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冷……黑……</br> 劇痛的身體仿佛被浸入了一片冰水之中,寒意刺骨而來,黑暗將她徹底吞噬,虛弱的身體不受控制輕顫了起來。</br> “冷……”</br> 懷中人兒傳出一聲無意識的輕吟,胸口的位置忽然一緊。</br> 黑暗中微凝的眸子閃了閃,宇文戟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孟扶歌一只手緊緊的攥住了他的衣襟,蒼白小手的臉上滿是痛苦和隱忍之色,額間冒出細密的冷汗,想來是痛極了,在夢里也是不安生的。</br> 她的膚色確實是不大好看,整張臉上最好看的部位,應該就是那雙烏黑靈動的眼眸了,只可惜此時緊緊的閉著,細軟的頭發亂糟糟的,顯得像個鄉下野丫頭。</br> 微蹙了蹙眉,宇文戟雖然不覺得自己對人有多少心疼之意,卻有些不耐的沖著外面趕車之人吩咐了一句:“快點。”</br> 她喊冷,卻在出汗,并非是真的冷,而是因為失血過多。</br> 宇文戟并未多想,空出一只手,拉過一張價值千金的狐裘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br> 本是有潔癖之人,而此刻,即便孟扶歌渾身是血,也依然毫無顧忌,怕馬車一路顛壞她,便一直抱著沒撒手,身上染透了她滲出的血。</br>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br> 是要死了吧……</br> 陷入黑暗絕境之中的孟扶歌渾渾噩噩的想著,身體明明仿佛置身冰窖,但五臟六腑卻是如同燒灼一般的痛,每一次喘息,都能牽動全身的傷口。</br> 這樣的痛,還不如死了好。</br> 可,若真的就這么死了,她要如何復仇?</br> 老天眷顧她,才讓她重活一遭,若就這么死了,她甘心么?</br> 突然,空氣中飄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墨蘭香氣,一股暖意涌來,同時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光。</br> 她伸手一抓,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循著自己眼中唯一的一縷光,將自己拉出了黑暗。</br> “啊……”痛苦的呻吟出聲,孟扶歌艱難的掀開眼皮。</br> 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一半隱在黑暗中,另一半在窗戶透進來的淡淡光影之中勾勒出一道線條完美的剪影。</br> 是他……</br> 那個她虧欠了一生的男人。</br> 他怎么會突然出現?而她又為何會在他的懷里?</br> 意識朦朧,渾身無力。</br> 她大概是真的快死了,所以才出現了幻覺?或者,她已經死了,只是在下地獄之前,她還想再見他最后一面?</br> 孟扶歌朦朦朧朧的想著,費力的抬起胳膊,試圖去碰碰看眼前這張好看得不太真切的臉,看看會不會突然消失,觸感微涼,如一塊上好的軟玉。</br> 好真實的觸感,幻覺也會有觸感?</br> 宇文戟低頭看她,眸色幽深:“還能動?”</br> 低沉的嗓音如同一道驚雷,瞬間在耳畔炸開。</br> 孟扶歌終于意識到,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的宇文戟!</br> 在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死后,孟扶歌很快便猜到剛才發生了什么,想來,應該是孟老爺子多留了一手,派人給宇文戟求助了,所以他特意趕來救了自己一命。</br> “……多謝。”孟扶歌喘勻了氣之后,有些艱難的說道。</br> 雖然只能說出簡單的兩個字,但孟扶歌的內心卻是極為復雜的。上輩子欠他的都還不完了,沒想到這輩子反倒欠他更多,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還夠他的人情。</br> 宇文戟垂眸凝視著她,看她雖然氣息微弱,但那雙如黑曜石一般漆黑透亮的眼珠子還算清明,想來應該是性命無虞了。</br> “知道為何救你?”他一臉漠然道。</br> “嗯……”她輕輕的應了一聲。</br> 自然是清楚的,宇文戟最最開始幫她,全是看在孟哲和孟擎天的面子上,這兩個人對他來說比較重要,所以她也跟著沾光。</br> 除此之外,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值得他幫的。</br> 迷迷糊糊的想著,孟扶歌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漸漸地又要睡去。</br> 就在這時,外頭不知何人說了一句:“宮門到了……”</br> 宮門?</br> 宇文戟要帶她入宮?</br> 心下猛然一驚,孟扶歌用力的咬了一下舌尖,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br> “不……入宮……回家……”拽了拽宇文戟的衣袖,她啞著嗓子道。</br> “宮里有御醫。”宇文戟冷冷道,是毋庸置疑的語氣。</br> 宮里確實有御醫,但是宮里也有危險,宇文戟身邊危機四伏,她身受重傷,又被他明目張膽的帶回去,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她不想拖累他,更不想讓自己以身犯險。</br> 孟扶歌很想用力地搖頭,告訴他不進攻,奈何自己實在是沒有力氣,只能用力的咬著下唇,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br> 失血過多的小臉愈發的慘白,大而圓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瞧著他,鴉羽一般濃密的長睫撲閃了一下,而后眼眶便紅了幾分,清澈的眼底氤氳起一抹薄薄的水汽。</br> 宇文戟微微蹙眉,眸光一閃,迅速的移開了眼眸,雖然她并未多說,但這樣的眼神,他十分難以忍受。</br> 從未有人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當然也有祈求他的時候,但人家的祈求是帶著懼怕的,全然不似她這般,明明是求著他的眼神,卻帶著撒嬌的意味。</br> 喉結滾動了一下。</br> 視線又不自主下滑,落在了她的唇畔,原本毫無血色甚至有些發青的唇色,被她用貝齒緊緊一咬,便多了幾分濕軟之意,呈現出極淡的粉色,瞧著可憐又可愛。</br> 她果然是在撒嬌。</br> 趁機勾引他?</br> 心里莫名的生出幾分煩躁之意。</br> 他的決定,從不會因任何人而動搖,更遑論只是一個眼神罷了。</br> 既然她這么精神,不如干脆將她丟到一旁不管,然而手臂剛動了一下,她卻又因為傷口被觸碰而“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br> “去孟府。”</br> 馬車調了個頭,徑直的朝著孟府駛去。</br> 孟扶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果然這一招還是好用……無論什么時候……</br> 想到這里,心里便又是一陣難受。</br> 上輩子,宇文戟不止救過她一次。</br> 而他不知道的是……上輩子他們第一次的相遇,其實只是她的一場精心策劃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