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孟扶歌倒是沒有再退縮,她一把扶起了春巧,牽著她往屋內走去。</br> 依然還是那間住了十幾年的小房間,卻比之前要干凈了許多,里面似乎染了一些安神的香,也多了一些伺候的人。</br> 目光在房間內掃了一圈之后,孟扶歌才終于看到了顧娉婷。</br> 然后,她愣住了。</br> 有那么一瞬間,孟扶歌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眼前的人并不是顧娉婷……</br> 她沒有頭發了,腦袋光禿禿的,頭上到處都是血痂,整個人瘦脫了相,蒼白的臉比曾經病臥在床時還要消瘦幾分,臉頰凹陷得只剩下了特別明顯的顴骨。</br> 此時,她雖然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但是那雙枯瘦如柴的手,卻緊緊的抱著一件臟兮兮的衣袍。</br> 從那色澤和花紋上,孟扶歌依稀可以看出來,她手里緊緊攥著的那件衣服,是她讓千金閣定做出來送給她的。</br> 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給堵了一下,悶得慌。</br> 孟扶歌看著她,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br> “從中秋過后,夫人就變成了這樣,她誰也不認識了,就連我也不認識了,她一直在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一直在喊您的名字……”</br> 春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巨大的錘子一般,狠狠地砸向孟扶歌。</br> 一時間,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個人僵在原地,心亂如麻。</br> 感受到她此刻的無措,孟扶舟上前攬住了她的肩膀,安撫道:“別想太多,娘她是太愧對于你了……不是你的錯。”</br> 孟扶歌沒有說話,只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慢慢地朝著她走近了一些。</br> 她依然緊緊的抱著那件衣服,像是怕被人奪走一般,用全身的力氣護著它,嘴里極輕極輕的呢喃著什么。</br> “……歌兒送我的……我的歌兒……歌兒……”</br> 她的眼神已然十分的恍惚和空洞,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無法自拔。</br> 察覺到有人走近,她條件反射一般的往后縮,像是在害怕什么……</br> “夫人,您快看看,大小姐回來了……您的歌兒回來了啊!”春巧忍不住哭著說道。</br> 角落里的女人突然猛地抬起了頭,瞪著雙眼看向了孟扶歌,一瞬不瞬的看著她……</br> 孟扶歌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一僵,神情開始變得不自然起來。</br> “不……不是……你不是我的歌兒!你是假的!假的!!!”</br> 顧娉婷看了她一會,突然間臉色猛地一變,眼神從一開始的驚愕,變得驚恐,整個人開始瘋狂的尖叫了起來。</br> 她的聲音出奇的尖銳,幾乎響徹了整個孟府,以至于所有孟府之中的下人們,一個個都露出了受驚的表情。</br> 外面到處都在傳言孟扶歌乃是轉世妖星,禍國妖女,雖然他們不敢對孟扶歌不敬,但是心里終究還是有些忌憚的。</br> 如今,就連瘋了的顧娉婷,都發出了如此驚恐的尖叫,看來大小姐是真的有問題啊!</br> 孟扶歌像是被她嚇到了一般,不自覺的后退了小半步。</br> 然而,顧娉婷卻愈發的瘋狂起來,她張牙舞爪的便抓向孟扶歌,長長的指甲一把攥住了孟扶歌的衣擺,與此同時,喉嚨里發出了一陣無比凄厲嘶吼:“你還我歌兒!你還我女兒!你把我的歌兒還給我——”</br> 孟扶歌的臉色倏然間變得蒼白了起來。</br> 她不知道顧娉婷是真的瘋了,還是假的瘋了,但是這一刻的顧娉婷,仿佛再一次……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之地!</br> “歌兒,你別聽她的,你母親瘋了……”</br> 孟哲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上前試圖安撫孟扶歌。</br> 然而,孟扶歌卻一把甩開了顧娉婷的手,轉身退了出去,眼神冰冷道:“她不是我的母親!”</br> 說完,便果斷決絕,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屋子。</br>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她得去好好布局了……</br> 她就不該相信春巧,在顧娉婷這里浪費這么多的時間……簡直可笑至極!</br> 孟哲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一方面他有些心疼女兒,另一方面,卻也更加的同情顧娉婷。</br> 她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會變成如此這般癲狂?</br> 孟扶舟神色也有些復雜,忍不住道:“母親她為什么就是認不出來歌兒呢?明明嘴里一直都喊著歌兒的名字,可是卻……”</br> 一旁,春巧也顯得很傷心,抽噎著道:“其實夫人一直都很在意大小姐,只是,大小姐突然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性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樣,變得厲害了很多,甚至還突然之間開始針對二小姐。就是因為這個,夫人才開始管教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已經變了,不會再聽話了……”</br> “你是說,歌兒是突然之間變的?而且,還是突然之間開始針對孟清瑤?在此之前,可有什么預兆?”孟哲不由得沉聲問道。</br> 春巧搖了搖頭道:“沒有,就是一夜之間……就變得不一樣了……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夫人受了刺激,才會將大小姐認錯吧……”</br> 聽到這里,孟哲和孟扶舟不由的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從二人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之色。</br> 因為這些年不在京都,不知道孟扶歌以前是什么樣子的,自然也不會察覺到她突然的性情大變,但聽春巧這么一說,倒確實是有些古怪。</br> 想到這里,二人皆是沉默了下來,低下頭默默地思考著什么……</br> 春巧看到二人臉色變化,心里猛地一緊,生怕他們誤會什么,連忙道:“雖然大小姐性情變了,但是她的本質還是很好的,也對夫人很孝順,只是在有些時候,會不聽夫人的話。但是春巧能看出來,小姐她還是小姐,只是可能受了什么刺激……”</br> 孟哲抬眸看了春巧一眼,大概是有些意外她會為孟扶歌說話,與他解釋這么多。</br> 原本凌厲的面色稍稍緩和了幾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又沒瘋,豈會連自己的女兒都認錯,我只是擔心……有些人會因此生事。”</br> 聽到他這么說,春巧才放心了一些,轉身去安撫顧娉婷。</br> 心里,也是有些難受,夫人怎么就……又一次傷了大小姐的心呢?</br> 可誰又會知道,顧娉婷因為在中秋之夜受的刺激實在是太大,早就已經選擇性的忘記了孟扶歌改變之后的記憶,腦海里所有的記憶,都是四個人曾經雖然貧苦,但是卻安穩的日子。</br> 而那時候的孟扶歌,又豈會有這樣的凌厲的眼神和氣質呢?</br> “老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老太爺吧!”</br> 就在這時,管家的聲音突然響起,滿臉焦急的說道。</br> “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