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統領的不屑,谷雨自然看在眼里。</br> 她是習武之人,心性本就堅定。這幾年跟在祝圓身邊,潛移默化間,性子也被祝圓影響了幾分。</br> 別的不說,旁人的眼光,向來不是祝圓在乎的東西,否則,灼灼、休閑小棧、農女修仙傳、萌芽學堂、女子學院……這些東西,如何能出現?</br> 故而,趙統領不屑歸不屑,谷雨半點沒搭理,扭頭就接著忙去了。</br> 趙統領看這群娘們只在水池邊忙活,索性也不搭理也沒工夫搭理了,敵人已經追到院門了。</br> 他如今退守皦日居,防御壓力頓時減小。</br> 原來防守皦日居的護衛繼續留在原地,他得將帶來的人員拆分,安排各種防御措施。</br> 堵門的,巡邏的,回擊的沒錯,回擊。</br> 他要守王府,自然不可能被動地光堵門。消滅對方的力量,也是守護的一種方式。</br> 他早早就準備好了許多,箭枝更是備了數百支,就等這一刻。</br> 皦日居的院墻畢竟不是王府外墻,高度有限,他這邊剛安排好,外頭就開始有人攀爬上墻。</br> 趙統領冷笑一聲,大喝:“射!”</br> 裂空聲響。</br> 十數道帶著火光的箭矢飛向院墻。</br> 正在池子邊忙活的女人們還沒看清院墻上的身影,就聽見慘叫聲傳來。</br> 緊接著是砰然倒地的巨響和怒罵聲。</br> 外頭吵雜紛亂,院子里卻陡然安靜了下來女人們第一次直面這種生死對抗,都有些嚇著了。</br> “愣著干嘛?趕緊燒!”正忙著搬柴的谷雨一抬頭就看到她們不動了,立馬斥道,“敵人都打到跟前了,咱們速度得快點。”</br> 眾人回神:“是!”</br> “讓開讓開!”幾名太監扛著一個巨型的、彷如大號鐵桶的玩意過來,后面幾名太監則抱著粗長管子。</br> “谷雨姑娘,這玩意放這兒成嗎?”</br> 谷雨放下手里柴薪,拍了拍手,道:“盡量往院墻那邊靠,只要管子夠長。”</br> “行!”</br> 太監們一通忙活,將鐵皮大桶安置在水池與院門中間。大桶上方接了個大漏斗,一側接著管子往院門方向延伸。</br> 大桶前方還連接著一個小些的鐵皮桶。</br> “好了!”東西一接好,太監忙不迭把谷雨喊來。</br> 谷雨早就帶著人提了水等在一邊:“先用池水試試,萬一哪兒漏了就不好了。”</br> “我們辦事,姑娘放心。”太監拍拍胸脯,“這玩意我們幾個都裝了好幾回了,錯不了。”</br> “試試,小心無大錯。”</br> “……”</br> 于是,剛又攔下一波強攻的趙統領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嘩啦啦的水聲。</br> 他倏地回頭,瞪著那抓著管子放水的丫頭片子,怒道:“你搗什么亂?”他這邊放箭都要點火呢,這丫頭還澆水?不是給他搗亂嗎?</br> 谷雨正朝著路徑兩邊的花木澆水呢,陡然被吼一句,愣了愣,懟回去:“關你什么事?”扭頭就走,“關了關了,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漏水的地方。”</br> “是!”兩名太監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黑臉的趙統領,趕緊跟著谷雨退回來。</br> 趙統領:……</br> “統領,他們又來了!”</br> 趙統領收回視線,沉著臉看向黑暗中的院墻。</br> 帶火的箭矢再次射出。</br> 箭矢也準準地刺中了墻上等人。</br> 但這回,這些人只停了片刻,冒著火星的箭矢便紛紛掉落這些人竟然弄了寫樹枝藤條當擋箭牌。</br> “殺!”趙統領握緊大刀,沉聲喝道,“一個都不許跑了。”</br> “是!”眾護衛大喝。</br> 很快,過來的敵人便被護衛們斬殺殆盡。</br> 戰況再次平靜下來。</br> “統領,怎么辦?火箭這招被防住了。”</br> 趙統領搖頭:“無事,火箭能擋一時已經不錯了。”</br> “那咱們剩下這么多箭……?”</br> 趙統領摸了摸下巴,道:“不要浪費了,接下來,我們該反擊”</br> “都讓開!”一聲嬌斥從倆人身后傳來。</br> 然后,就見那名叫谷雨的丫頭扛著一條長長的、軟乎乎的管子從他面前經過,站到院墻下,站在守墻的護衛們前邊。</br> 趙統領皺眉,正要說話</br> “開閘!”谷雨大喝。</br> 站在小鐵桶前邊的太監立馬賣力地開始按壓。</br> 趙統領沒注意,他只盯著谷雨,打算看看她要搞什么鬼。</br> 這丫頭肩膀上似乎墊著東西,手也帶著粗布手套。而她肩上那條管子,除了她手里抓著的部分,其余部分依舊軟趴趴的</br> 下一瞬,那管子卻陡然變得堅實直挺。</br> 閃著碎光的水柱從管子里噴涌而出,越過院墻,噴灑開來。</br> “啊”</br> “好燙啊”</br> 墻外響起一片慘嚎。</br> 趙統領愣住了,倏地扭頭看向谷雨,再沿著她肩上管子,看向不遠處那個大鐵桶</br> 一桶一桶燒開的熱水被抬到大桶上面大桶邊上不知何時架了,太監、仆婦們合作將熱水從大桶上方的漏斗灌下去。</br> 所以,那管子里噴出去的,是剛燒開的熱水?</br> 聽著外邊慘嚎一片的動靜,趙統領默了。</br> 熱水畢竟有源可見,外邊的人很快便躲離開熱水范圍。</br> 谷雨大喝:“停!!”</br> 按壓的太監立馬松開,灌熱水的也停了下來。</br> 谷雨齜牙咧嘴地放下管子:“燙死了!”</br> 趙統領走過來,捏起再次恢復軟趴趴的管子仔細查看。不是布料,是從未見過的材質。</br> 若非管身依然滾燙,他真沒法相信,這軟綿綿的管子竟然能運送滾燙的熱水,且威力不小……</br> 他驚異地看向谷雨:“這是什么?”</br> 谷雨笑嘻嘻:“這是安置在泡澡池子那兒的送水裝置啊!”她叉腰,“怎樣,比你們的火箭要厲害多了吧?”</br> 火箭可以用枝丫藤條擋,開水可擋不了。</br> 趙統領心服口服:“確實。”</br> 谷雨拍拍手:“好了,這熱水設備交給你了,我去準備下一個了。”</br> 趙統領:……</br> 好吧,這么滾燙的東西,確實不適合嬌滴滴的姑娘家。</br> 有了這熱水噴灑裝置,趙統領如虎添翼,火箭、熱水輪番掃射,將外頭敵人打得半天不敢上前。</br> 他也沒有掉以輕心,將院門交給一名得力隊長,他親自帶著人開始沿著墻根巡邏,加上原本的巡邏隊伍,掃掉了許多試圖從別處院墻摸進來的敵人。</br> 只是,一波又一波的襲擊不停在各處涌現,即便他們常年訓練,繃緊的神經依然讓他們疲憊不堪。</br> 他們感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夜,實則,距離叛軍攻打肅王府才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此時,不過剛踏入子時。</br> 涼如水的秋夜,趙統領胸前背后衣衫卻皆已濕透。</br> 剛又打退一波襲擊,他隨手抹了把汗,聲音嘶啞道:“繼續。再堅持一下,王爺那邊應當快有消息了。”</br> “是!”</br> 腳步聲陡然響起,趙統領神情一凜,抓緊手里大刀,悄無聲息地迎上去</br> “赫!”背著籮筐鉆出廊道的谷雨嚇了一大跳,“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br> 趙統領:……</br> “好了好了,看到你們就好了,我們是來給你們送點吃的喝的。”她解下籮筐,掀開棉布,掏出大饅頭遞過去,“趕緊吃點歇會。”</br> 趙統領皺眉:“哪有功夫吃吃喝喝,我們還要巡邏”</br> “我們在這呢,怕什么!”谷雨大手一揮,“動手。”</br> “是!”</br> 仆婦們在護衛們詫異的目光下,從背筐里翻出東西,小心翼翼的鋪在院墻下方。</br> 這里是皦日居側后方,除了廊上零星掛著的燈籠,別的光源都沒了,站在院墻這邊,更是影影綽綽,不走近了壓根看不清楚他們鋪的啥東西。</br> 有了前邊的熱水裝置,趙統領現在可不敢小瞧她們,湊過來仔細打量了,才咋舌道:“這是針氈?”</br> 谷雨嘿嘿笑,壓低聲音道:“對啊。”</br> “你們何來這些針?”這些閃著微弱光芒的針又粗又長,絕不是平日的繡花針。</br> “這是納鞋子的粗針。”</br> 哦。趙統領了然:“別處也有?”</br> 谷雨白了他一眼:“你當我們皦日居開針鋪呢?哪來這么多納鞋針?”</br> “那……”趙統領撓腮,想問又不敢問。</br> 谷雨心領神會:“別擔心,別處有別處的陷阱。咱們府里又不是只有針。”還有小的繡花針、拆開的剪子、匕首、果刀、菜刀……他們甚至連花棚架那邊的竹竿子都削了。</br> 當然,她沒有細說,只略略提了幾樣。</br> 趙統領聽完,輕舒了口氣,誠心誠意道:“謝了!”</br> “……”什么話,她也是肅王府的一份子呢!谷雨無語,將饅頭塞進他手里,“吃你的吧,這么多廢話。”完了開始給他身后的護衛們派饅頭。</br> 守了半夜,又都是體力活,這些護衛們確實都有點餓了。趙統領點了頭,大伙便站在那兒開始啃饅頭。</br> 水自然是沒得,不過他們在外頭訓練的時候都習慣了,半點不帶勉強的。</br> 趙統領吃著饅頭也不敢分心,眼觀八方、耳聽四方,同時隨口問她:“你們怎么敢四處亂跑?”</br> 谷雨笑嘻嘻,抬起手,給他看了看綁在手腕上的竹筒,道:“我們有這個。”</br> 趙統領凝神,驚道:“袖箭?”</br> “對啊。雖然只是竹箭,不過,傷人應該沒問題。”</br> 趙統領這回是真服了:“你們太厲害了。”</br> 谷雨下巴一抬:“那當然,王妃說了,女人能頂半邊天!”</br> 趙統領:……</br> ……</br> 護衛、婦人、太監,所有人聯合出動,將圍剿他們的寧王軍徹底攔在皦日居外。</br> 進入丑時,對方仿佛突然著急了起來,集中力量攻擊皦日居大門,且搭梯之人愈多。</br> 此時,箭枝、柴薪已然消耗完畢,趙統領讓人架上,親自帶人爬上去與敵方廝殺。</br> 婦孺、太監們則接力將受傷的護衛抬到一邊,清洗、上藥、包扎……</br> 雙方正膠著,外頭陡然涌進一群擎著火把的士兵是禁衛兵!</br> 他們進來便直沖寧王兵撲殺而去。</br> 趙統領見狀,當即率人躍下院墻,加入戰局。</br> 寧王兵看到禁衛兵,便知事態不妙,加之如今兵力懸殊,領隊之人二話不說,當即投降。</br> 趙統領再次回去,找到緊張等在一邊的谷雨,道:“禁衛軍已到,肅王府安,速去稟”</br> “太好了!”谷雨的眼淚涌了出來,“太好了嗚嗚嗚嗚”</br> 趙統領:……</br> 其余婦人、姑娘們也跟著嗚咽起來。</br> 罷了。趙統領暗自嘆息。這些婦道人家,哪里見過這般場景,能堅持到現在才哭,已經很好了</br> “生了生了!”一名小丫鬟提著裙子從里頭沖出來,“王妃生了!!”</br> ……</br> 暫做產房的屋子里,祝圓已經被收拾干凈,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br> 聽說禁衛軍已到,外頭也已然安全了,她顧不上別的,先問情況:“可有傷亡?”</br> 隔著屏風,紅著眼睛的谷雨,道:“趙統領說,死了四個兄弟,還有九個重傷,二十八個輕傷。奴婢這邊沒有傷亡。”</br> 祝圓怔怔然半晌,道:“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br> 輕輕慢慢一句話,卻引得谷雨再次嗚咽出聲。</br> 祝圓嘆了口氣:“接下來我會讓夏至去處理,你趕緊下去歇歇吧,折騰這么久,你肯定累壞了……”</br> “謝王妃體恤,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谷雨磕頭。</br> 祝圓畢竟剛生完,她疲憊地擺擺手,讓徐嬤嬤把人勸下去。</br> 轉過頭,她盯著身邊襁褓里的小猴子。</br> 半晌,她再次開口:“來人,備紙筆。”</br> 皇宮,御書房偏殿。</br> 這處偏殿不大,除了坐在中間、身上依然帶著血跡的謝崢,就只有十幾名身形高大的太監守在門窗各處。</br> 看起來像是在保護他,又仿佛是在防著他。</br> 隔著墻,就是御書房。</br> 雖是半夜,但朝中重臣,該來的,都已經在隔壁了。</br> 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有些激動的說話聲。</br> 謝崢眼瞼半闔,仿佛在閉目養神。</br> 暗地里,卻是一直盯著對面墻上的字帖府里也不知情況如何。</br> 方才他冒死求了父皇派兵前去援救,這會兒想必已經安全了吧?</br> 也不知道圓圓會不會受到驚嚇,現在情況如何</br> 狗蛋字帖上慢慢浮現墨字。</br> 是圓圓!謝崢大喜。能寫字了,是不是來報平安了?</br> 熟悉墨字緩慢浮現:謝狗狗有點丑</br> 謝崢:……</br> 作者有話要說:好的,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人,我是一只咕咕雞每天都在放鴿子的咕咕雞!</br> 晚上太累,不小心睡著了,起來都九點多了,哎,我竟然還能爬起來碼字,簡直是模范碼字工啊!</br> 必須表揚!!</br> 要不是現在營養液對我沒啥用,我一定狠狠再求一波</br> 唏噓,浪費了這個大好機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