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帶周辰瑜回的這個“家”,依然是他從前和姥姥相依為命的那座小房子。</br> 屋子很小,只有六十平米左右,后來姥姥走了以后,晏朝也去了北京上學,這間屋子自然就空了下來。</br> 如今他在這里舉目無親,再加上路途遙遠,因此一年到頭都回不了一次家,但他還是請了阿姨,每周都會定時來打掃。</br> 因此房間雖然小,卻明凈而敞亮。也只有這樣的氛圍,才能讓晏朝勉強找到一點兒久違的“家”的感覺。</br> 晏朝從飯店里打包回來了新疆特色的大盤雞,兩人吃完飯,周辰瑜還不忘得寸進尺地問:“什么時候能吃到小晏哥哥親手做的大盤雞?”</br> 晏朝沒好氣地說:“今晚就請你吃大盤雞吧。”</br>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周辰瑜傳染了,成為了這樣一個出口成黃的人。</br> 果然,周辰瑜故意嘖嘖道:“小晏哥哥,我記得上周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呢,怎么才過了一周就變成這樣兒了?”</br> 晏朝嘆了口氣:“近你者黃。”</br> 一頓晚飯吃完,天色也不早了,晏朝開始安排房間,這才發覺,家里統共兩間臥室,姥姥走了以后,她住的床就已經撤掉了,這會兒只有晏朝的臥室能睡人。</br> 晏朝干脆道:“我睡沙發。”</br> 周辰瑜說:“那怎么行?這不是喧賓奪主嘛。”</br> 晏朝:“‘喧賓奪主’不是這么用的。”</br> 周辰瑜想了想,點頭道:“對了,鳩占鵲巢。”</br> 晏朝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睡沙發?”</br> 周辰瑜看了一眼晏朝的雙人床,說:“你這床反正夠大,我不介意跟你擠一晚上。”</br> 晏朝:“我介意。”</br> 周辰瑜可憐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你介意什么?咱倆睡了這么久了,我可從來沒有說夢話磨牙打呼嚕,你最清楚的啊。”</br> 晏朝莫名奇妙:“誰跟你睡了?”</br> 周辰瑜垂下眸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呸,渣男,睡過不認,拔diao無情。”</br> 晏朝:“……”</br> 周辰瑜:“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挽回我。”</br> 晏朝:“……你干嘛這么想和我睡?”</br> 周辰瑜:“明明是你說請我吃大盤雞吧的啊。”</br> 晏朝:“……你特么是不是真的特別想吃?”</br> 周辰瑜:“來啊,你敢炒我就敢吃。”</br> 晏朝:“……”</br> 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這才忍不住笑出了聲:“不忍心讓你睡小沙發,你還這么多屁事兒,好心當成驢肝肺。”</br> 晏朝:“我寧愿睡小沙發。”</br> 周辰瑜抬眸看他:“干嘛?真的是怕半夜禁不住美色的誘惑,對我動手動腳?”</br> 晏朝:“……我恐同。”</br> 周辰瑜說:“放心,我筆直。”</br> 晏朝想了想,說:“算了,我應該是恐你。”</br> 周辰瑜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你發現沒?你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特別像那種被不情不愿強取豪奪的姨太太。”</br> 晏朝:“你有病就趕緊去治。”</br> 周辰瑜依然沉迷在調戲晏朝的快樂中無法自拔:“等著吧,到時候節目一播,你就是人盡皆知的蓼風軒少奶奶了。”</br> 晏朝盡管內心十分想反駁,但當他發覺周辰瑜說的這一點很有可能成為現實的時候……他就感到無比絕望。</br> 晏朝郁悶地抱著兩床被子進了臥室,一股腦地丟在床上,又回頭踹上了房門兒。</br> 周辰瑜已經倒在了床上,邊刷手機邊說:“你別這么暴躁行不行?快看一眼微博,《第二角色》明天就首播了。”</br> 他一提這個,晏朝的神情瞬間就正色了不少。</br>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問:“擔心收視率?”</br> 晏朝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這檔節目是我最早提案的,當時就被臺里很多領導否了,前前后后改了幾十稿,最后好不容易才拿到立項。”</br> 周辰瑜不解地問:“為什么?你們這檔節目多有創意啊。”</br> 晏朝說:“就是因為完全是原創,根本沒有任何前車之鑒,也沒有受眾基礎,一切都是未知數,稍微弄不好,就會撲得悄無聲息。”</br> 周辰瑜說:“怪不得現在的綜藝都是借鑒國外的模式,即便頂著那么多罵名,還是一部接一部。”</br> 晏朝無奈地笑了笑:“可是事實證明確實能火,你看現在市面上熱度最高的那些個綜藝,有幾個不是引進的?我們有心做的原創,最后賺不了幾個錢,這就說明市場根本不認可你,臺里下回就更不會給立項了。”</br> 周辰瑜想了想,認真道:“可是任何事物總是要往前走的,市場也是一樣。只要節目做得足夠好,就一定有機會成為那個突破口。別的我也不懂,但是就拿我們相聲來說,往前推個十來年,那時候都說相聲這行要走到頭兒了,可是十來年后的今天,誰能想到會有那么多年輕的姑娘小伙兒跑來園子里來聽相聲呢?”</br> 晏朝轉過頭,難得地認真端詳著周辰瑜那張俊俏風流的臉,半晌,感慨道:“我發現你說起人話的時候還是挺正經的。”</br> 周辰瑜翻了個白眼兒:“你說的這是人話么?”</br> 晏朝說:“你平時在節目里怎么就不能正經一點兒呢?”</br> 周辰瑜說:“我是個說相聲的,又不是新聞發言人,要那么正經干嘛?我們又沒有什么偶像包袱,請你上綜藝不就是想看你逗樂兒么,太端著了還有什么意思。”</br> 晏朝一時間竟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想了想,又說:“可是既然半只腳踏進了娛樂圈,就跟相聲臺上不一樣了,就要做好被用娛樂圈的標尺來要求的準備。比如在節目里,說一句很平常的話,就有可能被網上解讀成各種亂七八糟的意思,然后被罵很久。”</br> 周辰瑜卻一臉無所謂:“被罵就被罵唄,說相聲的還怕被罵?放在過去都是下九流的營生,現在有這么多人肯抬舉你,已經很不錯了。再說了,有喜歡你的,就肯定有不喜歡你的。只要我的觀眾開心,管別人說什么干嘛?”</br> 聽了周辰瑜的話,晏朝竟有一時間的愣怔。</br> 從小到大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讓晏朝不知不覺地養成了自我要求高、一貫追求完美的性格。他做節目的這幾年,一直秉持著觀眾就是上帝的理念,總是希望能考慮到所有人的需求,任何工作都想做到最完美,得到盡可能高的評價。</br> 但周辰瑜的這一番話,突然讓他有點懷疑,自己一直以來所奉行的某些標準,是不是過于苛責,以至于有些謹小慎微、固步自封了。</br> 他還沒想明白這些問題,一旁的手機就忽然響了。</br> 他拿起來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讓他的神經瞬間繃緊。</br> 他匆匆地拿著手機走出臥室,鉆進衛生間,關好了門,這才按下接聽鍵。</br> 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小朝?”</br> 晏朝的聲音很沉,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br> “之前工作太忙,都沒來得及問你新節目的事情,聽說突然換嘉賓了?”</br> 對方的語氣不似平時的意氣風發,而是難得地帶著些拖沓,這個點打過來,想來是剛應酬完,喝了不少酒。</br> 晏朝依然簡短地“嗯”了一聲。</br> 對方又問:“人怎么樣?我聽節目組說你和他不大對付,你要是不喜歡他,我跟導演說一聲,讓他把人換了。”</br> “誰說的?”晏朝的聲音驟然間就冷了下來,“好著呢,用不著你費心。”</br> 對方沉默了一陣,又問:“聽說你今天沒跟節目組一起回北京?”</br> 晏朝沒說話,對方明白他是默認了,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你有沒有去看看你……”</br> “我去哪兒跟你沒關系。”晏朝語氣生硬地打斷了他。</br> 對方的語氣變得有些猶猶豫豫:“小朝,我……”</br> “不早了,我要睡覺了,”晏朝說,“你也早點睡。”</br> 晏朝掛了電話,看著衛生間的鏡子,只見自己的臉上是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br> 他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表情,回到了臥室。</br> 周辰瑜正躺著玩手機,見他回來,也沒問他是誰打來的電話,但晏朝生怕自己剛剛的反應太反常,于是有些心虛地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領導,談節目的事情。”</br> 周辰瑜一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顯然完全沒把這個電話放在心上,晏朝這才暗暗放下了心。</br> 這會兒時間確實不早了,兩人沒多久就熄了燈。</br> 晏朝怕影響周辰瑜睡覺,就沒玩手機,對方倒是依然保持著一秒入睡的良好睡眠習慣,很快就睡得跟死豬一樣。</br> 晏朝想著剛剛打來的那通電話,又想著明天的首播,越想越睡不著,只好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br>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沉。</br> ——身邊兒的這只死豬居然扒上來,緊緊地摟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又把頭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舒服地往里拱了拱。</br> ……還真是一睡著就喜歡找東西摟著,簡直像只樹獺。</br> 晏朝不由自主地垂眸看著他。周辰瑜生得很好看,即便是閉上了那雙顧盼神飛的笑眼兒,眉宇間依然是一種揮之不去的風流,仿佛命里天生犯著桃花,怨不得都說他是撩妹狂魔。</br> 他這會兒睡著了,整個人顯得更加毫無防備,嘴角卻依然牽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傻里傻氣的,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兒。</br> 像是感覺到了晏朝的注視一般,周辰瑜又往他的肩窩里蹭了蹭,一頭毛茸茸的亂發弄得晏朝脖子有點兒發癢,于是晏朝稍稍往旁邊側了側身,沒想到這只樹獺又鍥而不舍地扒了上來。</br> 一來二去的動作間,周辰瑜身上的被子不斷地往下滑,這會兒已經褪到下半身了,露出半截白皙又勁瘦的腰肢。</br> 晏朝低下頭,注視著他安靜的睡顏,不知怎么的,只覺得那人白花花的纖腰,在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刺眼。</br> 晏朝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就伸向了他的腰際。但沒等他碰到,周辰瑜就無意識地翻了個身,這才讓晏朝猛然回過神來。</br> ……他剛剛想干什么?</br> ……性騷擾嗎?</br> ……他怎么真的跟周辰瑜說的一樣,開始半夜動手動腳了?</br> 不不不,他只是出于對這個巨嬰的習慣性照顧,怕他著涼,想幫他蓋上被子而已。</br> 這么想著,晏朝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己大半夜不睡覺,困得都有些魔怔了。</br> 他于是迅速地伸出手,幫周辰瑜把被子拉上來,頓了頓,又把被角往他的頸間掖了掖。</br> 為什么這個人明明比自己還大兩歲,卻幼稚得像個小孩子一樣?</br> 可是又有那么些時候,這人好像活得無比通透,仿佛已經看破了很多凡俗之事,這世間的一切歸根結底都不過是他用來尋開心的玩物。</br> 晏朝覺得自己對周辰瑜越來越捉摸不透,但他已經隱隱約約地體會到了內心深處對他不由自主地產生的某種異樣的情緒。</br> 大概是一種對于自己無比向往,卻又從未擁有過的東西,發自內心的渴慕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