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是崔望匆匆挖就的, 一眼看去,逼仄而簡陋。
除了一塊雪白的毛毯,一個臨時挖出的湯池,便空無一物。
鄭菀與阿萬說了會話,便打發他去一旁玩泥巴,自己盤膝坐了下來。
她這回突破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不過雙修兩回, 便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 修為一路蹭蹭蹭看漲,以至于到現在, 都沒什么實感。
魂識內沉,穴竅已經從知微境初期的一百六十竅, 通到了現在的兩百三十八竅,體內可供調度的元力也多了不少,甚至那元丹也大上了那么一小圈——
看上去,確實已經到知微境后期。
鄭菀正想將魂識撤回去, 卻聽燼婆婆道了聲:
“好狗運。”
一個小玉人兒就這么蹲在養魂木上,看著她一臉悻悻。
“……”
“婆婆!”
鄭菀有些惱, 還有些臊。
前幾天還狠狠下了決心,今天就開始自毀城墻,確實是自打嘴巴。
燼婆婆翻了個大白眼給她看:
“別,可別占了便宜還賣乖啊。”
“說起來,你那冤家也是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你睡他, 不吃虧。”
“瞧瞧,一個堂堂妙法境修士都自動送上門,嘖嘖,了不起,了不起。”
鄭菀臉一下子紅了。
“他也有好處的。”
她可是純陰體質。
“這倒是。你倆也算天生一對,趕巧湊上了,再加上那情蠱……”燼婆婆嘖嘖兩聲,“你那冤家應該也快突破了吧?”
“突破?崔望要突破到后期了?”
鄭菀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崔望修為超出她兩個大境界,她沒法感應他的真正修為,卻也知道這次雙修完,他身上元力厚重了許多,氣機也不大穩當。
可再如何,也萬萬沒想到,他又要突破了。
“哪啊,是突破到無相境。”
燼婆婆給了她一記重錘。
“無相境?”
鄭菀承認,她酸了,酸得像是生啃了一斤檸檬果。
“是啊。”
燼婆婆懶洋洋的。
“可婆婆不是說,無垢琉璃體在妙法境后便會有瓶頸?”
“所以啊,婆婆我才說你那冤家了不得,他心性直純,從前還郁結在心,跟你雙修一回,居然就不郁結了。不過……那道心,現下怕是不合宜嘍。”
修為與道心,在修道界,從來是相輔相成的兩樣東西,道心純粹,修為便進益得快,而崔望修為是一騎絕塵,可道心……
誰知,這無情道之人,若是生了情、存了欲,最后會走向何方?
“那他會如何?”
“你那冤家?他啊……”燼婆婆惡劣地笑笑,“走一步,看一步嘍。”
被兩人議論的崔望此時正站在桃花瘴與迷陰瘴的邊界,拿出傳音玉符,與李司意通話。
“師兄。”
李司意“哎喲”了一聲,聽得出他話里的如釋重負:
“小師弟,你這都去哪兒了?陣法一破,我們在陌瀾鎮生生等了你十日,現下令士們都回門了。”
崔望沒答,那邊卻賊兮兮地問:
“是不是與盡歡真君在一塊?”
春風一度,不知華年啊。
崔望清了清嗓子:
“師兄,我托你辦的事,如何了?”
那邊聲音一下子沉了下來:
“師兄無能。”
崔望沉吟了會,才問:“死了?”
“死了。”
“門內現下如何?”
“亂糟糟的,不過尚且應付得來。師弟且安著心,咱歸墟門便沒怵過誰。”李司意聲音一下子輕快起來,打趣道,“弟妹如何?回來,可是要辦雙修大典?”
“自然是要辦的。”
崔望斬釘截鐵道,兩人又敘了會話,便掐斷了對話。
他將傳音玉符收回了儲物戒,看著前方翻滾的桃花色瘴氣,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略略翹起,又迅速撫平,轉身往回走,須臾便回了洞。
鄭菀正乖巧地盤坐著,旁邊阿萬蹲在一邊,已經臟成了個泥人,見他來便歡天喜地奔來:
“道君,真君給阿萬扎了個揪揪,好看嗎?”
崔望瞥了眼阿萬頭頂高高綰起的單髻,喉嚨動了動:
“丑。”
阿萬嘴角翹得可以掛油瓶:
“真君說好看的。”
待道君眼神掃來,肩膀忍不住往里縮了縮,心想:道君這樣好可怕哦,像是要用一把火將阿萬燒了。
阿萬最怕火了。
他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只感覺道君的手在頭頂溫柔地摸了摸,才一下子開心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發蹦到鄭菀面前,推她:
“真君,道君回來了。”
鄭菀這才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阿萬亂糟糟的頭頂,扎發的絲絳也不見了,再抬頭,卻見白袍劍修清清冷冷地站在門口,正垂目安靜地看她,下意識展顏,展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冷哼一聲:
“怎去了這許久?”
崔望去了還不到半柱香時間,可鄭菀也不知道為何,看見他便不高興,便想為難為難他。
崔望默了默:
“不久。”
眼見鄭菀要說話,他道:“該走了。”
鄭菀“哦”了一聲,起身招來阿萬,先給他施了個除塵訣,又要替他將亂糟糟的頭發扎了,卻見崔望走過來,極其自然地接過了她的活:
“我來。”
鄭菀打開他手:
“哪個要你來?”
她昵了他一眼,誰料崔望這回完全不讓她,手起劍落,“唰唰唰”,地上便積了厚厚一層毛發。
阿萬啥也不明白,只看著一綹一綹黑乎乎的東西沿著自己往下掉。
等一摸腦袋,哭了:
“嗷嗚!阿萬的毛毛又禿了!”
“……”
鄭菀踢了踢崔望,努了努下巴:“你去。”
崔望咳了一聲:
“阿萬,這樣涼快。”
“道君騙人!阿萬是木頭人,涼不涼快與阿萬有什么關系?”
阿萬干嚎,“一定是道君嫉妒阿萬的頭發長得比道君好看,才要剪了阿萬的頭發!”
在鄭菀錯愕的眼神里,崔望一把將阿萬收回了儲物戒,世界立時恢復了安靜。
“……”
“走罷。”
崔望看了鄭菀一眼,率先往外走,洞外桃花瘴依然,鄭菀看崔望突然停了下來,以為他有事要囑咐,卻聽他突然道:
“菀菀,你……”
“我什么?”
鄭菀莫名其妙。
崔望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他長長的發絲被風吹得揚起,拂過她的臉頰——鄭菀這才發覺,他那頭墨玉似的長發完全披散了下來。
“你的劍冠呢?”
她明明記得,這人出洞穴前,將劍冠從毛毯上撿了自己給自己束發戴上了。
“掉了。”
崔望攤開掌心,小巧的白玉劍冠安靜地躺在那,他不自在地轉過頭去,補充了一句:“風大,吹落了。”
鄭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對著他那張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的側臉,福至心靈地道:
“崔望,你是不是想我給你梳頭?”
良久,
“恩。”
崔望輕輕地道了一聲。
鄭菀的心一下子軟成了水。
糟糕,這樣的崔望,有點可愛。
她想。
“那你轉過身。”
玉梳一下下地梳過他的長發,崔望的頭發漆黑如墨,有著與他本人截然不同的柔順,鄭菀不過梳幾下便順了,她略顯笨拙地替他束好發、戴上冠,退后一步,滿意地看了看,漂亮的后腦勺,不錯。
“好啦。”
她道。
正欲離開,卻被崔望回身一把抱了住,鄭菀嚇了一跳,下意識要推開,卻被他摟得越發緊,悶悶地道:
“菀菀,你何時才肯跟我和好?”
“……”
追求還未開始,便想和好。
鄭菀氣結。
她一把推開他:
“崔望,你若再對我動手動腳,便一輩子別想和好!”
誰知崔望一伸手,重新將她箍到了懷里,掐著她腰的手緊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放開!”
她捶他,踢他,打他。
崔望巋然不動。
半晌,才終于放開了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才道:
“菀菀,你要是替其他人綰發——”
他頓了頓,認真地道,“我便將那人頭發剃了。”
“……”
“崔望!”
鄭菀撓了他一把。
崔望不為所動地邁步:
“走罷。”
鄭菀氣得將鞋脫了朝他擲去,崔望似是腦后生了眼睛,一把抓住,看了看,想起什么,眼角微微彎起,似蕩起一圈柔波:
“菀菀,你這脾氣,真是一點沒改。”
“是,狗改不了吃屎,又跑你這兒來了。”
鄭菀板著臉,冷冰冰地道。
崔望也不惱,竟是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
他一身白袍大袖,風輕輕揚起他的袍擺,身后是漫天遍野的桃花瘴,沐浴著天光,這般微微笑,竟笑得人連心都一并蕩漾起來。
“菀菀,你真可愛。”
他說的很認真。
可鄭菀更生氣了。
因為,她發現——
崔望,他變狡猾了。
他居然企圖用那張禍水一樣的臉來軟化她的意志。
她以前明明說過,不許他多笑的。
“快走。”
她兇巴巴地道。
崔望俯身,撈起她腳替她將鞋穿了上:“走罷。”
窸窸窣窣地走,走了一會,鄭菀突然道:
“崔望,你記住了,咱們還沒和好。”
“是,沒和好。”
“我沒答應前,都不算和好。”
“好,不算。”
聲音散入這漫天遍野的桃花瘴,漸漸消失不見。
走在這無邊的迷障里,鄭菀突然想起,她那張被燒得只剩幾個字的紙條上,分明寫著“寒隕之地”這四個字。
這般說來,此處當是有機緣的——
或者說,屬于崔望的機緣。
桃花瘴,迷陰瘴……
她跟在崔望身后,由著他的防護罩將瘴氣排開,一路往外走,可周身的迷障越來越濃,絲毫不見減弱,照理說,寒隕之地越外圍,瘴氣會越來越弱才是。
除非:
“迷障反溯?是月吞石?”
鄭菀突然想起來,這寒隕之地,到底有什么。
一只孔雀,以及屬于崔望的合道契機,那契機是什么……
她敲敲腦袋,不記得了。
可那孔雀,最終卻是被一個女修得了的,那女修是其他大界來的真正天之嬌女,對崔望驚鴻一瞥,從此便情根深種。
還真是……
一見崔望誤終身啊。
想罷,鄭菀忍不住瞪了崔望一眼:
“混蛋!”
崔望莫名,看了她一眼,又默默轉過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望崽崽:圣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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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書設定,就是無cp男主升級流,女配的出現,是符合規律滴~
但我旺崽與我女鵝之間,從頭到尾的矛盾,都不是源自女配男配,他們是送人頭來der~
寒隕之地只有兩章就結束,小副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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