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各懷鬼胎，自然聊不出結果。</br> 謝崢懶得跟小娃娃計較，撂下筆先撤了。</br> 祝圓意猶未盡，趁著對面不寫字，趕緊把剛才寫的方案再次列出來，還做了細化。</br> 第二天一早，祝圓練過琴便去找張靜姝打申請，準備出門。</br> 張靜姝自然不反對，只讓她帶上夏至，再給配一名外院奴仆，加上車夫，然后才讓她出門。</br> 祝圓當即興奮出門。</br> 先坐著車架繞城一周，尤其是市集、熱鬧街區地帶，祝圓還特地讓車夫放慢速度，一路慢慢看過去。</br> 蕪縣有東西兩市，雜貨日用、菜肉等有異味的，多在西市，酒樓、客棧多在東市。其余布坊、糧油坊、點心鋪子等等，東西市皆有分布。</br> 只是，比之西市，東市的房屋要好一些，來往行人的衣著要鮮亮些，連車架也多一點。</br> 祝圓心里大致有底了。</br> 再次轉回東市。</br> 她下了車，領著夏至幾人慢悠悠從街頭晃到街尾，再從街尾晃回街頭。</br> 鬧市區的鋪子她也不指望了，不說租金高，在鬧市的鋪子生意基本不差，鐵定不愿意租給她。故而她只能退而求次，往偏僻些的地方考慮，比如街尾，比如巷子口。</br> 來回晃了一遍，再進去幾家合適的鋪子里轉一圈，祝圓心里便有譜了。</br> 她也不含糊，先找了家掌柜提起話題。</br> “什么？”那名皮膚白凈的胖掌柜以為自己聽錯了。</br> 祝圓笑容不變，又問了一遍：“你這鋪子租不租？”</br> 胖掌柜將她打量了遍，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夏至，假笑道：“小姑娘，叔叔我這兒忙著呢，你去別處玩過家家啊！”轉身，“石頭，送客！”</br> 祝圓：……</br> 哼，沒眼光！</br> 祝圓忿忿離開，轉道另一家。</br> “小姑娘，你真會開玩笑。我這兒不租，你回家去吧。”</br> “我這兒生意做得挺好的，不租。”</br> ……</br> 接連幾家都慘遭滑鐵盧，祝圓郁悶得不行。</br> 時間也差不多了，她今天的縣志還沒抄完，只能怏怏不樂地打道回府。</br> 在東街晃了一中午，身上臉上皆是塵，祝圓擦了身又換了身衣服，便癱在軟榻上發呆。</br> 夏至端了碗綠豆湯進來，看到她這模樣，頓了頓，快步進來，將綠豆湯擱在榻邊，輕聲安慰她：“姑娘您別太過在意，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然后伸手扶她，“來，您走了一晌肯定熱得慌，起來喝完甜湯提提神。”</br> 祝圓砸吧了略干的唇，一咕嚕爬起來：“來。”接過夏至遞上的綠豆湯，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完了一抹嘴，“這些人……哼，日后等我掙錢了，看我怎么嘲笑他們！”</br> 見她生龍活虎的，夏至微松了口氣，笑道：“對，到時讓他們眼饞去。”</br> 祝圓依舊氣鼓鼓的，喝綠豆湯硬是喝出股殺氣騰騰的感覺，配上那嬌憨外表，說不出的可愛。</br> 夏至有點好笑，想了想，試探道：“姑娘，要不明兒讓奴婢去試試？”</br> 祝圓擺擺手，將喝完的碗遞給她：“你也沒大我幾歲，又沒他們老臉，你去談才是真的去送菜。”</br> 夏至今年十六歲，原來是張靜姝的丫鬟，去年底才被調過來伺候她的。至于她原來的丫鬟？早在去年就被她娘發賣了——</br> 想到這里，祝圓打了個冷戰。</br> 正好轉過去放碗的夏至沒注意，只隨口道：“既然咱們都不行，那就找人幫忙唄。”</br> “不行，娘說了，這些得——”祝圓話語一頓，一擊掌，“對啊，娘沒說不讓我找別人幫忙啊！”跳下榻，套上鞋，立馬奔了出去。</br> “誒，姑娘您去哪？”夏至連忙追上去。</br> “我去找管事伯伯！”祝圓扔下一句話便跑遠了。</br> 夏至這才沒跟上去。</br> 不到一刻鐘，她又風急火燎跑回來。</br> 夏至好奇：“管事怎么說？”</br> “談好了，明兒他跟我們一塊兒出去。”祝圓喜滋滋，“還有接下來的采買，我也托他幫忙了。”</br> 夏至松了口氣：“有管事幫忙這事就好辦多了。”</br> 祝圓撇嘴，嘟囔道：“那不是，錢也花得快多了。”</br> “啊？”夏至沒聽清。</br> “沒事。”祝圓已經走到書桌后，“來幫我磨墨，晚點爹爹該回來了。”</br> “是。”</br> 祝圓將裁好的宣紙翻出來，就看到熟悉的蒼勁墨字一字一字慢慢浮現，她沒來得及細看內容，便翻了個白眼。</br> “姑娘？”</br> “啊？哦，磨好墨就行了，我自己抄書，你去忙吧。”</br> “是。”</br> 待夏至出去，林卉忙提筆：【哥們，打個商量，我今天還沒抄縣志，你歇個下午行嗎？】</br> 謝崢停頓片刻，問出這段時日以來的疑問：【為何抄縣志】</br> 【給家里添加藏書啊。】祝圓毫不避諱。這時代還是用的傳統雕版印刷術，雕版印刷成本太高，各家藏書還是多以抄錄為主，故而她抄寫文字很是稀疏平常。</br> 不尋常的地方在于，她抄的是縣志。</br> 謝崢眸底閃過抹深思：【你在蕪縣縣衙任職？】不對，“他”這幾天還在忙碌他所謂的事業——</br> 【嘿嘿，你猜？】</br> 謝崢：……</br> 不等他繼續發問，對面人不知是心虛還是無意，刷刷刷地繼續往下寫：【看一本抄一本什么的，太不人道了。】</br> 謝崢微哂，順著話題往下接：【謄抄是對先賢的推重】</br> 祝圓反駁：【既然推重，為何不普及開來，讓更多的人知道并學習？】</br> 【識字讀書者少】言外之意，沒有必要。</br> 祝圓怒了：【還不是因為書墨太貴，老百姓買不起！不然你當老百姓不想識字嗎？】</br> 【此乃另一問題——】</br> 【放屁，這分明就是一個問題！】祝圓奮筆疾書，【就拿這抄寫典籍、縣志來說，一個人抄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抄完一小本書籍，這么耗費精力，那書籍的成本能不高嗎？再說，典籍千千萬，光靠人力抄寫，抄到猴年馬月？一個人逮著一本書抄一輩子，還不一定夠一縣城的百姓翻看，怎么流傳？怎么普及？】</br> 謝崢擰眉：【千百年來皆是如此】</br> 【從來如此，便對嗎？】祝圓直接拿魯迅先生的話砸過去。</br> 謝崢：……</br> 【歸根結底，還是上位者太狹隘。不好好發展自己國家的經濟，不給百姓謀福利，天天只想著剝削民脂民膏、好讓自己過舒服日子！】祝圓總結道。這紙上傳書的功能實在太爽了。不管她寫了什么，只要她這邊稿紙一燒，別人便無從得知她說過什么，簡直就是聊天、吐槽、八卦的大殺器！</br> 謝崢忍不住捏眉。不是在討論抄書的嗎？怎么突然談到剝削民脂民膏上了？</br> 看他許久未有回復，祝圓又有些氣虛，趕緊將話題打住：【不說了，我該抄書了！】掃了眼未抄完的兩箱多縣志，她依然覺得很蛋疼，順手又補了句，【你說，我要是去找木匠給我雕一套字，然后把這些縣志印上十套八套，能換錢嗎？】</br> 謝崢無語：【雕版出世時，你或已歸西】</br> 祝圓：……</br> 【呸，你死了我還沒死呢！】她氣憤不已，【我是要雕活字，又不是雕刻印刷板！要是我多找兩個人，幾天功夫就能雕好了！你這沒見識的土包子！】</br> 謝崢目光一凝：【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祝圓茫然：【……你這沒見識的土包子？】</br> 謝崢額角青筋跳了跳，提醒道：【活字】</br> ……嗯？祝圓撓頭。她是不是不小心說錯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