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是見到了這個人，才明白過來，白葡萄酒小姐為什么讓自己趕在這時候過來，她說的故舊又是誰。
    而那個老掌柜，見著了胡麻，也微微一怔，似乎是在苦苦想著什么。
    胡麻便即笑了笑，讓周大同等人去扯著老管家，自己則是客客氣氣的上前，向了那老頭子一揖到底，笑道：“前輩，許久未見了，不知是否還認(rèn)得我呀？”
    “哎，你先別說……”
    這老頭子忙伸手?jǐn)r著他，道：“我也瞧著你眼熟，馬上就能想起來了……”
    胡麻看他這樣，便知道他很難想起來。
    直接笑道：“掌柜忘了去年進(jìn)山，我跟二爺幫你帶路的事了？”
    “??！”
    這掌柜一拍腦門，笑道：“真的是伱，我就瞅著眼熟，你怎么一身血食幫的打扮？”
    “這不能怪我記性不好，才一年不見，你這模樣大變呀……”
    “……”
    原來這掌柜并非旁人，去年白葡萄酒小姐進(jìn)老陰山找狐棺材，身邊就帶著他。
    還曾經(jīng)試圖以五鬼術(shù)幫著胡麻找婆婆，只可惜他那一手，在老陰山里不太管用，但無疑也說明了，他也是門道里面的人，胡麻在這里遇著他倒不覺得意外，畢竟人家就是這生藥鋪?zhàn)拥恼乒瘛?br/>     胡麻笑道：“托您與小姐的福，去年回去，我便進(jìn)了血食幫賺口飯吃了。”
    “當(dāng)時您給我一卷布，幫我收斂婆婆，這情份我還記著?！?br/>     “……”
    “那是敬你家婆婆，倒不用這么客氣。”
    這老掌柜也忙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著胡麻：“你這可真是不錯，做了管事了？我剛聽著吵嚷，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是我一個妹子?！?br/>     胡麻忙低聲道：“患了失魂癥，想請草心堂里的郎中給瞧瞧?！?br/>     老掌柜怔了下，道：“若是失了魂，讓走鬼人叫叫便是，你婆婆便是走鬼人，還能不懂？”
    胡麻道：“沒這么簡單，叫不回來?！?br/>     “這樣……”
    老掌柜聽了，便微微皺眉，向胡麻招手道：“那你去那醫(yī)館也沒用，帶我這來吧！”
    胡麻大喜，忙讓周大同他們將李香玉帶了過來，被這老掌柜領(lǐng)著，抬上了二樓，卻是放到了一個廳里的軟榻之上。
    這掌柜抬抬手，便有下面跟著上來的伙計，給他打來一盆清水，他在里面洗了手，又在旁邊的香爐里立了一枝香，然后才輕輕的撐開香丫頭眼皮瞧著。
    看完眼睛，已是面色微沉，又看了她皮膚下的紅點(diǎn)，然后翻了她手掌，按捏掌心。
    身邊有伙計跟著，他倒是未像郎中一般的唱，但也邊看邊說道：“查驚魂疑魂之癥，先探地心，地心浮動急為初病，浮動慢為久病?！?br/>     “食中之交急跳，是為路口受驚。”
    “尾指初節(jié)跳，是為受牲物驚，多披毛之牲，小指初節(jié)跳，多為鱗甲之怪?！?br/>     “若地心如常，則視長指初節(jié)兩側(cè)，疾跳則為受鬼魂沖撞，中節(jié)疾跳則為黃柳附身，以筷夾之，便可除邪……”
    “……”
    他極有條理，邊診邊說，但在香丫頭手上按捏幾下之后，臉色卻顯得有些難看了起來，嘴里也不再說話了，最后又查探多處，慢慢直起了身來，向胡麻道：
    “小兄弟，咱們也算半個故舊，我不是不想幫你，但你帶來的這丫頭，我們草心堂怕是看不了?！?br/>     “……”
    早先他在寨子里見了胡麻，那時胡麻只是他口中的小孩，連個名字也落不著。
    如今見胡麻進(jìn)了血食幫，而且打扮瞧著不像普通幫眾，倒像個管事，說話也客氣了不少。
    但客氣歸客氣，最后的態(tài)度，卻讓胡麻心里忽地一驚，他記得這老掌柜，本事也是不小的，瞧著也愿意幫忙，但怎么一看就說看不了？
    老掌柜似乎也有點(diǎn)糾結(jié)，停了一下，才低聲道：“她這魂丟的太蹊蹺。”
    “咱草心堂幫人瞧病，但不幫人瞧恩怨?！?br/>     “……”
    看著他的眼睛，胡麻立時聽出了這弦外之音：“香丫頭果然是被人拘走了魂？”
    微疑之間，便轉(zhuǎn)頭看向了那老管家，隱約猜到了什么。
    而一直有些心焦的老管家，本是一到草心堂，便要找這里的司命人，但是沒找到，卻見有胡麻的熟人幫著瞧了，也是心下一喜，耐心等著，如今見了對方不肯瞧，便又有些著急了。
    忙上前，向了老掌柜揖禮，道：“老先生，借一步說話?！?br/>     老掌柜聽了，倒是怔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了胡麻，胡麻也不動聲色，道：“這位，是我朋友的親人，不過……我們也不太熟?！?br/>     “那便在這里說吧！”
    老掌柜轉(zhuǎn)頭向老管家道：“左右都是這一位病人，我草心堂也是憑了規(guī)矩辦事，說話何必背人？”
    那老管家頓時有些遲疑起來，看看左右，一時拿捏不定。
    而這草心堂的老掌柜，卻是不理他了，只是轉(zhuǎn)頭向胡麻道：“小兄弟，咱也不是不念舊情，只是你這病人病的蹊蹺，我想你還是先找找病根吧！”
    “草心堂有草心堂的規(guī)矩，咱也是沒有法子的?！?br/>     “……”
    口吻客氣里面，透著絕決，倒讓周圍的人一時心里著慌，那老管家則更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香丫頭患這失魂之癥，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便與她夢里引魂有關(guān)?！?br/>     胡麻心里也在默默想著：“草心堂定是瞧出了異常，說不定香丫頭就是被什么東西扣下了，他們也不想開罪，才讓我去找病根?！?br/>     “正常來講，這時候我也該直接走人，不能讓白葡萄酒小姐為難。”
    “但之前白葡萄酒小姐也說了，必要的時候她會現(xiàn)身，那我這會子，是走還是不走？”
    “……”
    正想著，在這當(dāng)口，倒是也沒人留意到，在胡麻等人抬了香丫頭上二樓時，三樓樓梯之間，便一直有一只貓懶懶的臥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將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待到二樓間氣氛有些僵硬，卻從三樓處，出現(xiàn)了一雙踩著白色繡花鞋的纖細(xì)小腳，旋即探下一雙纖纖玉手，將這只貓抱了起來，白色繡鞋輕盈下樓。
    聽得樓梯聲響，眾人下意識的回頭，便一下子都直了眼睛。
    只見樓上下來的，是一位抱著貓的白衣女子，她明艷照人，但氣質(zhì)卻甚是清淡，身上帶了淡淡的草藥香氣。
    仿佛是無意之間下樓，見這里有人，便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胡麻身上時，卻是略略一怔，旋即目光向著那位吳掌柜看了過去，似乎帶了些許的詢問之意。
    “東家……”
    這掌柜便忙站了起來，笑道：“可還記得這小孩？”
    “去年咱們進(jìn)山時，他還給咱引過路，如今出息了，在血食幫做了小管事?！?br/>     “……”
    胡麻聞言，也忙客氣的起身揖禮。
    心里倒是想著，白葡萄酒小姐原來長的這么好看。
    之前在老陰山里，她一直不出轎子，自己倒是第一次真?zhèn)€見著她。
    其實(shí)大家已經(jīng)很熟，但在現(xiàn)實(shí)里遇著，該演一下的還是要演，不能表現(xiàn)出這熟絡(luò)來，所以只是客氣揖禮，只偷眼打量了一下。
    “這不是管事，瞧這袍子，倒像是掌柜?！?br/>     白葡萄酒小姐比胡麻更會演，只是眼睛淡淡在他身上一轉(zhuǎn)，便道：“當(dāng)年在寨子里，我便瞧這小孩不俗，我在林子里遇了難，他小小年紀(jì)，就知道出手相助了，品性不錯?！?br/>     “掌柜？”
    這五鬼掌柜聞言倒是微微吃了一驚，重新打量了一下胡麻。
    去年見時，胡麻還只是寨子里的一個小孩子，如今，倒成了血食幫的掌柜？
    這爬的可不慢吶……
    當(dāng)然，他自己便是草心堂的掌柜，未必瞧得上這個血食幫的掌柜，但不論其他，明面上大家可是要平輩論交的。
    心里驚訝之余，便也隱隱想到：“爬這么快可不容易，這是賣了身還是賣了命？”
    可心里想歸心里想，卻也忙笑著向胡麻拱了拱手，道：“那可是我眼拙，小兄弟這身本事不小，如今既到了城里，無事了便來我這里喝喝茶。”
    “前輩抬舉我了?！?br/>     胡麻也忙還禮，看出了這五鬼掌柜的驚，心里倒是想到了另外一點(diǎn)。
    爬到這掌柜位子，也差不多了，不能再做太出格的。
    去年自己還只是寨子里的凄苦少年，這一年多的時間便爬到了血食幫掌柜，哪怕自己明面上做的，都有邏輯可循，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也是個飛黃騰達(dá)的。
    萬一真有十姓的人過來，沒準(zhǔn)便會因此而確定自己有問題，憑白的惹來麻煩。
    以后，有些事還是暗處來比較好。
    而見著胡麻與五鬼掌柜問好，白葡萄酒小姐卻也是一副不太感興趣的模樣，仿佛她也只是認(rèn)出了胡麻，略問一嘴，便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淡淡的囑咐五鬼掌柜，道：“既是故舊，五鬼掌柜便好好招待著，中午留人用飯吧！”
    “紅燈娘娘如今要建廟了，也不算野路子，與紅燈會的小掌柜交際，還是舊識，也不能算是壞了草心堂的規(guī)矩?！?br/>     “……”
    胡麻忙道：“東家小姐，咱這里有位病人，你看……”
    白葡萄酒小姐道：“有病人讓五鬼掌柜瞧瞧就是了，診金你可不能省下，去年在林子里的人情，咱當(dāng)時就還了?！?br/>     胡麻頓時輕松起來，笑道：“那是自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