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半天不說話,安福安瑞倆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br> 吳先生看看后頭縮成烏龜?shù)膫z太監(jiān)，以為自己猜錯了，小心翼翼道：“可是有何不便之處？其父官階太高了？輩分不對？”畢竟能讓皇子殿下勞心勞力的，指不定是什么高門貴女或皇親國戚，這兩者，依照大衍皇家規(guī)矩，都是不行的。</br> 謝崢回神：“不……”</br> 吳先生點(diǎn)頭：“那便好。”接著又道,“是否擔(dān)心年齡太小？唔……十四歲也確實(shí)是小了點(diǎn)。不過鄙人以為，殿下大才,尋常女子配不上，若是這位姑娘有此才能，等上一兩年也無妨。”</br> 有幕僚不贊同,站住來道：“十四歲的小姑娘，能有何大才？找那些家族得力、父兄有前景的人家才是正理。”</br> “在下不贊同。”又有人跳出來,“父兄妻族不過錦上添花,若是主母賢良,一能打理后宅，讓殿下無后顧之憂；二能圓融關(guān)系，讓殿下行事更為通暢，三能教育子女、福澤后人……加上得力的父兄妻族,豈不美哉！”</br> “這好話都被你說完了……殿下還未說這名姑娘是否能當(dāng)此任呢！”</br> 眾人齊齊看向謝崢。</br> 后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了片刻，才緩緩道：“此女之才……舉世無雙。”</br> 眾人側(cè)目。這贊譽(yù)著實(shí)高啊……</br> 吳先生也很意外：“當(dāng)真如此？”</br> 謝崢卻不欲多言了。</br> 吳先生偷覷了他一眼，順著往下說道：“若真有如此才華,那更該收入麾下，甚至還需以主母之位待之。”</br> “太小了。”有人反駁，“鄙人以為，尚未及笄的孩子，說才華還太早。”</br> 又有人建議：“若是覺著此女年歲太小，可先娶妻，待她長大再迎為側(cè)室。”</br> “不可！萬萬不可！”吳先生當(dāng)即反對，“有才之人豈會甘愿屈居人下？若是主母勢弱，側(cè)室過強(qiáng)，后宅定然生亂！此法萬萬不可！”他連說兩句萬萬不可，表示此舉實(shí)屬下策。</br> “對，我贊同吳先生，一山不容二虎，斷不可貪心誤了大事。若是等不及，如殿下前頭所說，找戶好人家嫁了，以后多多照拂，也算是結(jié)個善緣。”</br> “鄙人亦然。”有人不以為意，“女子才華再出眾，也不過是管家理事、相夫教子，何須太過在意。”</br> 謝崢視線掃過去，面無表情道：“《大衍月刊》，乃是她的主意。”</br>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br> 《大衍月刊》！</br> 雖說月刊現(xiàn)在掛在承嘉帝名下，可好處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別的不說，多少舉子對月刊感恩戴德。他們是因地位和消息來源所限，以為恩惠來自皇帝，若是他們將來為官拜相，豈會不知謝崢之功？</br> 再有，多少大家因?yàn)樽珜懜遄拥巧显驴瑩Q得更高名利，他們可不是無知無覺的平民舉子，他們面上不說，心里會不會對謝崢心懷感激？</br> 綜此種種，再過數(shù)年，文人一眾，便幾乎是謝崢的隱形支持者。</br> 還有許多他們尚在研究、考量的好處……全都是來自《大衍月刊》。</br> 現(xiàn)在謝崢說什么？</br> 他說，這個主意，來自一名十四歲的閨閣女子？</br> 眾人震驚不已。</br> 好一會兒，吳先生率先回神，激動道：“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他深吸了口氣，“此女若是不收為己有，則必須要……”他伸掌，在脖頸處向下一劃，“斬草除根，絕不能讓此女被旁人得去，尤其是幾位皇子。”</br> 眾幕僚紛紛點(diǎn)頭：“吳先生所言極是！”</br> 謝崢：……</br> 大夏天的，書房內(nèi)仿佛憑空生出股寒意。</br> 眾人為之一滯。</br> 立馬有人識趣改口：“還是聘回來的好，聘回來當(dāng)主母！”</br> “沒錯沒錯，應(yīng)當(dāng)聘回來為殿下效勞！”</br> 吳先生也感慨：“如此奇女子，等上兩年也是值得的。”</br> “真沒想到，《大衍月刊》如此奇招，竟是來自一名小姑娘……”</br> “等等，月刊是前年開始籌備、去年開始發(fā)行……若是這么算，那小姑娘前年才十二？！”</br> “天縱奇才！天縱奇才啊！”</br> ……</br> 屋里吵吵嚷嚷，謝崢卻陷入了沉思——聘祝家丫頭為妻？</br> 修長指節(jié)輕叩木桌。聽起來，似乎不賴啊……</br> 他原先怎么沒想到這一點(diǎn)？</br> 雖然那丫頭也算是他看著長大……可她都開始談婚論嫁了，怎么自己完全沒想到過？</br> 定然是因?yàn)閭z人相識之時，祝圓正當(dāng)年幼，性子又跳脫……加上自己兩世為人，與其交往，自己便習(xí)慣以長輩自居。</br> 初始印象和觀感若是固定了，便很難扭轉(zhuǎn)過來。</br> 這，約莫就是燈下黑了吧？</br> 最重要的是，若是他娶了丫頭，那丫頭便再無理由與他保持距離、斷絕來往？</br> 日后他們不光能紙上談心，亦可……</br> 想到日后可與丫頭耳鬢廝磨，謝崢竟覺得邊上冰盤似乎不太得用，書房怎么突然變得悶熱了許多……</br> 他端起放涼的茶盞灌了兩口，待得冷靜些了，再繼續(xù)往下琢磨。</br> 若是由他娶丫頭，他便能親自護(hù)著她，富貴榮華更是唾手可得，他也無需再查探諸多京城少年——這些庸俗之輩，如何配得上他家丫頭。</br> 他家丫頭……唔，這稱呼順口多了！</br> 謝崢沉郁多日的心情陡然為之一松，仿佛雨過晴天，又如久逢甘霖，舒爽得他想出去跑馬射箭。</br> 望了眼猶自熱烈討論著的眾幕僚，謝崢輕舒了口氣，沉聲道：“好了，還有其他事嗎？”</br> 眾人這才醒過神，撂下話題，轉(zhuǎn)回正事。</br> 快刀斬亂麻地將余下事情處理完畢，謝崢當(dāng)即打馬回宮。</br> 按照規(guī)矩，進(jìn)宮后得下馬行走。</br> 謝崢扔了韁繩，大步流星往前走，安福安瑞等人在后頭快步疾追。</br> 一路疾行。</br> 進(jìn)了自家院子，謝崢便直奔書房。</br> 安福抹了把汗，小跑著追上去——</br> “不用伺候了。”</br> “砰——”</br> 被拒之門外的安福：……</br> 下一刻，謝崢又打開了門。</br> 還目瞪口呆的安福連忙閉上嘴，咽了口口水，問：“主子？”</br> 謝崢深吸了口氣，道：“準(zhǔn)備一下，我要去演武廳練練。”</br> “……是。”</br> 于是，不知道受了何種刺激的謝崢整個下午都耗在演武廳，騎馬、射箭、搏擊比武……</br> 完了他整個人才平靜下來，按照往常的節(jié)奏，沐浴更衣，處理雜事……</br> 第二天一早。</br> 慣例的鍛煉過后，謝崢再次梳洗更衣，沉靜地步入書房。</br> 與往常一般，只要沒有參宴，祝圓這個時間便已經(jīng)在習(xí)字了。</br> 今日當(dāng)值的安平磨好墨、鋪好紙，將他慣用的幾支狼毫推至他手邊。</br> 謝崢微微頷首：“這里不需要伺候，出去吧。”</br> “是。”</br> 待安平出去掩上門，謝崢才將目光收回，落在紙上。</br> 刨去他在軍營的大半年，兩年多時間的相處，浮現(xiàn)的墨字與自己的字跡已有幾分相像，卻偏向秀麗疏朗，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筆鋒，卻又比尋常女子要大氣許多。</br> 他深吸了口氣。</br> 提筆，蘸墨，落紙——</br> 【丫頭】</br> 【喲，來啦，早上好啊~~】</br> 謝崢卻頓住了。他想，總不能一上來便與丫頭談及親事吧？于禮不合！</br> 這么一想，他再落筆，話題便拐了個彎兒：【你上回讓我查的四家人，已經(jīng)查出來了】</br> 對面的祝圓驚喜：【這么快？！快快快，快給我說說，這幾家的情況如何！】</br> 唰唰唰地就是一排墨字，激動之情顯而易見。</br> 謝崢頓時有些不喜；【只是相看，你何須如此激動？】</br> 【事關(guān)后半輩子呢，不激動行嗎？別墨跡了，快說啊~~】</br> 也罷。謝崢輕哼。然后開始給她列舉：【國子監(jiān)劉司業(yè)之嫡長子，年紀(jì)太大，相貌太差，酸腐氣過重，又附庸風(fēng)雅，好喝花酒，不好。】</br> 祝圓眨眨眼：【這么糟糕的嗎？怎么我聽我娘說的，仿佛不是那么一回事啊？】</br> 謝崢皺眉：【她如何說？】</br> 祝圓回憶了下，道：【性子儒雅，相貌端正，詩畫俱備……總之，就是文雅書生一名！】</br> 謝崢：……</br> 不知為何，他竟有幾分心虛。</br>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娘不過是道聽途說，何從辨別？】總而言之，聽他的沒錯。</br> 【也是。那這個劉家就算了。欽天監(jiān)許官正家呢？這家家風(fēng)聽說不錯來著~我還遠(yuǎn)遠(yuǎn)見過那位公子，長得……嘿嘿嘿，還挺好看的。】</br> 見過？謝崢眼一瞇，他怎么不知道？安福怎么辦事的？</br> 遠(yuǎn)在聊齋辦事的安福狠狠打了兩個噴嚏，嚇得他急忙竄去后廚：“趕緊給我來杯姜茶，可不能著涼了！”</br> 再看三皇子院落這邊。</br> 謝崢冷笑一聲，落筆：【此子已有通房】</br> 【……】</br> 謝崢看著紙上那幾個墨點(diǎn)，舒爽了。</br> 【剩下兩家呢？你一次性說了吧！】祝圓嘆氣。</br> 【羅家家風(fēng)敗壞，寵妾忘妻，不行。陳家之子病體沉疴，不可托付。】</br> 總而言之，沒一家好的。</br> 祝圓哭了：【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三條腿的蛤ma找不著，怎么兩條腿的男人也這么難找？！】</br> 謝崢：……</br> 【要不，我給你介紹？】他試探般問道。</br> 祝圓有氣無力：【介紹啥……再怎么介紹也是盲婚啞嫁，回頭還得過我爹娘的門路，想想就折騰，算了算了，隨便抓一個嫁——哎，你別說，我還真有個人選，我見過幾回了！】她喜滋滋道，【這人還俊！】</br> 謝崢摸了摸自己臉頰，暗忖道，他長相隨母，應(yīng)該算……俊？再數(shù)了數(shù)自己與祝圓見面的次數(shù)，他心緒稍穩(wěn)，提筆問道：【誰？】</br> 祝圓大筆一揮：【江成啊，你認(rèn)識的~~~】</br> 謝崢：……</br> 一口血哽在嗓子眼，差點(diǎn)噴出來。</br> 作者有話要說：祝圓：求介紹江成小哥哥~~</br> 謝崢：……</br> 男主吐血身亡，全文完。</br> ***</br>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屈原《離騷》</br> ***</br> 我竟然趕上了！！</br> 原本時速五百的我啊……恐怖如斯！！</br> 我需要營養(yǎng)液定定驚（bushi）,,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