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將和蓼風軒曲藝社展開深度合作,以不同行當的曲藝演員的工作日常和個人成長為主線,運用戲劇化的拍攝方式,在相對輕松的風格中達到向大眾科普的目的。”</br> 晏朝一身西裝筆挺,對著身后的大屏幕按動手里的遙控器,演示文稿切到了下一張,只見是一眾明星的照片。</br> “在卡司陣容方面,除了剛剛提到的幾位常駐嘉賓外,節目組也已經與多位一線明星簽約,將以飛行嘉賓的形式空降節目,通過他們的力量,帶動年輕的觀眾了解傳統曲藝文化。”</br> “以上就是關于這檔綜藝的內容簡述,各位還有什么問題嗎?”</br> 晏朝再次按動手中的遙控器,大屏幕上的演示文稿就回到了初始界面。</br> 只見是兩個古色古香的毛筆書法大字:《角兒》</br> 正是周辰瑜的親筆。</br> 偌大的會議室在沉默了三秒之后,集體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br> 晏朝鞠了一躬,重新回到了長桌一側的位置上,在周辰瑜的身旁坐下。</br> 坐在長桌最頭上的王暉說:“小晏老師在策劃這檔綜藝之前,就做了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我們臺里也配備了最專業的團隊。”</br> 說著,他拿鋼筆敲了敲桌面,壓低聲音道:“更何況傳統文化現在是上面扶持的重點項目,所以咱們這檔節目,只會比《第二角色》更火。”</br> 晏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會議長桌上十幾位投資方代表臉上的表情,心里明白這一次的招商差不多是穩了。</br> 果然,接下來投資方問的幾個問題,沒怎么涉及節目內容,基本上都和收益分成有關,這就是即將簽約的征兆了。</br> 會議結束后,王暉親自和幾位部門主管一起送客,晏朝就帶著周辰瑜回了他的辦公室。</br> 周辰瑜翹著二郎腿,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這才問他:“哎,你說新綜藝真能火么?”</br> 晏朝給他倒了一杯茶:“盡人事,聽天命。”</br> 周辰瑜笑道:“你們王董是個生意人,我看他可不會做賠本兒的買賣。”</br> 晏朝在他旁邊坐下,沉聲道:“但如果主角是我,就另說了。”</br> 周辰瑜微微一怔,少頃,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其實我都能看得出來,他對你真的挺上心。”</br> 晏朝看了他一眼,已經猜出了他話里的潛臺詞。</br> 他何嘗不清楚王暉待他如何,但很多事情,不是這樣就能一筆勾銷的。</br> 晏朝嘆了口氣:“一碼歸一碼。”</br> 周辰瑜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雖然我一個外人,好像有點兒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自從師爺病倒以后,我突然覺得想明白了很多問題。”</br> 他抬起眸子,看向晏朝:“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很復雜的東西,沒有辦法用非黑即白的標尺去衡量。比如說我自己,我爸媽從小就拋棄了我,但如果不是他們把我送到我師父家,我現在指不定還在村兒里種地呢。你說我到底該恨他們還是該感謝他們?</br> “所以我從來不去想這些,畢竟有些事兒,越是梗在你心里,就越會讓你在意。既然已經過去了,又何必不讓自己好過呢?”</br> 周辰瑜觀察著晏朝一點一點沉下來的眸色,像是生怕他生氣一般,徐徐道:“我知道我一個外人,沒資格勸你放下什么的,畢竟做的沒說的那么容易,我都明白。但是你這么小小年紀的,我真的希望你能過得無憂無慮一點兒,而不是每天揣著那么重的心事兒……”</br> 沒等他說完,晏朝就忽然伸出手,將他一把摟進了懷里。</br> 周辰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得嚴絲合縫,他看不到晏朝臉上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此刻手上的力氣比往常還要緊。</br> 就聽晏朝在他的耳畔沉聲道:“遇見你以后,從前的憂慮就都變得不值一提。從今往后,我最大的心事只有你。”</br> 周辰瑜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不輕不重地扯了一下,然后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br> 他輕輕地回抱了一下晏朝,忍俊不禁道:“小晏老師,您寫詩吶?肉麻不肉麻呀?”</br> “肉麻話還沒說完呢,”晏朝接著說,“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內人。”</br> 周辰瑜不由自主地一怔,隨即哭笑不得,這特么不是從前他用來調戲晏朝的話么?</br> 他忍不住抬手輕輕在晏朝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小兔崽子,有你這么抄便宜的?”</br> 晏朝看了他一眼:“洞房花燭夜都過了,你又不認賬了?”</br> 一提起這個,周辰瑜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哼了一聲。</br> 少頃,他像是徹底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一樣,嘆了口氣:“奴家怎么敢不認賬呢,官人下回還不得把我往死里折騰。”</br> 他這副哀怨的語氣,聽在晏朝的耳朵里,不禁又是一陣心癢難耐。</br> 晏朝伸手攬住了他削薄的腰,低聲說:“下回在床上也這么叫。”</br> 周辰瑜沒皮沒臉地笑道:“得嘞,官人。”</br> 晏朝剛低下頭想親他,就聽見周辰瑜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只得掃興地側過了臉。</br> 周辰瑜接起電話,對面大約是夏清園的工作人員,他立馬又回到了以往那副說一不二的園主模樣兒,從容地跟對方交代著工作上的事宜。</br> 掛了電話,周辰瑜說:“在商量兩個小孩兒去冬凝園兒的的事兒,我得回去一趟。”</br> 晏朝雖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也懂得他如今的公務繁忙,于是站起身來:“我送你去。”</br> 周辰瑜擺了擺手:“用不著,我自己開車。”</br> 晏朝還是固執道:“那我送你下去。”</br> 說著,他就上前打開了里間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br> 從這道門出去,才是辦公室的外間,比里間還要大好幾倍,這會兒空無一人。電腦桌只擺了寥寥幾個,大約都是助理們的位置。</br> 周辰瑜抬眸打量著玻璃門門口的牌子上“總制片人”的字樣,不由自主地笑道:“晏總,你說你今年才二十三,偶像劇都不敢這么寫。像你這種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又認識那么多女明星,平時是不是一溜煙兒的漂亮小妹妹排著隊往你身上貼?”</br> 晏朝關好里間的門,瞥了他一眼:“漂亮小妹妹沒有,喜歡往我身上貼的傻白甜倒是有一個。”</br> 周辰瑜聽罷,臉上笑意更甚,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樣,忽然就整個人貼了上來,環住了晏朝的胳膊:“怎么貼的?這樣么?”</br> “這還在外面,你能不能消停點兒?”晏朝無奈地垂眸看他,“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能黏人?”</br> 周辰瑜故意矯揉造作道:“有些人就是口嫌體正直,我黏他的時候他明明享受得不得了,嘴上還要嫌棄我。”</br> 周辰瑜比他矮個幾公分,說話的時候嘴里的熱氣正好噴在他的脖子上,弄得晏朝從身上直癢到了心里。</br> 晏朝哭笑不得地輕輕動了動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了外間的門把手上:“你起來,我開門了。”</br> 這扇門若是一開,正對著的就是寰宇衛視的公共走廊,沒想到周辰瑜半點兒不懼,壓根兒沒有起身的意思:“你開呀,讓你們臺里的漂亮小妹妹都看見,就沒人跟我搶男朋友了。”</br> 晏朝很清楚周辰瑜這話是說著玩兒的,他就是再傻白甜,也不至于當眾出柜,這會兒就是故意等著晏朝求他。</br> 晏朝偏不肯,因為其實這會兒節目組好多人都陪著吃飯去了,走廊里不會有什么人,看著周辰瑜這副挑釁的架勢,他索性就這么打開了外間的門。</br> 周辰瑜果然沒想到他居然這么硬氣,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從晏朝身上站起來,沒想到迎面兒就遇見了一位熟人。</br> 周雙雙站在走廊里,看著他們倆此刻的動作,露出一臉目瞪口呆的神情。</br> 晏朝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她,這會兒也愣了,三人一時間面面相覷。</br> 周辰瑜這才起身站好,開口打破了僵局,語氣倒是依舊親切自然:“喲,大小姐,您怎么在這兒?”</br> 周雙雙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閃過復雜的情緒,卻很快用笑容掩蓋過去:“和經紀人來談綜藝的,她在簽附屬合同,我就想過來看看……”</br> 說著,她的目光在兩人間掃視了幾個來回,猶豫道:“哥,你和小晏哥……”</br> 周辰瑜大概沒把周雙雙當外人,大喇喇地笑道:“我跟你嫂子鬧著玩兒呢。”</br> 晏朝:“……”</br> 他瞥了一眼周辰瑜,又看向周雙雙,糟心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br> 這副護短的語氣,聽在周雙雙耳朵里,儼然就是小兩口兒一致對外,顯得她更像個多余的外人。</br> 察覺到周雙雙臉上的笑容愈發勉強,晏朝趕緊換了個話題:“劇本都看了么?感覺怎么樣?”</br> 周雙雙點了點頭:“之前就看過了,小晏哥的設計真的很別出心裁。”</br> 晏朝虛虛地笑了笑,然而不等他開口,周辰瑜就驕傲道:“那是,你最近有空了就好好兒練大鼓,坐等你嫂子的新節目讓你暴風吸粉吧。”</br> 晏朝再一次被“嫂子”這個稱呼氣得半死,倒不是因為周辰瑜占他便宜,這一點晏朝早就習慣了。關鍵是由于周辰瑜的關系,晏朝和周雙雙之間本來就很微妙,如今這話聽起來難免顯得扎耳。</br> 偏偏周辰瑜這個傻白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氣氛一時間就更尷尬了。</br> 好在周雙雙一向是個聰明人,這會兒也不再自討沒趣了,又客套地寒暄了幾句,就跟他們說要去找經紀人了。</br> 晏朝和周辰瑜一道進了電梯,還是沒忍住,問他:“你在你妹妹面前就一點兒都不遮掩?”</br> 周辰瑜理所當然道:“我妹妹又不是外人,再說了,她還不是遲早得知道。”</br> 晏朝的心情一時間更加復雜。</br> 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周辰瑜是看著周雙雙長大的,從小就把她當作親妹妹,任誰都沒法兒輕易感覺到自己的親妹妹會對自己有什么別樣的心思,更別說是周辰瑜這種在感情方面極其遲鈍的前鋼鐵直男了。</br> 周雙雙這么一個心思細膩的人,那么早就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曖昧的磁場,剛才又冷不丁看到了他們親昵的動作,這會兒差不多也能猜到兩人已經確定關系了。</br> 周雙雙雖然年紀小,但離家早,很懂事,即便那天在晏朝面前情緒崩潰,晏朝也并不會因此覺得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br> 晏朝很清楚,人在感情面前,總是會和平時表現得不那么一樣。</br> 他不知道周雙雙會不會再來找自己或者周辰瑜,但無論如何,他希望這件事永遠成為兩個人之間的秘密。</br> 畢竟即便是讓周辰瑜知道,也只會徒增尷尬,不如讓他這個傻白甜一直被蒙在鼓里。</br> 電梯到達了地下車庫,兩個人一起往周辰瑜停車的方向走,晏朝不由自主地微微側目,只見對方果然還是一臉被愛情滋養的樂顛顛的表情。</br> 晏朝看著他上了車,還是忍不住停在駕駛座的窗口,問他:“要是咱倆的事兒被你師父知道了怎么辦?”</br> 周辰瑜坐在駕駛座上,抬眸看他:“能怎么辦,他還能棒打鴛鴦啊?”</br> 晏朝嘆了口氣:“我說真的,畢竟你們這樣的家庭,對這個的接受度比一般人還低。”</br> 周辰瑜不耐煩地撇了撇嘴:“咱倆這才好了幾天,你就開始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了?合著我剛跟你說,讓你少點兒心事兒的話,都白說了?”</br> 晏朝被他這么一懟,索性也不提這個掃興的話題了。</br> 就聽周辰瑜接著說:“行啦,趕明兒我師父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要死要活地阻止我們,那我也學王寶釧,跟著你奔寒窯去,行了吧?”</br> 晏朝嗤笑了一聲:“哪兒有寒窯讓你奔。”</br>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輕輕揪住他的領帶。</br> 晏朝隨著他的動作,順從地往前傾身,周辰瑜就湊上來,在他的嘴唇上輕輕一啄。</br> 沒等晏朝反應過來,周辰瑜就輕輕巧巧地挪開了,沖他展顏一笑:“好好好,那不奔寒窯,我嫁豪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