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晏朝已經(jīng)差不多對周辰瑜免疫了，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一把將他推開：“大爺我沒有這種奇怪的癖好?！?lt;/br> 兩人說笑著，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周家宅子的大門前。</br> 周辰瑜摁了門鈴，阿姨前來開門，一見是他，親切又自然地問了一聲：“少爺回來啦？”</br> 周辰瑜笑道：“阿姨好，辛苦了?！?lt;/br> 晏朝看著他們打招呼的這副架勢，再加上周圍環(huán)境的襯托下，怎么看怎么感覺到一絲舊社會封建大家庭的氣息。</br> 兩人進(jìn)了院子的大門，又徑直來到正屋門前，出來開門的人卻讓他們倆都微微一驚。</br> 周辰瑜的師哥，冬凝園當(dāng)下最當(dāng)紅的臺柱子，魏辰軒。</br> 魏辰軒看到他們，立馬露出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沖屋內(nèi)道：“小魚回來了?！?lt;/br> 屋內(nèi)傳來不咸不淡的聲音：“臭小子還知道回來？”</br> 魏辰軒把兩人讓進(jìn)門兒，說：“人還帶著客人呢?！?lt;/br> 周寅春老爺子正躺在一把太師椅上，他年逾古稀，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穿著一身素色的舊衣衫，神色盡管是淡淡的，周身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br> 見晏朝來了，老爺子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小晏來啦？”</br> 晏朝趕緊說：“老先生好，您快請坐。”</br> 周卯欽不在家，房內(nèi)卻還有另一個人，正是魏辰軒的父親，周辰瑜的師伯，魏卯霖。</br> 晏朝和他們打過招呼后，幾個人在偌大的客廳里坐了下來。</br> 周寅春看著他，和藹地笑道：“臭小子還能交到你這樣文質(zhì)彬彬的朋友，真不容易?！?lt;/br> 周辰瑜嘆了口氣：“您給我留點兒面子吧?！?lt;/br> 晏朝笑道：“承蒙老爺子夸獎?！?lt;/br> 魏卯霖看了他們一眼，嘖嘖道：“小魚現(xiàn)在也是混得風(fēng)生水起了，認(rèn)識的都是娛樂圈兒里有頭有臉的人物。”</br> 魏辰軒也跟著說：“可不是么，你們那檔新綜藝，《第二角色》，我身邊兒的人都在看呢?！?lt;/br> 這話要是放在別人嘴里說，頂多算是假模假意的奉承。但是不知怎么的，自從知道了冬凝園和夏清園那檔子暗潮洶涌的故事以后，晏朝現(xiàn)在把這話聽在耳朵里，就總覺得怎么聽怎么陰陽怪氣。</br> 魏卯霖又說：“我們這些說相聲的下九流，還得靠小晏老師這樣的媒體人多多提攜?！?lt;/br> 晏朝頷首道：“魏老師說笑了，誰不知道蓼風(fēng)軒的前輩們都是知名表演藝術(shù)家，哪兒能輪得到我一個外行人。我也就是業(yè)余和周辰瑜聽聽相聲，學(xué)習(xí)一下傳統(tǒng)文化?！?lt;/br> 魏辰軒笑道：“夏園兒這兩年也是了不得嘍，前腳出個影帝，后腳又拍了個新綜藝。怪不得現(xiàn)在越來越火，都是一票難求呢?！?lt;/br> 魏卯霖說：“全得仰仗小當(dāng)家年少有為，你們這些做師哥的，都該跟小魚學(xué)著點兒?！?lt;/br> 這兩人一唱一和，一捧一逗，聽得晏朝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周辰瑜倒是無甚表情，想來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大大咧咧地一笑：“師哥們術(shù)業(yè)精進(jìn)，我就一臭流氓，您就甭揶揄我了，哪兒好不都是咱們蓼風(fēng)軒的好?！?lt;/br> “那可說不好，”魏辰軒笑了笑，“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年輕人，說起來都是只知道有夏清園兒，不知道有蓼風(fēng)軒呢。”</br> 魏卯霖的臉色沉了沉：“怎么說話呢？”</br> 說著，他又看向周辰瑜：“不過小魚啊，咱受年輕人追捧是好事兒，可你們要是成天搞娛樂圈那套花里胡哨的玩意兒，那就不是咱說相聲的老本行了。有功夫還是得沉下心來潛心鉆研，可不能舍本逐末。”</br> 魏卯霖說是不懂年輕人，可他敲打周辰瑜的話，倒是和網(wǎng)上罵的差不太多。</br> 晏朝身為一個外人，這話聽在耳朵里，卻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不爽。</br> 他不由得在心里尋思著，他認(rèn)識周辰瑜的這段時間，也沒覺得他舍本逐末，怎么魏卯霖跟他常年都見不了一面，就知道他丟了老本行呢？</br> 周辰瑜卻點了點頭，謙遜道：“師伯教訓(xùn)的是?！?lt;/br> 晏朝雖然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但不管怎么說，他身為一個外人，頂多是能略略感覺到三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自己也插不進(jìn)去話。</br> 有意思的是，周寅春老爺子在這個過程中也是不發(fā)一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在這里你來我往，暗潮涌動。</br> 又扯了幾句閑話以后，魏卯霖和魏辰軒站起身來，沖周寅春道：“天色也不早了，改天有空了再來拜訪您?！?lt;/br> 兩人走后，客廳里就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了，氣氛一時間冷卻了不少。</br> 周老爺子終于開了口，說：“聽說你們最近在錄節(jié)目？”</br> 周辰瑜答應(yīng)道：“和相聲關(guān)系不淺，所以我這不才帶著小晏去了園子么?！?lt;/br> 周寅春點了點頭，又問：“小晏，跟著周辰瑜的這兩天，對我們蓼風(fēng)軒有什么看法沒有？”</br> 晏朝沒想到老爺子會這么直接地問自己這個問題，他怔了半秒，旋即大方地笑道：“百年曲藝大家，這名號在哪兒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疫€能有什么別的看法？”</br> 周寅春饒有興味地笑了笑，倒也沒再為難他，換了個話題：“你們電視臺能想到拿相聲演員做個節(jié)目，還挺新奇?！?lt;/br> 晏朝不好意思說，當(dāng)時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臨時請周辰瑜來救場的。</br> 他更不好意思說，自己半個多月前還覺得，相聲都是老頭子們聽的玩意兒呢。</br> 周寅春又問：“可是這些看綜藝的年輕人，真能聽得懂相聲么？說到底還是看個熱鬧唄?！?lt;/br> “瞧您說的，相聲本來不就是看個熱鬧么？”周辰瑜笑道，“再說了，開始是看熱鬧，但說不好在這個過程中就喜歡上傳統(tǒng)曲藝了呢？凡事兒總是有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年輕人怎么就沒有聽相聲的權(quán)利了？”</br> 周寅春依舊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br> 一直以來，晏朝都有點兒摸不清蓼風(fēng)軒對于周辰瑜上節(jié)目這件事，究竟抱著什么樣的態(tài)度。</br> 他之前聽臺里的人聊八卦時說，蓼風(fēng)軒似乎原本并不鼓勵他搗鼓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但耐不住周卯欽本來就寵愛周辰瑜，又因為賀辰烽出去拍戲的事，一直覺得虧待了他，這次得了機會，就趕緊把他加塞進(jìn)了《第二角色》的節(jié)目組里。</br> 但蓼風(fēng)軒說到底，真正拿大主意的還是周寅春，晏朝難免擔(dān)心周寅春這種思想傳統(tǒng)的老藝術(shù)家，接受不了他們的節(jié)目形式。</br> 今天周寅春肯邀請他來周宅做客，就說明他并不反對這檔節(jié)目，但根據(jù)他方才對周辰瑜說的這些話來看，顯然也沒有多么支持。</br> 周寅春淡淡地看了周辰瑜一眼，說：“我還不了解你的性子么？你師伯剛敲打你，你嘴上說著記住了，心里肯定不服氣。那我就接著敲打敲打你，你師伯說的話糙理不糙，你可不能因為成天去搞這些玩意兒，就忘了本。”</br> 周辰瑜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我，您還不知道我么？賀辰烽也紅了這么多年了，您看我倆幾時飄起來過？”</br> 周寅春笑了笑：“賀辰烽我是放心的，可你就說不好了。就是因為你打小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你這孩子最沒定性，要不然也不至于連戲也唱不下去了?！?lt;/br> 周辰瑜原本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一聽到他這句話，眸色倏然間一沉，臉上閃過一絲不同以往的復(fù)雜情緒。</br> 晏朝驀地想起來，上回一起錄綜藝的時候，周雙雙提到了小時候師爺教訓(xùn)周辰瑜唱戲的事時，他的臉上閃過的也是這樣不同尋常的表情。</br> 沒等他再仔細(xì)琢磨，就見周辰瑜抬起頭，臉上已經(jīng)是一副慣常見到的笑模樣兒：“我又不是個渾孩子了，您老就把心揣進(jìn)肚皮里吧。”</br> 晏朝再度對周辰瑜這段不可言說的往事生出了強烈的好奇，他不由自主地用探尋的目光看向周辰瑜，卻見周辰瑜對著周寅春乖巧地一笑，說：“時候不早了，您也早點兒歇著吧?！?lt;/br> 出了周家大門，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長舒了一口氣，又被這驚人的同步逗樂了，隨即相視一笑。</br> 周辰瑜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家里的氣氛特壓抑？”</br> 明面兒上是插科打諢，一派和氣，然而私底下，兩個園子已然是分庭抗禮，互不相讓。</br> 卯字輩的幾個師兄弟之間暗潮洶涌，爭權(quán)奪利，再往下一輩，小輩兒之間自然也不會好到哪里去。</br> 晏朝不由得問：“你們這樣，老爺子知道么？”</br> “他那么精明的一個人，能看不出來點兒端倪么？”周辰瑜嘆了口氣，“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人心隔肚皮，不是靠捆就能捆在一起的。過去的戲班子、大家族里，一樣少不了這些事兒，世世代代的，不也都這么過來了。現(xiàn)在兩邊兒相安無事，維持個表面兒上的和諧，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聽完他的話，晏朝不由得有些感慨。</br> 身為一個職場人，還是娛樂圈里的，晏朝雖然年紀(jì)不大，卻也算是個人精了。</br> 往大了說，圈里各色明星、各個公司之間，充斥著種種利益、資源的紛爭；往小了說，電視臺里各個部門、節(jié)目組，上下級的人情世故，他多多少少都見識過。</br> 歸根結(jié)底，職場還是冰冷而沒有溫情的，但是像蓼風(fēng)軒這樣的曲藝大家，傳承著從古至今的師徒制度，又或多或少地沾親帶故，彼此之間可以說是比親人還近的關(guān)系。</br> 但越是這樣的關(guān)系，當(dāng)受到真正的利益威脅的時候，越是將人性展示得赤裸裸。</br> 可以是義字當(dāng)先、兩肋插刀，比如周辰瑜對賀辰烽；可以是慈悲為懷、善莫大焉，比如周卯欽對夏清園的幾個孩子們；卻也可以是明槍暗箭、漸行漸遠(yuǎn)，比如如今的冬凝園和夏清園。</br> 無所謂高尚或是卑劣，說到底，都不過是人之本性而已。</br> 只是晏朝沒有想到的是，在這樣的時代，他還能有機會結(jié)識周辰瑜這樣單純卻又通透的人。生在市井之中，卻有一身褪不去的江湖義氣；分明什么都懂，卻依然活得瀟灑恣意。</br> 恍然間，京城的夜幕已經(jīng)降臨，四下里暮色沉沉，華燈初上。</br> 周辰瑜正低頭擺弄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角不自覺地勾著一個輕巧的弧度。</br> 晏朝不由自主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垂眸而笑的好看男人，只覺得他俊俏的眉眼間，被此刻朦朧的夜色染上了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旖旎。</br> 他正看得出神，周辰瑜就驀地抬起了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他。</br> 他突如其來的眼神，興奮得仿佛林間躍動的小鹿，霎那間撞在晏朝的心口，將他本就已經(jīng)有些迷離的思緒撞得形神俱散。</br> 晏朝難得慌亂地移開了目光，但大約是因為這會兒夜色已深，周辰瑜沒注意到他此刻的不同尋常。</br> 他沖晏朝揮了揮手機，挑眉笑道：“少奶奶，咱倆又上熱搜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