,好好的,平白掉一級…”
“若非這場意外,怕是還不能見到皇姊。”
潞王說著,神色忽地陰沉,完全不復(fù)漠寒所知的那種平庸懦弱的模樣。
“對了,皇姊,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什么高手,是姓謝的?”
“別說江湖了,這塞外的事情,我都不盡知道,怎么好好問這個?”
“無甚。”
潞王想起那夜商隊遇到狼群,他瞥見漠寒后故意大喊,并不只是指望漠寒救他,因為他知道這個道人對復(fù)國什么的實在興趣缺缺,鼓動不了,于是自稱孤好像嚇呆了似的暴露身份,就是覺得那馬上之人,是難得的高手,至少比漠寒的武功高,卻完全沒想到,對方全不感興趣,甚至——
他神色陰沉,微微握拳。
這些小看孤的人,總有一天…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