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哲終于還是心軟了。</br> 他把顧流云留在了身邊,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br> 她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和孟扶舟一樣,甚至有的時候,伙食比他還要好一些。</br> 為了照顧她方便,孟哲還特意請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可以在軍營里幫她生活,照顧她。當然了,順帶也會照顧一下孟扶舟。</br> 當然了,這在外人看來,這個嬤嬤自然就是為了他的親兒子孟扶舟請的了。</br> 于是,顧流云便在軍營里陪伴著孟哲和孟扶舟度過了一年又一年。</br> 隨著她漸漸地長大,她也學會了刻意在孟扶舟的面前隱瞞自己的性別,也得虧孟扶舟他心大,每次遇到點什么事情,她隨隨便便搪塞兩句,他也就信了。</br> 孟扶舟一直都把她當成兄弟,時不時的就和他勾肩搭背,拉著她一起做壞事,甚至一度還偷偷塞給她一本春宮……</br> 小時候,顧流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因為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br> 可是,當她成年了,知道了邊疆的姑娘們,十三歲及笄,嫁人,和自己心愛之人談情說愛的時候。</br> 她發現自己好像也有一點開竅了,她時常會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看著孟扶舟的時候,總會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br> 說不上來是哪里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br> 她會不喜歡他和別的人勾肩搭背,她只希望他只和他一個人親近,她的情緒會跟著他的喜怒哀樂而動,每一次他被責罰,她都希望能夠以身相替。</br> 而當他犯了錯,被孟哲責打,屁股被打了板子之后,還依舊嘴硬的時候。</br> 她連忙替他求情,生怕他繼續受傷。</br> 那一次,她照例想要給孟扶舟上藥,因為以往的每一次他受傷,都是她為他上藥的。</br> 但也就是那一次,讓顧流云終身難忘……</br> 孟扶舟在和孟哲堵著氣,屁股被打了板子之后,還咬著牙自己回了營帳,走過來一路,身后的血都染紅了褲子。</br> 她氣不打一處來。</br> “你就不能和將軍說一句軟話?!”</br> 顧流云又氣又急,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說他。</br> “小爺我根本就沒錯,憑什么要服軟!”</br> 孟扶舟當時正好是最為叛逆的時候,明明已經疼得腿軟了,但嘴上卻是硬得很,根本就不可能服軟。</br> 嘴上雖然硬著,但是屁股上的痛,他也確實是忍不了了,看著顧流云的手里拿著藥箱,連忙就把自己的衣服褲子都脫了下來。</br> “快快快快,快幫我上藥……疼死小爺了……”</br> 而顧流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卻是徹底傻眼了。</br> 她萬萬沒有想到,顧流云居然會對自己信任到這個地步,直接毫無顧忌地,便對她……</br> 坦誠相見。</br> 這顯然,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樣子的孟扶舟……</br> 拿著藥箱的手,無助地顫抖著,得虧了訓練了多年的心理素質,才讓她克制住了自己內心波濤洶涌的情緒,這才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br> 只是,她的臉色,卻沒有辦法避免的爆紅了起來。</br> 孟扶舟的身后已經是血肉模糊了,呲牙咧嘴地爬上了床榻,卻依然還有幾分閑情逸致和她開玩笑。</br> “流云,好端端的你臉紅什么?不會是害羞了?就我倆這關系,你害什么羞,下次要是你也被打板子了,我給你上藥昂啊!”</br> 孟扶舟絲毫不知羞恥地笑著,大喇喇地趴在床上,等著顧流云來上藥。</br>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替他上的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這個營帳,她就一直處于一個渾渾噩噩的狀態。</br> 接下來的幾天,她給孟扶舟喂飯,喂水,幫他反復的上藥,幫他擦身,甚至扶他去茅坑。</br> 顧流云在想。</br> 她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孟扶舟的,以后,她還能嫁得出去嗎?</br> 哦……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自己還是個女子,以后是可以嫁人的。</br> 但轉念一想,她在軍營里這么多年,早已經沒有了女子該有的柔美之氣,誰會喜歡一個能扛起大刀上陣殺敵的時女人?</br> 大概,這輩子是不可能會有人娶她了。</br> 漸漸地,她便開始覺得,就這樣一直在軍營里和孟扶舟在一起,也挺好的,他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的,但是對她很好,會愿意保護她,將自己的后背交給她,甚至愿意為了她而付出性命。</br> 當孟扶舟愿意為她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她就很開心,也很滿足了。</br> 但這一切的開心和滿足,也總會有失去的那一天。</br> 后來,孟哲帶著孟扶舟回了一趟京都城,當時的她,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回去,選擇了留在軍營中。</br> 一個人的時候,她常常會想,自己的歸宿究竟是什么。</br> 曾經害死自己全家的仇人,早就已經不在了,她卻也依然不敢回去,不愿意再去面對曾經血淋淋的那一切。</br> 她也會擔心,如果這一次回去,孟扶舟再也不來了,她又該何去何從?</br> 她要繼續留在軍營里嗎?</br> 可她已經長大了,她可以不留下,她可以去過平靜安穩的日子,不用再打打殺殺了。</br> 孟哲曾經不止一次的和她說過,只要她想要離開,隨時都可以。</br> 她甚至可以回去孟家,他可以做主,為她選擇一個好人家,讓她身為孟家的兒女風光出嫁。</br> 但,要強如她,心中早已有了軍人的血性和傲氣。</br> 她不愿意。</br> 哪怕孟扶舟再也不來了,她也會選擇留在軍營,留在他的身邊。</br> 后來,孟哲回來了。</br> 而孟扶舟,果然沒有一同歸來。</br> 她時不時的會想念他,但是,她卻不會去找他,她的身份不允許自己去找他,當然了,她的自尊心就更加不允許了。</br> 她就這么日服一日的在戰場上訓練,過著枯燥而乏味的日子,毫無人生目標的活著。</br> 其實,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在等。</br>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于得到了孟扶歌歸來的消息。</br> 她很高興很高興地沖過去找他……</br> 可是卻突然得知,他有了心愛之人。</br> 啊……</br> 原來,她在苦等的這個人,他的心,已經屬于了別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