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吃了兩口,看了一眼表,第一期錄制是在下午開始,距離現在還有好幾個小時。</br> 他于是隨口問:“你起這么早干嘛,不困啊?”</br> 周辰瑜說:“我吊嗓子啊,數十年如一日?!?lt;/br> 晏朝習慣性地懟他:“你又不是唱戲的,吊什么嗓子。”</br> 他低頭喝了一口豆漿,滿以為周辰瑜會懟回來,沒想到周辰瑜這回沒說話。</br> 晏朝下意識地抬眸看他,就在那么一剎那,他覺得周辰瑜的眼神里似乎閃過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落寞情緒。</br> 晏朝還沒來得及細想他這點兒落寞究竟是從何而來,就忽然收到了節目組的電話,催他們去片場做造型。</br> 第一期節目的錄制是按照臺本來的,主要內容就是兩個人的見面,以及角色的交換。</br> 他們倆的組合名字叫“唇槍舌劍組”,顧名思義,其中少不了互懟,再從互懟的過程中扒拉出來一點兒糖,大約是想營造一種歡喜冤家的感覺。</br> 晏朝慶幸這種cp模式還算符合他倆的人設,要是硬給他倆塞什么情深脈脈、欲說還休的劇本,他估計遲早要被周辰瑜氣得在節目上人設崩塌。</br> 晏朝雖然不是播音主持專業出身,但他本科學的是新聞,記者對著鏡頭該怎么遣詞造句,要求并不比主持人低。畢竟現場直播采訪可沒有后期剪輯,一句話說得不合適,都有可能造成直播事故。</br> 都說他年紀輕輕,說話卻很得體,幾乎揪不出黑點,殊不知開口說話也是一門不簡單的本事。所謂的高情商、好口才,也都是一點點磨煉出來的。</br> 但周辰瑜就不一樣了,相聲演員早就習慣了“臺上無大小”的表達方式,大多都是嘴巴沒把門兒,倫理哏、拿別人砸掛(注:調侃)之類的,簡直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語言習慣。</br> 很多話對他來說只是一句無心的調侃,但被有心人聽去了,心里難免犯嘀咕。</br> 更遑論綜藝節目里,一般的小生小花,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可能被解讀成一百零八種意思,動輒粉黑大戰十天半個月。</br> 就周辰瑜這么個現實生活中說話都這么二逼兮兮的貨色,真上了節目,他怕不是會被黑成碳。</br> 晏朝之前還覺得讓周辰瑜做主持,自己去說相聲,難度太不對等。</br>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想讓周辰瑜好好說話,可能比讓自己學好相聲還難。</br> 想起自己接下來還要帶他錄那么多期綜藝,晏朝就無端地生出了一種奶孩子般的無力感。</br> ……這個人明明比他還大兩歲呢。</br> 交換身份后的第一次內容,按照節目組的安排,是晏朝帶著周辰瑜去自己常駐的綜藝《天涯海角》做一期飛行嘉賓。</br> 《天涯海角》是一檔旅游題材的慢綜,旅行目的地通常是一些比較偏遠,但擁有一定地方特色的民俗小鎮。</br> 為了增加節目的看點,這檔綜藝通常會采用兩兩搭檔的方式進行拍攝,其實就是組cp。</br> 晏朝作為固定mc,前幾期旅行都是和女嘉賓組cp,這回帶了周辰瑜來做飛行嘉賓,自然就要和他營業了。</br> 送他去機場的路上,衛嵐緊緊攥著晏朝的胳膊,活像個送兒子上戰場,生怕兒子有去無回的老母親:“沒提前給你物色一個好搭檔,都是我的錯,委屈你了。”</br> 晏朝一臉無奈:“衛姐,不至于?!?lt;/br> 衛嵐接著情深意切道:“你就是脾氣太好了,什么事兒都在心里忍著,平時有我處處護著你,這回我不在,就怕周辰瑜這個沒腦子的成天亂說話惹你生氣……”</br> 晏朝哭笑不得:“你怎么把我說得跟林妹妹似的?”</br> 衛嵐真情實感地就差要抹一把眼淚了,半晌,才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好在后期剪輯都是咱們自己來,掌控權還是在我們手里的?!?lt;/br> 晏朝心道她想得真遠,只好安慰道:“你知道就行,所以別擔心我了?!?lt;/br> 衛嵐最終硬是在機場和他來了一出依依惜別,直到把他送到節目組眾人的匯合處,這才不放心地回去了。</br> 這一期《天涯海角》的錄制地點位于新疆境內,天山腳下的一座小城市。</br> 也是趕了巧,正好是晏朝的家鄉。</br> 從飛機的窗口上往下看,一道道交錯縱橫的冰川上積滿了皚皚白雪,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br> 再然后是萬里無垠的沙漠,漫漫黃沙在地面上勾勒出道道天塹般的丘壑,一看便知是一片古老的無人之境,讓人不由得心生一種對自然的敬畏。</br> 周辰瑜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直觀這樣的場景,連連驚嘆的樣子讓坐在他身旁的晏朝哭笑不得,覺得他簡直像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孩兒。</br> 過了一會兒,周辰瑜忽然問他:“你怎么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新疆人啊,我看人家都是濃眉大眼的,個兒頂個兒的好看。”</br> 晏朝自從來北京上大學以后,就已經無數次地被人問起這個問題了,他第一百零一次解釋道:“長得好看的那是少數民族,我又不是?!?lt;/br> 周辰瑜“哦”了一聲,還沒開口,就聽晏朝沒好氣道:“你這話意思是嫌我不好看唄?”</br> 周辰瑜湛然一笑:“沒有沒有,我就喜歡你這樣細眉小眼兒的?!?lt;/br> 晏朝簡直氣得要吐血了。</br> 他不像周辰瑜,長著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看誰都顧盼生姿的。晏朝的眼睛是內雙,雖然不是那種俊美漂亮的濃顏,但好歹從小到大也都是校草級別的,當初他參加脫口秀出名的時候,網上還吹他是“初戀臉”呢,怎么他這種英俊帥氣的鄰家學長風,到了周辰瑜這兒就成了“細眉小眼兒”了?</br> 晏朝沒好氣道:“用得著你喜歡我?”</br> 周辰瑜依舊笑得燦爛:“用得著啊,你是我媳婦兒嘛。”</br> 晏朝對他這副樣子已經逆來順受了,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他萬分無奈地叮囑道:“小祖宗,明天上了節目,你可別再亂說話了。”</br> 周辰瑜吐了吐舌頭:“知道了,孫子?!?lt;/br> 晏朝:“……下了臺就別玩兒倫理哏了行么?”</br> 周辰瑜:“明明是你先叫我祖宗的啊?”</br> 晏朝無言以對,他自認倒霉地戴上耳機,以免自己年僅23歲的年輕生命被周辰瑜氣得折壽早夭。</br> 沒想到一戴上耳機,里面就自動播放起了周辰瑜的相聲選段。</br> ……簡直陰魂不散。</br> 晏朝剛想切下一首,耳機就忽然被身旁的人摘走了一只。</br>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奪,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周辰瑜一聽到耳機里傳來的聲音,立馬露出了一臉浪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被哥哥我的魅力所折服,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我了?”</br> “……系統自動推薦的,”晏朝說,“我看你是挺無可救藥的?!?lt;/br> 說著,他又要去拿周辰瑜掛在耳朵上的耳機,卻再次被對方阻止了。</br> 周辰瑜撅嘴道:“你不愛我就不愛吧,讓我自戀一會兒還不行么?”</br> 晏朝:“……你開心就好?!?lt;/br> 周辰瑜不讓他切歌,晏朝只好被迫繼續接受他的魔音貫耳,結果還一不小心被逗樂了,真是丟人極了。m.</br> 身旁的周辰瑜居然沒有揶揄他,簡直不合常理。晏朝正要轉頭看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沉——</br> 幾分鐘沒說話,他就這樣睡著了?</br> ……合著這人聽相聲是催眠用的?</br> 眼看著周辰瑜的頭沉沉地要往前落,下一秒就要小雞叨米了,晏朝有些無奈地伸手把他的頭往自己的肩上扶了扶,又往他那邊坐了一點兒,好讓他靠得安穩一些。</br> 周辰瑜睡得像只死豬一樣,嘴角卻牽起一個淺淡的笑意,還無比舒服在他肩窩里蹭了兩下。</br> 晏朝垂眸看著他,不禁惆悵地想,有這位小祖宗在身邊兒,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會太好過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