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江之畔，荊州白川城。
    江陵到襄陽一馬平川，這里是唯一可以據(jù)險而守之地。
    劉表坐堂升帳，一名身著布衣的文士在堂中伏拜叩請，蔡瑁一身寬大厚甲，踏步出列，鎧甲葉片發(fā)出刺人耳膜的摩擦聲。
    蔡瑁指著堂中文士厲聲道：“徐庶，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主公年近六旬，已經(jīng)跟著你來到了白川大營，這已足夠鼓舞士氣，你還要他對敵陣前，萬金之軀陷于險境，你是何居心？”
    “上將軍說得對。”一眾武將鼓噪附和，蒯良蒯越等文臣不置一詞。
    布衣文士側(cè)首看了蔡瑁一眼，此人正是荊襄名士徐庶，徐庶生得一臉哭相，當(dāng)悲愴的眼神投向蔡瑁時，神情更顯激憤。
    “主公，蔡瑁將軍，此戰(zhàn)是關(guān)系到我荊州生死存亡的一戰(zhàn)，我軍精兵基本都在荊南覆滅，現(xiàn)在大多是水軍和新兵，雖然與川軍數(shù)量相當(dāng)，但是戰(zhàn)力遠(yuǎn)不及劉璋麾下虎狼之師。
    我們需要一場勝利，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鼓舞我軍的士氣，讓他們知道，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的川軍并非不可戰(zhàn)勝，而那些新兵和水兵第一次陸戰(zhàn)，意志不堅，正需要主公坐鎮(zhèn)陣前，他們才不至于被川軍嚇退啊主公。”
    徐庶再次叩拜，劉表摸著發(fā)白的胡須，心里猶疑不定，曾幾何時，自己匹馬入荊州，多次沖鋒砍殺于陣前，可是現(xiàn)在想起來，就好像做夢一樣，好多年了，自己都沒出過襄陽府一步，身子骨都好像和襄陽牧府的地皮長在一起了，這時突然要自己對陣于兩陣之間，還是面對屠夫名聲的悍勇川軍，劉表一想起就感覺后背發(fā)涼。
    劉表平復(fù)了好半響，坐正身體，用請求的語氣道：“那個，元直先生啊，我軍既然都是新兵和不善陸戰(zhàn)的水兵，何不如就固守白川城池，正面作戰(zhàn)，不是正暴露我軍之短，揚敵軍之長嗎？”
    “對呀，對呀。”一眾文臣武將竊竊私語，皆點頭附和，大堂內(nèi)嗡聲不斷。
    徐庶上前一步，急切道：“主公，白川城小，根本就容納不下這么多軍隊守城，白川是通往襄陽唯一的可守之地，我們的犄角營寨還沒完全修成，我們只能出城接戰(zhàn)，而且我們需要一場正面對決的勝利，來鼓舞民心士氣，請主公做決斷吧。”
    徐庶再次下拜，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下拜了，心里憤怒而不甘，“想我徐庶也是荊襄清高之輩，若不是司馬老師之請，我何以來到這個草包叢生的地方，明知劉表不可輔佐，還要苦心為之。”
    徐庶這時有點恨自己的軟弱，龐德公請出了鳳雛龐統(tǒng)，龐統(tǒng)卻借故推諉了直接效忠劉表，只說自己有更好的辦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在何方了，而隆中臥龍諸葛亮做得更絕，諸葛慈去邀他出山，直接就說要與黃月英大婚，等他大婚過后，這戰(zhàn)事早結(jié)束了，就算沒結(jié)束，也能看清勝敗端詳了。
    可憐自己一個蠢人，一聲“主公”叫了出口，這一生恐怕就只能與垂暮之年胸?zé)o大志只好撫弄風(fēng)月的劉表綁一條船上了。
    劉表依然猶豫不決，一想到兩軍對陣森森兵甲，就忍不住心中打鼓，坐在主位惶惶不安，始終不能決斷。
    就在這時，一名女子從側(cè)屋走了進(jìn)來，一身深綠長衣，顯得成熟端莊，臉上仿佛覆了一層霧紗，白皙光滑的臉龐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般，看不出任何表情。
    “夫人，你怎么來了？”劉表看向女子。
    蔡氏向劉表福了一禮，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群臣的目光都隨著她的腳步移動，蔡氏走到徐庶面前，淡淡地道：“先生會保證主公安全，是嗎？”
    徐庶詫異地看了蔡氏一眼，大戰(zhàn)將臨，這婦人倒比劉表要鎮(zhèn)定得多。
    “是，夫人，如果主公有什么三長兩短，徐庶愿以死謝罪。”徐庶拜道。
    “那就好。”蔡氏回身對劉表道：“主公，徐先生大才，既然說了保護(hù)主公安全，為荊州贏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就一定能做到，相比于荊州安危，妾身覺得主公可以冒一次險，妾身斗膽進(jìn)言，如果主公有什么不測，妾身定當(dāng)跟隨主公而去。”
    蔡氏福禮下拜，劉表沉默良久，終于道：“好吧，我親自出陣。”
    …………
    “嗚嗚嗚……”
    荊州大軍列陣白川城外，悠揚綿長的號角聲從前方隱隱傳來，荊州士兵向東眺望，只見一面黑色“劉”字大旗從一道凸起的山丘后緩緩升起，大旗之下，川軍兵勇一排一排踏步出現(xiàn)，挪移著一片綿綿無際的長矛之林，矛頭金屬的反光匯成一片，耀眼的白光遮擋在川軍上空，陽光灰暗。
    “嗬，嗬，嗬。”
    川軍吼叫著越過山丘，上十萬的川軍士兵陸續(xù)出現(xiàn)在荊州兵眼前，一個個緊握長矛刀戟，面無表情，數(shù)十名戰(zhàn)將列馬本陣，上萬騎兵分裂兩翼，透出無邊的殺意。
    荊州兵為之驚秫，隱隱躁動不安。
    “好凜然的殺氣。”徐庶騎在馬上，遠(yuǎn)望著一里外列陣的川軍，幾年前，自己也曾去過蜀中，見過益州兵甲，哪有今日之盛，沒想到益州屠夫不到一年，已經(jīng)將這支軍隊改頭換面，與自己身后荊州兵云泥之別。
    “命令各部武將，約束部曲，擾亂軍心者斬。”徐庶高聲下令。
    “嗖嗖嗖……”
    突然，一陣密集的羽箭離弦之聲從川軍陣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從聲音判斷，足有上萬支羽箭騰空，嗖嗖聲不絕，天空匯成一片箭幕，遮天蔽日，傾瀉而下，荊州兵大驚失色，不顧將令，紛紛退避。
    “不要慌，不要慌，射不到你們的，不要慌。”
    徐庶大聲喊著，若不是主公和軍師都在陣前，荊州兵早已潰散而逃，直到那些羽箭全部在荊州兵兩百米外插成一條直線，荊州兵才勉強(qiáng)安定下來，可是遠(yuǎn)看著那些顫巍巍的箭羽，心中更加驚駭。
    “軍師，劉璋這是干什么啊？”劉表緊張地問徐庶，緊緊夾緊馬腹，多年沒騎馬已經(jīng)生疏無比，剛才看到那黑壓壓的箭雨，差點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是在向我們示威。”
    徐庶淡淡地說完，遠(yuǎn)遠(yuǎn)眺望川軍軍陣，張任不愧為賈龍的弟子，練兵帶兵皆有章法，軍陣嚴(yán)密，箭雨之后，川軍士氣高漲。
    “看來以逸待勞是不行了。”
    徐庶不得不佩服川軍果決，那一陣箭雨，雖然浪費了上萬支箭，但是在頃刻之間，改變了兩軍的士氣，川軍遠(yuǎn)來疲憊，卻士氣高漲，荊州兵以逸待勞，反而驚懼，從那些箭雨判斷，川軍至少有上萬弓箭好手。
    徐庶皺著眉，看來這一仗沒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