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秋本以為,教導魔界的小少主修仙,最大的難點應該在她的天魔血統(tǒng)可能無法接受修仙的靈力,但是開始上課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最大的難點在于,孩子不認識字。
雖然,凡間普通孩子6歲認識字的也很少,但她可是魔界少主,怎么能不認識字呢!
“我認識字,還會寫自己的名字!”千反駁,抓著筆在紙上涂畫。
交給漢秋一看,紙面上彎彎扭扭的復雜符號,分明就是亂寫的。
這位小少主還認真告訴他:“這是龍語,我的名字!”
什么龍語?漢秋就沒聽說過。
他嘆氣,帶著被迫上班的疲憊微笑:“少主,龍語咱們現(xiàn)在用不上,要學一點人用的字。”
“我也會寫!”千趴在紙面上,一邊想一邊寫,很快寫了十幾個字出來。
漢秋一看,有幾個字確實能看出來寫的是什么,但寫錯了,缺胳膊少腿的。
看來還是得從頭教。
漢秋又嘆一口氣:“少主,你這幾個字寫錯了,咱們得重新學?!?br/>
孩子郁悶了,她固執(zhí)地說:“沒有寫錯!”
“好好好,沒有寫錯,咱們要學這些字的另外一種寫法?!睗h秋換了個說法。
但孩子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低落地坐在那,扭著自己的手指,不肯聽他講課。
漢秋忽然一屁股坐在她面對,捂著眼睛開始抽泣,哭得十分傷心的樣子。
“我的命好苦啊,嗚嗚!”
不配合的千被說哭就哭的大人嚇到,狡猾的大人率先使用了眼淚作為武器,千湊過去,將腦袋卡到漢秋的膝蓋上,去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
“嗚嗚?!睗h秋將頭扭開,哭個不停。
千搖搖他的膝蓋:“不要哭了?!?br/>
漢秋帶著可憐的哭腔:“你不肯跟我學這些,我就要死了?!?br/>
最終,漢秋老師成功利用逼真的假哭技巧,把孩子騙到桌前寫字。
只不過,眼淚的威懾時間沒有多久,漢秋很快就發(fā)現(xiàn),孩子并沒有在認真習字,她在畫畫。
“少主,你在干什么?”他擠出笑容,語氣危險地問。
孩子毫無察覺,將自己的畫給他看,抬頭露出了一個燦爛又天真可愛的笑容。
“我在畫你,你看?!?br/>
漢秋看了,以這個年紀的小孩來看,確實畫的不錯,但他教的不是繪畫課?
如果是普通學生,這個時候就要被打手掌心了,這個毫無自覺的學生還得寸進尺地問:“你不夸我嗎?”
漢秋:“……”
盡管被孩子的笑臉可愛到了那么一瞬間,但漢秋很快就想起了那個兇殘的魔尊。
他認命地說:“算了,認字以后再說,這些心法功法我直接讀給你聽?!?br/>
解釋到序言時,漢秋說道:“所以人心中要存正氣,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在教少主什么呢?”在旁邊監(jiān)視著的羅曳打斷了教學。
他面色不善:“這是我們魔界的少主,不是修仙界的弟子。”
漢秋委屈:“你給我的心法上面就是這么寫的。”
羅曳推開他:“你不會教,讓我來?!?br/>
他對千說:“少主,我們是魔,就是要隨心所欲,遵循自己的欲望!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用各種規(guī)則來束縛他人,實則內(nèi)里都是些男盜女娼,和魔界也沒什么兩樣?!?br/>
“作為魔界少主,應當無所畏懼,若是誰惹您生氣或冒犯了您,殺了他,讓他生不如死!”
千聽著,似懂非懂:“如果他惹我生氣,我可以罵他嗎?”
羅曳以為她指的是漢秋,毫不猶豫答:“當然可以!”
千立即叉著胖腰大罵:“魔尊大壞蛋!臭蛋!不好吃的蛋!”
羅曳:“……”
“這可是你教的,跟我沒關(guān)系?!睗h秋惜命地往旁邊退開兩步。
羅曳抬起兩只手阻止:“少主!少主這個不能說。”
“你說了都可以的?!?br/>
漢秋插嘴:“因為你打不過,罵了會被打。”
千聞言看了看自己白嫩的胳膊,老氣橫秋地嘆氣,煩惱地抱怨:“他好像小狗一樣,怎么能咬人呢?”
漢秋和羅曳都當做沒聽到,各自咳嗽了一聲。
教學進度進展緩慢,魔尊很不滿意。
“或許,是因為魔界沒有合適的靈力,少主感受不到靈力,所以無法很好地理解心法,不知道該怎么修煉?!睗h秋苦思冥想才找出了這么個搪塞的說法。
誰知道,沒過兩天,魔尊就讓人將一卷充滿靈氣的畫交給了他。
“這是?”漢秋看著眼熟的畫卷,眉頭直跳。
“這是十方山畫卷,里面有真實的十方山脈,還有好幾條靈脈,乃是一個充滿靈氣的畫中秘境世界,足夠少主修煉了。”流沙解釋道。
果然是你啊,十方山畫卷。碧水云天宗的寶物,里面有用來歷練門下弟子的秘境,還有供弟子修煉的靈池洞窟。
作為碧水云天宗的少主之一,漢秋正是因為父親屬意他來掌管十方山畫卷,遭到其他兄弟的嫉妒,因此被追殺,煩不勝煩,才會隱瞞身份躲到魔界。
現(xiàn)在可好,這寶物被魔尊搶到魔界了,大家也不用內(nèi)斗爭個你死我活。
漢秋笑中帶淚。
這東西都拿來了,接下來他還能用什么理由來為孩子不學習成績不提高開脫?
千只知道自己有了新的玩耍地點。這里有許多的山,有小湖,還有和魔宮完全不一樣的建筑。雖然沒有人,但周圍有很多的小動物。
別說學習了,她都把漢秋忘干凈了,到處跑著玩。
“少主,咱們是不是該學習了?”
千趴在后山草地上拔草喂野兔子,開心得嘎嘎笑,漢秋催促的聲音聽在她耳朵里,就好像旁邊樹上的鳥叫。
還是來監(jiān)視學習的流沙,伸手將千和那只野兔子一起提到了桌前,漢秋才能開始上課。
至于上課效果……不說也罷。
漢秋放棄了,與其受折磨,不如享受人生這最后的時光。
想通之后,漢秋就躺在秘境竹樓的搖椅上,喝著茶釣著魚,愜意地感受微風吹拂。
千自己玩開心了,偶爾跑到旁邊桌子上寫寫畫畫。
感覺到靈氣不正常的匯聚,漢秋疑惑地朝千看去。
“少主?你剛寫了一道靈符?!”漢秋大驚坐起。
這孩子連基礎(chǔ)心法都沒學會,他當然不可能教她符箓陣法之類,但她自己就學會了寫靈符?!
漢秋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湊過去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她只是和往常一樣在畫畫,畫的是一只有翅膀有尾巴的奇怪生物,旁邊歪歪扭扭畫了一堆線條,漢秋知道這是她說過的“龍語”。
就是這些奇怪線條,不同于他見過的任何一種靈符圖案,但靈光閃爍,就代表它是一道成功的靈符。
怎么回事?在他放棄了的時候,學生自學成才了?還是個怪才,寫出了修仙界從未見過的新符?
漢秋突然有辦法了。既然她對靈符這么有天分,不如寫符引氣修煉。
而且這遠比之前讓她背那些復雜的心法要簡單,只需要讓她照著符的意思翻譯相對的所謂龍語,大部分就能成功。
漢秋欣慰地看著她身體里的靈氣越來越多,把她身體里那只蠱蟲都快擠兌自閉了。
只是他心里還有點擔憂,畢竟有天魔血統(tǒng),若體內(nèi)靈氣積攢到了一定程度,恐怕會和天魔血脈有所沖突。
不至于死,但孩子多少要受點罪才能熬過去。
漢秋:不對啊,我一個奸細,這么擔心魔界少主干什么?
而且按照她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吸收靈力速度來看,這個檻還遠著呢。
每天學習之前,千要探索新世界,鉆進附近各個小洞里去看看,或者摘花拔草喂附近散養(yǎng)的動物。
然后,才是短暫的上課時間。
這天上課,漢秋發(fā)現(xiàn)孩子臉蛋紅紅的,他摸了摸她的額頭,非常燙。
拉過胖胳膊查探,漢秋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你是不是亂吃了什么?”
“嗯?”千迷糊著。
漢秋從她兜里翻出沒吃完的幾顆紅豆子。
秘境里總會有些能大幅度增長靈力的靈藥之類,這紅豆子就是了,百年才熟一次,他都沒吃過,不知道被她從哪里找出來了。
孩子亂吃東西這個問題,真的讓人頭痛。他明明沒有孩子,為什么要體驗到這種感覺!
“嗚嗚嗚,痛!”千哭唧唧。
“讓你亂吃東西,下次還敢亂吃嗎?”漢秋說著,抱著渾身滾燙的孩子試圖為她減輕痛苦。
但這是突然爆發(fā)的靈力和天魔血脈之間的角力,感受到威脅的天魔血脈忽然展露出霸道的一面,飛快改變著孩子的身體。
孩童的身軀,在這種血脈影響下,第一次變成了天魔原型。
魔界種族都有各種不同的原型,純粹的天魔血脈就是毛發(fā)豐茂,頭顱猙獰的異獸。但混血的魔,外貌會有變化。
只有特殊的時候,魔才會變成原型。
漢秋聽說過這事,眼下他懷里這個,看上去就是個紅毛小狗,粗短四肢,圓滾肚子,實心小矮胖。
腦袋更像狐貍一樣尖尖的,不像是傳說中天魔的猙獰。
“嘶!”壓著她不讓她胡亂動的手被咬了一口,漢秋剛把手松開,這小崽子就一溜煙鉆進了屋子的縫隙里。
漢秋沒辦法把她喊出來,只能聽見她發(fā)出小動物一樣的哀鳴。
“走,尊主來了。”流沙忽然出現(xiàn)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從秘境里帶出去。
漢秋和魔尊擦肩而過。
千躲在狹小的縫隙里,這樣狹小的空間讓她覺得安全。
上一個世界,她從蛋里孵出來一點點長大,從小就接受了許多的愛,因此她飛快地熟悉并且接受了那個陌生的世界。
但在這個同樣陌生的世界,一開始她就沒有得到安全感。
最先接觸的流沙羅曳對她很好,但更多是敬畏,其余人是不敢接近她,所以她那時候很少主動說話。
哪怕最近,她對這個世界終于熟悉了一些,話也多了起來,可在這種受到驚嚇的時刻,還是下意識躲起來。
直到一陣可怕的氣息湊近,她幾只小胖腿都嚇得軟趴在地上。
那股可怕的氣息里,又有種讓人安心的矛盾氣味。
圓滾滾的紅毛小“狗”睜開眼,看見面前一只體型巨大的猛獸,他有一嘴鋒利的尖牙,白森森地湊近她的腦袋。
如果此刻有鏡子,她就會發(fā)現(xiàn),這只猛獸就是她現(xiàn)在放大版以及減肥版的模樣。
猛獸似乎是想要叼住她的后頸皮把她叼起來,但可能是業(yè)務不熟練,又或者她比起來體型太小,叼不住后頸皮,所以猛獸直接咬著她的腦袋,把她從這個角落帶走了。
被牙齒卡著脖子,紅毛小狗的腿在空中蹬了蹬。
猛獸跑起來,穿過秘境的門,就這么跑回了寢殿,將顫抖的小狗崽子吐在了被子上。
瑟瑟發(fā)抖的小狗崽子看上去真可憐……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在他弱小的時候,經(jīng)常能看到這個樣子。
他不喜歡自己的原型,因為這樣既不像天魔也不像魅妖,被人嘲笑欺辱時,他們都將他當做狗一般。
懷幽儂以為,這世上只有他一個是這奇怪的模樣,直到剛才,他仿佛看到幼時因為害怕躲在縫隙顫抖的自己。
他弱小的母親會找到他把他抱出來,用手梳理亂糟糟的毛發(fā)。
但那種日子太短暫,她很快就死了。
弱小真是可怕。
猛獸站在床邊,忽然張嘴齜牙,好像想要一口將這弱小的小東西吃掉。
湊近時,他想起上次她得意地對他說,不能吃她,否則蟲子就到他肚子里去了。
真是可笑,如果他真想吃,把那東西挖出來也可以吃。
湊近的鼻子許久沒有動,忽然被小家伙的短腿彈起來踢了一下。
有爪墊的胖爪子踢人一點都不痛。
猛獸的鼻子動了動,抵在那小家伙圓鼓的肚子上,將她推著翻了個身,滾到角落里。
維持著這個猛獸的模樣跳到床上,他盤起來,在自己的前肢上舔了舔。
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傷口,皮毛翻卷,還沒完全愈合,露出里面鮮紅的肉,又溢出血絲。
因為之前破岳劍派的事,修仙界有了警惕,前些日子去搶十方山畫卷時,被那幾個老家伙傷了,養(yǎng)了一段時間還沒好。
嗅到與自己同源的天魔血氣味,只剩下本能的小東西膽大包天地湊過來,嗅了嗅傷口上溢出的血絲氣味。
懷幽儂不客氣地把她推翻了,看著她四爪朝天哀哀叫喚。
可是,在她又一次湊過來舔舐血液時,卻沒有再次把她推開,而是閉上眼睛。
天魔的天性就是吞噬同類變得強大。
他的天魔血統(tǒng)毫無疑問壓過了弱小的魅妖血脈,但是……
小東西舔了他的血液,終于安靜下來。
猛獸抬起頭,不熟練地在幼崽的腦袋上舔了兩下。
舔完猛獸扭頭,不太舒服地咳嗽兩下。
舌頭刮毛,舔兩下,小家伙腦袋上毛都快少一半,這玩意嗆嗓子。
睡夢中被梳著毛發(fā),千想起了龍爸,他也喜歡這么安撫她或表達喜愛。
她終于感到安心地放松下來,打了個悠長的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