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玉的視線落在手帕上,認出那確實是方淮貼身之物,他道:“宋少主可能不太明白我們的習俗,手帕是不能隨便送、也不能隨便接的。還是還給他吧。”
方淮不想讓許紹玉誤會他和這個異族少年的關系,立刻解釋:“不是我送給他的。”
許紹玉道:“那便是宋少主搶的了?”
少年笑了一下,他回頭看著方淮,聲音溫柔地威脅:“小美人,話可不能亂說。這么多人都看見你送給我手帕,還叫我哥哥,怎么許公子一來,你就不肯承認了呢?”
方淮簡直恨死這個人了。
但他又不敢惹他生氣,只能低著頭默認了,連看都不敢看許紹玉一眼。
少年道:“看見沒,小美人都害羞了,本來他不想讓這么多人知道的,許公子還偏要追問,讓他情何以堪吶。”
許紹玉沒說什么,只是上前抓住方淮的手腕,把他帶到身后,低聲問道:“宋臣州威脅了你什么?你不用怕,跟我說。”
方淮小聲道:“他是二長老請上山的,應該是有事求他。”
許紹玉溫和道:“但這和你沒有關系。”
方淮對許紹玉天然便有信任感,立刻把事情和盤托出:“他說若是我不聽他的話,他便即刻下山,到時候二長老一定會怪罪于我。”
許紹玉看著他,這是自那天晚上之后,他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順地看方淮,于是看得格外仔細,聲音也下意識放得很輕,怕嚇到他似的。
“沒關系,交給我吧。你先回去。”
方淮聽話地點頭,可宋臣洲看到他要走,立刻道:“去哪?哥哥還有話想跟你說呢。”
許紹玉不著痕跡地擋住了宋臣洲的視線:“宋少主,自重。”
然后壓低聲音,不知說了些什么,宋臣洲笑了一聲:“有道侶了又怎樣,在我們那里,看上了已經成親的美人,只要殺掉他的夫君,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他。”
方淮本來都走出幾步了,聽到此言,又忿忿不平地回頭看他,沒想到這一回頭,正中了宋臣洲的下懷。
宋臣洲當著他的面,深深嗅了一下手里的絲帕,眼睛卻一直盯著他,如同野獸一般放肆,含著不加掩飾的欲望。片刻后,他又笑起來,眼下的一枚淚痣殷紅如血。
方淮不敢再和他對視,匆匆離開,聽見他在身后認真地說:“小美人,我叫宋臣洲。以后你每次見到我,都要叫我哥哥,記住了嗎?”
山上果然來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人,應該聽秦子衿的話,待在屋里不出去的。
方淮暗自懊惱,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腳下遍生青苔,前幾日剛下過雨,到現在路上都很濕潤,他心里又想著事,不小心跌了一跤。
手按在青石板上,黏上了許多青苔,身上也弄得臟兮兮的。而且膝蓋磕到了,原本的傷剛好,現在又腫了起來。
他有些想哭,但是手帕被宋臣洲搶走了,哭了也沒東西擦,他只好忍住了,然后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要是許紹玉在就好了,許紹玉肯定會為他擦眼淚的,還會把他背回去,溫柔地哄他,為他上藥。
腦子里剛冒出這個想法,方淮就開始唾罵自己,今天還在拒絕許紹玉,那樣傷了許紹玉的心,現在覺得孤單了,又想要許紹玉來陪他,做人總不能這么無恥吧?
走到半路,忽然有幾個人迎面走來,方淮覺得自己模樣狼狽,不想被看到,于是躲進了竹林里,想等他們走了再出去。
靜待片刻后,腳步聲果然遠去,方淮松了口氣,剛想出來,卻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覺得有些奇怪,往竹林深處又走了幾步,天色太暗,月光又稀,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忽然一陣風吹過竹林,發出蠶食般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尤為可怖。
方淮有些害怕了,他正要退出去,腳腕卻忽然被一只手攥住。
方淮立刻驚叫一聲,轉身要跑,可他嚇得腿軟,一時竟動彈不得,稍微冷靜一些后,才聽見那人微弱的聲音:“箏箏……”
有些像秦子衿的聲音,但方淮覺得不可能,秦子衿修為那么高,誰能把他傷成這樣?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一點點亮光透過竹葉的縫隙落下來,正好照亮了他腳邊的一塊地方。秦子衿靠在那里,半闔著眼睛,像是沒了力氣,唇瓣沒有一點血色。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安撫受驚的方淮:“箏箏別怕,是我。”
方淮看見他腰腹處一大片血跡,把雪白的衣服都浸紅了,猶如雪地里開出的紅梅,刺眼得厲害。他嚇得半死,立刻撲上去按住秦子衿的傷口,溫熱的血卻止不住,依舊從他的指縫里漏了出去。
“怎么會這樣?誰傷的你?”方淮慌得六神無主:“下午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你說要去前堂招待客人,怎么突然就……”
見秦子衿要開口,方淮又立刻道:“別,你先別說話了,我背你去找大夫!”
就算是平時沒病沒災的時候,方淮都背不起來秦子衿,更別說現在傷了腿,但他還是咬牙往前走,秦子衿已經處于半昏迷的狀態,但他還在說:“你去叫人就好了,不用背我,很累的……”
方淮道:“我現在去叫人,一來一回不知要耽擱多長時間,你哪有那么多時間等?別說話了,保存點體力,待會兒路上就能碰到人了。”
秦子衿果然不說話了,方淮又有些擔憂,怕他死了,開始輕聲喚他的名字:“秦子衿?秦子衿?”
“怎么了?”秦子衿迷迷糊糊地回答。
方淮柔聲道:“沒事,我怕你睡著了,先別睡,再撐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