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里的晚場演出,每場表演五六個節目,以相聲為主,每段相聲中間穿插幾個評書、大鼓、快板書之類的曲藝類表演。</br> 打頭陣的相聲是由一對中年男演員表演的,兩人長得細眉細眼兒,相聲說得也和聲和氣。</br> 兩人說了一出《文章會》,是一段傳統的文哏相聲,過程不算特別熱鬧,不過大約因為是第一場,底下的觀眾倒挺熱情,捧場的不少。</br> 周辰瑜說:“這是我們外請的演員,每周固定來園子說相聲的。”</br> 晏朝就懂了,外請的演員本身也沒什么名氣,很多甚至沒有正經擺枝(注:拜師),就是靠說相聲掙口飯吃,火候欠點兒也是正常的。</br> 接下來的幾個都是其他曲藝類表演,觀眾一開始還熱情地鼓掌叫好,演了半個多鐘頭后,滿座兒都有點兒乏了,顯得興致缺缺。</br> 周辰瑜看節目的時候倒是難得地安靜,臺下都不耐煩了,他還是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兒。</br> 一段單口說完,主持人出來報幕,周辰瑜忽然拉過晏朝的手,把手上剛剝好的一只沙糖桔放在了他手心里。</br> 晏朝正看節目呢,忽然感覺到手心一涼,被他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弄得有些慌亂,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他,就見他朝臺上努了努嘴:“攢底兒(注:最后一個出場)的角兒,要來了。”</br> 臺上的主持人拿著話筒,說:“接下來請欣賞相聲《汾河灣》,表演者:關辰楓,江辰池。”</br> 話音剛落,原本萎靡的臺下立馬為之一振,一瞬間掌聲雷鳴,中間還夾雜著幾聲尖叫和口哨兒聲。</br> 舞臺上的進出場門分別標著“出將”和“入相”的字樣,出則如江湖,入則如廟堂,這是沿襲了過去戲臺子上的叫法。</br> 此時,只見“出將”門內走出來兩個瘦高的人影,清一色的艾綠大褂兒,俊朗清新。</br> 幾乎是在他們亮相的一瞬間,臺下瞬間爆發出一陣更加激烈的掌聲,與此同時,好些姑娘一窩蜂地往舞臺的方向涌去。</br> 晏朝看著這架勢,瞬間嚇了一跳,問他:“怎么了這是?”</br> 周辰瑜倒是一臉見怪不怪:“大上貨呢。”</br> 晏朝又往臺下看,兩位演員分別走到了舞臺的兩側,都是溫溫柔柔地俯下.身來。臺下的粉絲手上舉著各色物什兒往里面遞,鮮花、信件、布偶、字畫……基本都是些小玩意兒,后臺的助理也出來幫忙,把東西往兩旁擺,一分鐘不到,就擺滿了舞臺的邊緣。</br> 晏朝這才明白,原來是在送禮物。</br> 按照晏朝以往的認知,一般明星都是不怎么收粉絲禮物的,就是收也收得很有限,像這樣上貢似的大場面,他還真是第一次見。</br> 他瞬間驚了:“你們禮物都按噸收的?”</br> 周辰瑜說:“貴重的我們不收,都是觀眾親手做的小東西,就是那么個心意。”</br> 雖說性質不大一樣,但看著這副場面,晏朝還是沒來由地想起了民國影視劇里,姨太太、大小姐們邊哭邊往戲臺子上扔金項鏈、銀手鐲的場景。</br>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還帶點兒舊社會捧角兒的影子,這追星體驗感簡直絕佳,晏朝覺得自己瞬間能理解為什么這年頭相聲會有那么多粉絲了。</br> 兩個年輕的小角兒都這么受歡迎,賀辰烽和周辰瑜豈不是比這還要夸張?</br> 晏朝問:“那你們說的時候,排面兒是不是比這還大?”</br> 周辰瑜毫不謙虛地莞爾一笑:“下次帶你見見就知道了。”</br> 等送禮物的人潮褪下去了一點兒,晏朝這才有機會打量起臺上的兩個年輕人。</br> 捧哏的是二十歲上下的模樣兒,逗哏的看著比他還要小一些,兩人俊朗的眉眼間都還帶著一絲少年人的青澀。</br> 個個兒都是盤靚條順,還沒長結實的少年人的身材,穿上一身大褂兒,顯得身條兒尤其頎長好看。</br> 周辰瑜指了指左邊兒那個神采飛揚的活潑少年,說:“這個逗哏的小機靈鬼兒,叫關辰楓,江湖人稱……”</br> 晏朝接道:“小辰瑜。”</br> 周辰瑜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出一絲笑意:“還提前做過功課呢?”</br> 晏朝倒也沒有特意去查,只是最近一直混跡在論壇吃瓜,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這兩位夏清園的新晉流量。</br> 關辰楓也是很小就拜師了,他比周辰瑜小七八歲,從小跟在周辰瑜屁股后面長大,是個十足的小跟班兒。</br> 再加上兩人性格都開朗活泛,又都長著一張最能霍霍小姑娘的臉,慢慢地就有人說他有周辰瑜當年逗哏時候的影子,一來二去的,就給他取了個“小辰瑜”的綽號。</br> 周辰瑜嘚瑟地笑道:“是有點兒小爺我年輕時的風范,不過還差得遠。”</br> 右邊的捧哏演員面容英俊而清冷,往那兒一站,就給人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印象,活脫脫一個民國時期的讀書郎。</br> 周辰瑜說:“江辰池,也是北大學霸,你學弟。”</br> 晏朝揶揄他:“說相聲的不是初中畢業就行了么?怎么現在你師弟也要求高學歷了?”</br>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說:“師弟不用高學歷,師嫂用。”</br> 晏朝:“……”</br> 他十分吃癟地換了個話題:“你們現在收徒不看學歷,看臉。”</br> 周辰瑜說:“那怎么辦呢,現在的年輕人,盤靚條兒順的實在是多啊,像您不就是一位么?”</br> 晏朝玩笑道:“那我要是想來你們園子學相聲,你師父肯收我么?”</br> 周辰瑜十分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你這樣兒,還能入他的眼?”</br> 晏朝和周卯欽在節目里打過交道,在他的印象里,對方一直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這會兒周辰瑜這么說,他自然不服氣:“我哪兒不行了?”</br> 周辰瑜說:“口.活兒不行。”</br> 晏朝:“……”</br> “不過你要真的特別想來,我可以勉強收你為徒。”周辰瑜接著浪笑道,“俗話說得好,要想學得會,先和師父睡。”</br> 晏朝一臉呵呵:“咱倆睡得還少么?”</br> 周辰瑜:“可你沒跟我練口.活兒啊?”</br> 晏朝:“……滾你大爺的。”</br> 周辰瑜:“我沒大爺。”</br> 晏朝:“……滾你的。”</br> 周辰瑜:“哎,小晏哥哥,我記得你以前很溫柔的,從來不說粗話。”</br> 晏朝微笑道:“是啊,那不是沒認識你么。”</br> 兩人正斗著嘴,臺下忽然一陣騷動,晏朝看了一眼,原來是有粉絲給關辰楓手上塞了兩把折扇。</br> 關辰楓看了一眼,笑著對觀眾一手一個地展開,只見上面分別寫著兩行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br> 臺下瞬間響起一陣嗷嗷的尖叫聲。</br> 這回晏朝很快就明白臺下為什么尖叫了,因為他通過吃瓜得知,“江楓漁火”正是這一對兒捧逗搭檔的cp名。</br> 這個叫關辰楓的小屁孩兒,果然是把他師哥的那副浪蹄子勁兒學了個十成十。</br> 晏朝像是想起了什么:“關辰楓,江辰池,你們這一輩兒,名字倒都挺好聽。”</br> 周辰瑜說:“那是我們運氣好,‘子丑寅卯,辰巳午未’,正好排到這兒了。像我太師爺那一輩兒,丑字輩兒的,找誰說理去?”</br> 晏朝不由得笑道:“周丑瑜?”</br> 周辰瑜哼了一聲:“亂提輩分,回去我讓我師爺抽你。”</br> 晏朝心里不由得感慨,蓼風軒按照十二地支排輩分取藝名的傳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這個百年曲藝大家薪火相傳的見證。</br> 他看了一眼臺上關辰楓手里的兩把扇子,又琢磨道:“風雨同舟,江楓漁火,cp名也都挺有意境。”</br> 周辰瑜難得地愣了愣:“風雨同舟?這什么玩意兒?”</br> 晏朝說:“連這都不知道?你和你搭檔的cp啊。”</br> 聞言,周辰瑜嗤笑了一聲:“已婚帶娃的中年男子,和我這么個年輕貌美的花季少年,這cp能有什么前途?頂多嗑一嗑搭檔情了。要我說,沉魚落雁才……”</br> “是假的。”晏朝再次嚴正聲明。</br> 周辰瑜嘆了口氣:“你看你,就憑你這種絲毫不端正的營業態度,你說人家能不說咱倆不和么?”</br> 晏朝微笑:“咱倆本來就不和。”</br> 周辰瑜攤手道:“行吧,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反正床頭吵架床尾和。”</br> 晏朝:“……看節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