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著補丁麻布衣裳的小胖墩在燕驚雙還在愣神之際,已然嘔了一口血出來。</br> 燕驚雙趕忙從隨身攜帶的錦囊里拿出一枚棕色藥丸，往小胖墩嘴里塞。</br> 但小胖墩唇齒一直緊閉，燕驚雙塞不進去。</br> 起初,燕驚雙以為小胖墩是昏迷了，其后她發現他身體有輕微的緊繃顫抖。</br> 燕驚雙皺了一下眉頭,道。</br> “你若不吃藥,一會逃跑的時候，你可沒有力氣。”</br> 可燕驚雙說完,小胖墩還是沒有反應。</br> 這若是小時候的燕驚雙，多半也要開始鬧脾氣，但現在身體里是長大了的燕驚雙，她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置氣。</br> 燕驚雙想了想，將那藥丸一分為二，塞了半顆在自己嘴里,然后把另外半顆遞到小胖墩身前。</br> “吃吧,沒毒。”</br> 小胖墩腫脹的眼皮有些像青蛙眼，看著像是閉著,但燕驚雙知道他剛剛在看。</br> 果然,沒過多會,小胖墩伸出圓嘟嘟的手接住了燕驚雙手里的藥丸。</br> 他捏著藥丸的手頓了頓,還是往嘴里塞了進去。</br> 燕驚雙見狀,繼續：“這藥丸約莫過一會就起效力，雖然一時半會治不了你滿身的傷,但至少能讓你有行動之力,一會,你跟緊我,我往哪跑你就往哪跑。”</br> 小胖墩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對于燕驚雙的話，并未有接茬，但過了會，他卻是能動了起來，小胖墩半起了身，青蛙眼瞥了一眼燕驚雙，這才緩緩道。</br> “你就不怕剛剛拿著你信物的那個小孩不回來救我們？”</br> 燕驚雙不知這個小胖墩為什么防備心這么重，但眼下有些時間，她也就同他解釋道。</br> “剛剛那個女孩說話的時候，她下意識會捂住身旁人的耳朵，兩個人又懸有一樣樣式的腰佩，她二人定然是姐弟般的親戚關系，她能忍心讓自己弟弟受苦，對自己弟弟見死不救？”</br> 小胖墩抿了抿唇，因為傷痛，他的聲音有些氣若游絲。</br> “她二人不一定是親姐弟，便是親姐弟，也指不定會有什么嫌隙，說不準那女孩根本就不顧她這個弟弟的死活。”</br> 這一回，燕驚雙還沒回話，小胖墩突然“悶哼”了一聲，額角新增了些許紅印，一個石子從他身旁滾走。</br> 離兩人不遠處，先前那個華服女孩的弟弟正叉著腰，臉紅脖子粗地瞪著小胖墩。</br> “不許你胡說，我姐姐才不會拋下我呢！她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br> 燕驚雙怕兩人對話引起外間注意，她趕忙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br> 燕驚雙內里是個大人靈魂，也只當是兩個小孩子拌嘴。</br> 她一手牽過華服女孩的弟弟的手，一手牽過小胖墩的手，然后將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壓低了聲道。</br> “一會，我們都是同伴，是戰友，是要一起離開這里的，可不能在這之前就自亂陣腳，來，握手言個和。”</br> 雖然燕驚雙跟眾位小孩只是剛剛認識，但方才那份氣度淡然，儼然令這群小孩信服，燕驚雙的話，華服女孩的弟弟自然是要聽的。</br> 而小胖墩明顯不樂意，被燕驚雙握住的手顯然想往后縮，若不是燕驚雙強摁著，小胖墩早就收回自己的手。</br> 小胖墩人雖胖乎乎的，但力氣卻沒燕驚雙大，只得被燕驚雙強行扣手，同那小孩“握手言和”。</br> 燕驚雙在這頭詢問小孩的名字，小胖墩看了他們一眼，朝墻角走去，一個人背對著所有人。</br> 小孩叫云秋，是這附近富商的幼子，燕驚雙約莫了解了一番，云秋和那個華服女孩的關系。</br> 云秋說那個華服女孩是他親姐姐，平素對他極好，不可能不回來救他們的。</br> 說完還不忘瞪墻角的小胖墩一眼。</br> 燕驚雙順勢問道那個小胖墩是什么情況。</br> 云秋這一回，眼里卻浮現幾分迷茫。</br> “驚雙姐姐，我也是后來的，我來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在了，先前也有人見他傷的那么嚴重，想同他說話，他都一概不理，脾氣怪的很。”</br> 燕驚雙摸了摸下巴。</br> “也是附近的小孩嗎？”</br> 云秋還沒說話，另外旁邊的一個也是穿著打補丁衣服的小孩倒是說話了。</br> “是的，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洪家村的，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小孩，衣服也沒幾件，所以一般衣服上都會做好記號，然后北境這邊村鎮上的衣裳，還會繡上姓，好比，我是王家村的，我衣裳上就有個王，我先前見他衣裳上有個洪。”</br> 這個姓王的小孩顯然要比云秋更早來幾日，燕驚雙又詢問了這個姓王的小孩幾句，姓王的小孩也對小胖墩不太了解，只知道姓洪，然后身上的傷是因為不說話，被土匪們打得，但臉上的傷卻不是，土匪們不打臉，要賣好價錢，先前也有土匪建議，要不請個大夫給小胖墩治臉上的傷。</br> 可后來小胖墩身材這么壯實，估計臉也好看不到哪去。</br> 請大夫又貴，遂作罷。</br> 燕驚雙聽完，琢磨小胖墩應該是性格有點孤僻的小孩，她這次來，自然不可能還順便導正幼童性格，只是如若太過孤僻，一會逃跑的時候，不聽指揮，出點什么岔子……</br> 燕驚雙可不想看著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這么沒了。</br> 燕驚雙朝小胖墩靠近。</br> 他背對著眾人，環著膝蓋也不知在想什么。</br> 燕驚雙在他旁邊坐下道。</br> “這又沒有窗戶，你連個月亮都看不著，有什么好望的。”</br> 小胖墩沒說話，屁股卻往旁邊挪了一點，顯然不喜燕驚雙的靠近。</br> 燕驚雙接著說道。</br> “小洪，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歡別人親近，我也不是來同你套近乎的，我就是想同你說一句，你要是還想見到你的家人，一會你就好好聽我的。”</br> 小胖墩輕輕皺了一下眉：“……小洪？”</br> 燕驚雙點頭：“你是洪家村的小孩，我看你也不想告訴我你叫什么，但一會跑路的時候，我總得好生分辨一下，便叫你小洪吧。”</br> 小胖墩又不說話了。</br> 燕驚雙繼續：“你還沒答應我呢。”</br> “想見家人，就要聽我話知道吧。”</br> 小胖墩微有沉默，但還是微不可見地稍稍點了點頭。</br> 燕驚雙松了口氣，還來也不算太過執拗。</br> 之后，燕驚雙便學著周遭的人，在臉上抹著黑泥，等著那個叫春娘的人來。</br> 當然燕驚雙心里還是更希望那個華服女孩能早些來，這樣他們脫困起來，也更容易一些。</br> 但這一回，老天爺好像沒有聽到燕驚雙的祈禱。</br> 春娘提前來了。</br> 不過幸而，安魂香的作用也過了，獨眼壯漢帶著春娘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守柴房的土匪揉了揉眼。</br> 獨眼壯漢眼神一厲：“睡著了？”</br> 那幾個土匪趕忙搖頭：“沒有沒有！哪敢哪敢！這么重的差事，我們哪敢輕易睡著。”</br> 獨眼壯漢取過鑰匙打開門，見里面人數沒少，倒也沒太在這件事糾結。</br> 等轉過頭面對春娘的時候，兇煞的臉難得堆起笑，放輕了聲道。</br> “春娘，你往里進。”</br> “這就是這一次的貨，你來瞧瞧。”</br> 春娘拎著裙擺就往里走了進去，看見一個個小黑臉也沒有意外，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手帕，同身后的土匪道。</br> “勞煩這位大哥取盆水來。”</br> 春娘年紀雖然上去了，但聲音卻是嬌嬌的，聽得那個土匪身上一陣酥麻，連忙點頭哈腰地為春娘辦事去了。</br> 燕驚雙聽見春娘的話，卻微微皺了皺眉頭。</br> 她旁邊的小胖墩瞥到，頓了頓，過了會道。</br> “你同我換個位置。”</br> 燕驚雙知道小胖墩是最后一個位置，她想了想道。</br> “不用。”</br> 小胖墩卻道。</br> “多一個位置，能多拖延一下時間，一會……我也會幫你拖延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