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家寺廟的功佛寺內。</br> 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小沙彌手中捧著一封信紙,疾步跑到了一間緊閉的禪房門前。</br> “住持師父,有一封宮里來的信,說無論如何都要您親自過目才行。”小沙彌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圓溜溜的小腦袋十分的可愛。</br> 然而,房門緊閉的禪房內。</br> 正在閉目打坐的了塵大師,停下了手里捻珠子的動作,臉上的表情明顯出現了幾分變化。</br> “且放著吧,貧僧還要閉關。”</br> 了塵大師說完,便如入定了一般,繼續開始轉動手里的佛珠,越來越快的速度,卻昭示著他此刻越來越慌亂的心態。</br> 一只修長的大手落在了小沙彌的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摸了一把。</br> 小沙彌仰頭看了他一眼,瞬間被對方那猙獰的面具給嚇到了,丟下手里的信紙便跑了出去。</br> “了塵大師,你是打算在這里躲一輩子?”</br> 來人穿著一襲黑衣,臉上卻戴著一張純黑色的惡鬼面具,上面還有尖銳的獠牙。</br> 看似兇神惡煞,但舉手投足間,卻又充滿了優雅。</br> 明明是很淡然溫厚的嗓音,但是落在屋內了塵大師的耳中,卻宛如響起了一道驚雷,直接讓他手中的佛珠掉在了地上。</br> 眉毛顫了顫,了塵倏地睜開了雙眼,眼里卻滿是慌亂之色。</br> “大師……你還要讓我等多久?”</br> 鬼面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帶著幾分不耐。</br> 了塵急急忙忙起身下榻,哆哆嗦嗦的從地上撿起佛珠,在心里念叨了好幾遍阿彌陀佛之后,這才打開了房間門。</br> 當他一對上那張鬼臉面具時,整張臉都白了,一時間冷汗涔涔。</br> 這段時間,了塵一直躲在禪房內,無論是誰來找他,都緊閉房門誰也不見,就連皇帝的召見,他都能找借口搪塞過去。</br> 但唯獨眼前這個人,他根本避不過去……</br> 只因為前些日子,就是這個神出鬼沒之人,讓他在皇帝的耳邊說下那個預言卦象。</br> 他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亦不知道此人的目的,但他卻無法拒絕他的要求。</br> 因為,此人掌握著整個功佛寺的命脈,也掌握著他的秘密。</br> “聽聞大師這幾日都在閉關,想來,是并未料到自己會遇到這么大一個麻煩吧?只可惜,有些事情,你即便是有心想躲,也躲不掉。”</br> 男子溫聲說著,語氣慢條斯理,不急不緩,給人一種運籌帷幄之感。</br> 了塵雙手合十于胸前,一副冷靜無比的模樣,但身上冒出的冷汗,卻出賣了他此刻的緊張。</br> 了塵并非是真正四大皆空之人,相反,因為功佛寺乃是皇家寺廟,這些年,他無數次被卷入權勢的斗爭之中,早已經變得十分世俗了。</br> 他比普通人更加的惜命。</br> 如若他真的佛法高深,真的有預言卜卦的才能,只怕也不會將大周王朝陷入此等局面之中,以至于讓他自己也深陷泥潭。</br> 顯然,那個所謂的轉世妖星的傳言,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罷了。</br> 所謂的得道高僧,就更是一個笑話!</br> “貧僧并未躲藏,只是時機未到,無法出面。”</br> 縱然此刻心中慌亂,但了塵當了這些年的和尚,心境自然尚且能沉得住氣,更何況,他也并非是個完全的弱者,該有的實力,還是有的。</br> “你是想等那孟扶歌死了,是么?”</br> 鬼面人冷笑了一下,接著道:“那你只怕是想多了,那孟扶歌不會死,至少不會就這么簡單的死去。”</br> 聽到這話,了塵的面色頓時凝重了。</br> 他意識到,自己是被人設計了……</br> 孟扶歌并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嫡女,因為她不禁有宇文戟的庇護,還有整個孟家作為靠山。</br> 讓孟扶歌背負轉世妖星的罵名,看似是為了要她的命,實際上……</br> 牽一發而動全身,對方擺明了就是要攪亂大周王朝此刻的局勢,讓原本的暗流涌動,變成明面上的驚濤駭浪。</br> 宇文戟倒臺,孟哲失去威信,這么一來,誰才是真正受益之人?</br> 了塵看著眼前的這個鬼面人,仿佛已經猜到了這張面具之下之人的身份了。</br> “不知閣下還想怎么做?”</br> 了塵定了定心神,看著來人強自鎮靜的問道。</br> “大師先看看宮里送來的密信。”</br> 對方說著,便將方才小沙彌送來的信撿了起來。</br> 了塵打開一看,臉色頓時一變。</br> 三日后,搭祭臺,當著全天下百姓的面,用佛教圣火燒死轉世妖星,殲滅不祥之魂,保大周永世安康。</br> 簡簡單單的幾行字,卻讓了塵整個人都不好了!</br> 他是佛教弟子,卻要當眾殺人,而且還是處以火焚這樣的極刑!</br> 旁人不知,認為孟扶歌罪無可恕,但是他不一樣,他始終知道,孟扶歌是無辜的,卻要他親手殺死她。</br> 了塵捫心自問,他做不到!</br> 如若不是當初被威脅,他也不會去和皇帝諫言,更沒有想到,皇帝會將事情鬧得如此之大。</br> 了塵并不是怕死,他只是怕自己遭到報應,如今的他,顯然已經不配當這個佛子了。</br> 鬼面人卻在這時,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容,道:“了塵大師,這祭祀臺,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br> 了塵搖了搖頭,面色發白道:“貧僧是不會去的。”</br> “是嗎……”鬼面人并不意外的看著他,幽幽道,“了塵大師,您當真要為了你心里的那一分不忍,舍棄自己的妻兒?以及,你這么多年來得到的這一切?”</br> 了塵臉色由白轉青。</br> 他本以為,他清修多年,這世上不會有人知曉此事,但萬萬沒想到……</br> “有人會來找你,讓你在天下人面前做一場好戲。用假的圣火留孟扶歌一命,再由你親口將那轉世妖星的言論推翻,如此一來,既能平息百姓們的恐慌,又能讓孟扶歌繼續在京都城活下去……”</br> 鬼面人語氣淡淡,不急不緩地說著,仿佛已經完全猜到了事情會如何發展。</br> 話語微微一頓,他看著了塵眼神倏然間變得陰狠無比,宛若地獄前來索命的惡鬼一般。</br> 他壓低了嗓音,一字一頓道:“我要你假意配合,但……真到了那個時候,用真火,燒死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