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你吃午飯了嗎?】</br> 【狗蛋,你要不要午休啊?】</br> 【狗蛋,你是哪兒人啊?】</br> 【狗蛋……】</br> 【狗蛋……】</br> 謝崢額角青筋跳動。</br> 他握著羊毫遲遲沒有落筆,邊上伺候的安瑞不解,小心翼翼喚了聲:“殿下?”</br> “無事。”話雖如此,謝崢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把毛筆給摔了。</br> 紙頁瞬間染上一片墨漬,安瑞更是嚇得臉都白了。</br> 謝崢卻沒搭理他,這墨漬似乎沒染到對面,那位自稱“佩奇”的家伙依然在飛快的寫字,唰唰唰的,又是一大段。</br> 太能嘮了。</br> 謝崢忍不住捏眉心——動作一頓,他皺眉看向紙張。</br> 同樣的筆墨,墨水暈染對方看不見,他寫的字對方才看得見?</br> 謝崢看向擔憂的安瑞:“過來,你在紙上畫幾筆。”</br> 安瑞茫然,卻不妨礙他聽令行事。</br> 對面的“佩奇”依舊在唰唰唰地寫字,對安瑞的筆畫仿佛完全看不見。</br> 謝崢了然。看來,只有他親自書寫的內(nèi)容,才能傳到對面。</br> 他重新拿了根干凈毛筆,蘸墨落筆:【你不用抄《禮記》了?】如此</br> 打他開始寫字,浮現(xiàn)的墨字便停了下來,他一寫完,對面立馬接話:【第一次聊天,不能冷落了新朋友。你說對吧狗蛋】</br> 老天爺是怕他人生太枯燥,給他找點樂子的嗎?</br> 算了算了,他還是去演武場活動活動身子吧。</br> 精神飽受折磨的謝崢扔下毛筆,朝低頭不吭聲的安瑞道:“弄個火盆過來,把這些廢稿燒了。”</br> “是。”</br> 遠在蕪縣的祝圓則神清氣爽,等了一會兒都沒看到蒼勁墨字再出來,她愉快地收起寫滿字的紙張,團起來,扔進火盆。</br> 完事,現(xiàn)在可以專心抄《禮記》了。</br> 線上交鋒第二回合,謝崢KO。</br> ***</br> 第二天,祝家車馬齊備。想到他們來到蕪縣后還沒怎么正兒八經(jīng)地逛過縣城,張靜姝干脆把一家大小都帶上,一起出門去。</br> 她抱著祝庭方跟姨娘銀環(huán)坐一車,祝圓跟祝盈坐一車,加上丫鬟下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出門逛街去。</br> 不說祝盈如何興奮,祝圓這種沒見過古代世面的土包子也是興致勃勃地扒著車窗巴巴地往外看。</br> 官宅前邊的路鋪了石板,出了官宅拐上大街,路就變成了土路,兩邊的瓦房鱗次櫛比,行人漸多,喧囂入耳。</br> 宛如博物館里塵封多年的畫卷緩緩展開,古樸又鮮活,遙遠又虛幻。</br> 祝圓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幢幢影影,若隱若現(xiàn),與面前場景交疊映襯。</br>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這里是現(xiàn)實還是想象——</br> “姐姐?”</br> 祝圓倏地回神。眼前還是塵輕揚的土路,還是束發(fā)長衫的行人,還是低矮的瓦片平房……不是想象,也不是古畫。</br> 祝圓輕哂。罷了,都過來這么久了,還有什么可糾結(jié)——</br> “姐姐!”</br> 袖子被拽了下。</br> 祝圓回頭,對上祝盈委屈巴巴的小眼神。</br> 她們一家子都長得不錯,祝圓原身有些嬰兒肥,前段時間大病一場,臉上肉肉少了點,這美人坯子的味兒就出來了。</br> 祝盈小小一只,又白又秀氣,這么委屈巴巴看著祝圓,登時把蘿莉外表、老阿姨內(nèi)在的祝圓給萌化了。</br> 她連忙轉(zhuǎn)回來,問怎么了。</br> 祝盈嘟起嘴:“你都不理我。”</br> 祝圓忙道歉:“是姐姐不好,剛才走神了。”馬上找補回來,“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什么好玩的?”</br> 祝盈立馬開心起來,巴拉巴拉就開始跟她講剛才看到了什么。</br> 祝圓暗樂,小孩子就是好騙。</br> 不過說了幾句話,車架便停了下來。</br> 倆人立馬停住話頭,面上都是忍不住的興奮。</br> “大姑娘,二姑娘,到了。”夏至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接著就是車門被打開。</br> 祝圓率先出去,不等夏至送上車凳,直接蹦了下來,把車邊的夏至嚇了好大一跳。未等她說什么,后頭的祝盈鉆了出來,有樣學樣,作勢欲跳,好在她的侍女正盯著,慌忙沖上去摟住才沒讓她摔著。</br> “哎呀我的姑奶奶,摔著了可怎么辦啊?”</br> 夏至也嗔怪地看向祝圓。</br> 這么點高度,八歲的孩子還能摔了嗎?!祝圓吐了吐舌頭,拉起小祝盈的手:“走,我們?nèi)デ邦^。”不等倆丫鬟說話,拉著人踩著一路微濕的泥土一溜煙跑向前邊。</br> “……鮮亮些,趁這兒清靜,你抓緊機會再生個兒子。”張靜姝正低聲跟姨娘銀環(huán)說話。</br> 銀環(huán)似乎不甚樂意:“咱家有兩位少爺了。”</br> “那不是從你肚皮里出來的。”張靜姝嘆了口氣,“主宅那邊什么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沒個兒子傍身,回去總是比別人矮幾分,倒不如趁在外面這兩年努力一把,生個兒子。”</br> 銀環(huán)不做聲了。</br> 張靜姝看了她兩眼:“知道你心里擔心什么。照你說的,我都有兩個兒子了,還有什么好怕的,你把心給我放肚子里,生就是了。”</br> 恰好祝圓倆姊妹到了跟前,張靜姝壓下話題,轉(zhuǎn)而朝倆丫頭道:“待會跟著大人,別到處亂跑,知道嗎?”</br> 祝圓姊妹連忙點頭。</br> 張靜姝不放心,又叮囑了遍夏至幾人,才領著他們走進旁邊門庭大開的布坊。</br> 雖然他們是縣令家眷,不管是張靜姝還是祝修齊,都不是那種恃強凌弱、橫行霸道之人,這出門采買購物自然也沒用什么特權(quán)——比如包下店鋪隨便逛之類的。</br> 這敞開店門做生意,自然就有別的客人,而且還不少。</br> 祝圓進了鋪子才發(fā)現(xiàn),難怪張靜姝要這般再三囑咐。</br> 雖說他們沒用特權(quán),但車架一隊,還有一堆丫鬟婆子隨身跟著,這陣仗,店里早就看見了。故而他們一進門,掌柜便親自迎了出來,言笑晏晏地將他們領到內(nèi)室落座,想看什么料子衣物,自有他們送上來。</br> 吃著糕點、喝著茶水的祝圓第一次體會到VIP的快樂。</br> 不過,快樂總是是短暫的。</br> 很快她跟祝盈都被叫到張靜姝倆人跟前,挨件衣服、挨塊布料披上身,給兩位長輩看顏色看面料看款式……</br> 把布坊拿過來的衣料全試了遍,張靜姝倆人才算滿意,放過祝圓姊妹讓她們自個兒在店里晃晃,準備接著看小庭方跟銀環(huán)的衣物。</br> 看起來就是剛才的流程再來一遍,祝圓連忙拉著祝盈跑了。</br> 當然,后頭跟著丫鬟們呢。</br> 祝圓也沒想跑遠,就在外頭看熱鬧。</br> 布坊里來來往往的大都是婦人,還有不多的媳婦子和姑娘家。又值天氣漸熱,人們紛紛換上了鮮亮夏衫,放眼望去,熱熱鬧鬧,半點看不出來祝修齊所說的青黃不接。</br> “姐姐,你在看什么?”’后頭的祝盈跟著探頭探腦。</br> 祝圓嘿嘿笑:“我看漂亮小姐姐呢。”</br> 祝盈眨眨眼:“為什么看小姐姐?”</br> “因為漂亮啊。”這時代的美人,都是純天然的。漂亮那是真的漂亮。“走,咱們?nèi)タ纯赐忸^。”</br> 祝盈等人自然沒意見。</br> 祝圓是帶著滿腔的懷古熱情。整個世界能有幾個人有幸見識到兩個不同時代的人文景觀呢?她可以。</br> 故而她這出門,仿佛背著無數(shù)現(xiàn)代人的憧憬和情懷,壯志酬籌,興奮莫名。</br> 然而,踏出布坊大門的那一刻,什么情懷、什么憧憬,全被澆滅了——</br> 她們剛來的時候,布坊門口約莫是剛灑了水,除了臟了鞋底,別的問題都沒有。</br> 隔了這么久,那層薄薄的濕泥早就干透。</br> 祝圓甫一踏出大門,迎面就是一陣風,裹塵挾沙,瞬間吹迷了她的雙眼。</br> 祝圓:……</br> 算了,土路矮房的,有啥好看。</br> 祝圓默默擦了擦臉,轉(zhuǎn)身,帶著茫然的祝盈回了屋里。</br> 待張靜姝倆人挑完布料衣衫,再轉(zhuǎn)到隔壁鋪子買了些點心,一行人便打道回府。</br> 連個午飯都沒在外頭用。</br> 坐在車里搖搖晃晃的祝圓暗嘆。看來家里經(jīng)濟并不那么寬裕啊……</br> 弟弟妹妹年紀還小,逛了倆鋪子還吃到好吃的點心,那是滿足得不得了,一路嘰嘰喳喳,一直到吃飯還不停歇,祝圓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借著被罰抄書的理由,用過飯便腳底抹油了。</br> 進了書房,便發(fā)現(xiàn)那位“狗蛋”兄依然在抄《禮記》。</br> 【中午好~~】祝圓發(fā)現(xiàn),用毛筆勾出來的波浪線格外銷魂。</br> 蒼勁墨字頓了頓:【同好】</br> 【你怎么還在抄《禮記》?你是不是也被罰了?要抄幾遍啊?】</br> 蒼勁墨字又不理她了。</br> 祝圓撇嘴。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狗蛋兄傲氣的很,損了他面子的話,他壓根就不搭理。</br> 【算了,就知道你不會回答的了。咱們聊些有建設性的話題。我看你的字老道的很,年紀應該不小了,給我一點意見唄。】</br> 墨字一頓。遠在京城的謝崢摸了摸臉。年紀不小?</br> 祝圓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唰唰唰地往下寫。</br> 【你有沒有什么掙錢的法子?】</br> 這回墨字搭理她了:【缺錢?】</br> 【缺,大大的缺啊!飯都吃不上,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br> 墨字又停了。</br> 祝圓長吁短嘆:【問你似乎不太實際,我是不是應該找找刑律,好好研究研究?】</br> 【刑律?】</br> 【對啊,俗話說,掙錢的法子都在刑律里呢。】</br> 謝崢:……</br> 狗膽包天的小兔崽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