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純宮。</br> 淑妃收到肅王府送來的菜葉子,心情好得不得了，還頗有興致地跑到前殿，跟著宮女們一塊兒翻看初稿。</br> 聽說承嘉帝過來用飯,她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過來用午膳？不是晚膳？”</br> 玉容笑道：“是午膳，奴婢再三確認(rèn)了呢。”</br> 淑妃點(diǎn)頭：“那讓廚房弄幾樣新鮮的。圓丫頭不是讓人送了些菜葉子過來嗎”她腦中閃過些什么,停了下來。</br> 圓丫頭前腳才讓人送了菜葉子進(jìn)來,后腳承嘉帝就要過來用膳……承嘉帝這是看上她這些菜葉子？</br> 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br> 淑妃搖了搖頭，晃掉腦子里的瞎想。</br> “娘娘？”玉容見她停下?lián)u頭,疑惑地喚了聲。</br> 淑妃回神：“無事。”接著道,“讓廚房挑些菜葉子做幾道新鮮的，別整得太油膩了。”</br> “是。”</br> 淑妃想了想，又道：“使人去問問峍兒，看他待會要不要過來用膳，若是不得空,就讓人做了送過去。”</br> “是。”</br> 淑妃擺手：“去吧。”</br> 玉容當(dāng)即領(lǐng)命下去,淑妃估摸了下時辰，也放下手里的稿子，領(lǐng)著玉霞回正殿梳洗更衣去。</br> 待她這邊捯飭好，承嘉帝正好過來了。</br> 淑妃將人迎進(jìn)暖閣,先讓人去傳膳，然后親自給承嘉帝端了茶，笑著閑聊起來：“怪不得一上午我左眼皮直跳，原來是知道陛下要過來呢。”</br> 承嘉帝端起茶水抿了口,道：“這段時間忙著官員考核之事，一直不得空過來，今天事少一些，朕便過來看看。”</br> 淑妃抿嘴笑：“臣妾曉得,跟了您這么些年，哪會不知道這些呢？”</br> 承嘉帝神色柔和下來。</br> 倆人閑聊了兩句，午膳便送上來了。</br> 淑妃身為一宮之主，還管著后宮事務(wù)，昭純宮里自然有自己的廚房。故而膳食上得非常快，也熱乎。</br> 淑妃先給承嘉帝夾了一筷子的上湯菜苗：“剛好今兒圓丫頭使人送來些菜葉子，陛下嘗嘗。”</br> 承嘉帝掃了眼桌上菜色，輕哼了聲：“這丫頭是不是不太懂事？怎的只往你這兒送？朕連根菜葉子也沒見著？”</br> 淑妃愣了愣，笑了：“陛下，您也不缺這點(diǎn)菜葉子，怎地還跟她一小丫頭計較呢？”完了又給他舀上一塊冬瓜，“圓丫頭送到臣妾這兒，可不是想著臣妾會找您一塊兒用嘛……臣妾早前還想讓人找您過來用晚膳呢。”趕巧他就來了。</br> 承嘉帝撇了撇嘴，沒再說什么，只嘴里依然嫌棄：“倆口子都掙了不少了，怎么也不蓋個暖房？”</br> “回頭臣妾讓人問問去。”淑妃又柔聲勸了兩句膳。</br> 承嘉帝這才扶起筷子開動。</br> 用了幾口，他想起什么，道：“老三想去工部，你知道這事嗎？”</br> “工部？臣妾不知道呢。”淑妃詫異，繼而皺眉，“他前幾年不是去工部待過嗎？怎么還去呢？”</br> 承嘉帝看了她兩眼，點(diǎn)頭：“前幾年算不上，不過是去小打小鬧了一場。”他沉吟片刻，道，“他年歲也大了，還去鉆研這些奇技淫巧，不太好看。這事朕還壓著，回頭你去說手他。”</br> 淑妃愣了愣，點(diǎn)頭：“臣妾曉得了。”雖然謝崢不一定能聽她的……</br> 承嘉帝又道：“還有，祝修齊不錯，朕壓了他三年，他也不負(fù)朕所望，章口被打理得很好。”</br> 淑妃頓了片刻，才想起祝修齊是何許人。</br> “老三不是念著要去工部倒騰各種實(shí)驗(yàn)嗎？他提出的想法不錯，朕已擢升祝修齊為六品主事，放到工部去，以后這事就交給他。”承嘉帝看著淑妃。</br> 淑妃被看得愣愣然，仔細(xì)將方才的話琢磨一遍，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承嘉帝這才收回視線，反過來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趕緊吃，待會菜涼了。”然后撿了謝峍的學(xué)業(yè)問題跟她閑聊起來。</br> 待承嘉帝走了后，淑妃靠在臥榻上想事兒，眉心緊蹙，一副困擾不已的模樣。</br> 承嘉帝從未不曾與她談過這些，怎么突然……</br> 謝崢如今也二十有一了，難道……</br> 玉霞端了盞新茶過來，放在她手邊，輕聲問：“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她家娘娘最近幾年都在寫稿審稿，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般愁眉不展的了。</br> 淑妃回神，看了她一眼，道：“去肅王府傳個話，讓圓丫頭算了，讓謝崢倆人明兒過來吃飯。”</br> “是。”</br> 肅王府。</br> 謝崢也在與幕僚們商量此事。</br> 不，準(zhǔn)確的說，謝崢正看著紙上墨字發(fā)呆，幕僚們在一邊吵得不可開交。</br> “……工部不行，那自然是首選戶部，天下錢糧盡出此部，田稅改革還是咱們主子一手弄起來的，主子若是去戶部，輕易便能上手。”</br> “老朽深覺不然，自古以來，六部皆以吏部為貴，文選、考功、驗(yàn)封、稽勛，皆是鍛煉擇人用人之道，能讓王爺更好地鍛煉。”</br> “寧王已在吏部，其岳丈也在，王爺再去，豈不是要被壓制？不行不行！按我說，得去兵部！”</br> “不行，兵部……”</br> ……</br> 紙上浮現(xiàn)的墨字停了下來。</br> 謝崢抬起頭，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商議出結(jié)果，再來報我。”</br> 眾人應(yīng)喏：“是。”</br> 謝崢便起身離開了。</br> 安瑞跟著他走了幾步，便察覺他想去哪兒，登時咋舌，心里再次告誡自己，要對眠云居那位敬著些，可不能跟安福似的，傻乎乎堵上去。</br> 謝崢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慢條斯理的，直奔眠云居。</br> 祝圓剛忙完一段，正在院子里溜達(dá)走動，陡然聽見行禮聲，忙轉(zhuǎn)過來，看到他，登時詫異了：“你怎么過來咳咳，王爺萬福。”然后迎上來，小心問道，“這個點(diǎn)，你不是在忙嗎？”</br> 謝崢看著她：“嗯，他們在書房吵得厲害，我過來避避。”</br> 他是王爺，怎么會被吵呢？而且，要避，也不至于特地來她這眠云居。</br> 心里雖然這般想，祝圓面上卻分毫不顯，只笑道：“那正好，嬤嬤今天煲了茅根竹蔗薏米水，你待會喝一碗潤潤。”</br> “好。”謝崢從善如流，順勢牽住她欲往室內(nèi)走。</br> 祝圓站住不動：“我剛從屋里出來呢，先陪我走走。”</br> 謝崢頓了頓，轉(zhuǎn)回來：“好。”</br> 祝圓眉眼彎彎，帶著他往邊上走：“前兩日我剛讓人弄了個葡萄架，帶你去看看。等春天長起葉子了，我們可以在下邊歇晌看書，想想就愜意。”</br> 絲毫不提為何會在此處，更不提為何要裝飾這處院子。</br> 謝崢眸色黑沉，默不作聲地跟著她逛起這處陌生的院子。</br> 倆人安靜地走了一段路，祝圓偷覷了他幾回，見他始終眉峰緊蹙，她想了想，索性開始介紹眠云居的布置。</br> “我準(zhǔn)備讓人在西屋那邊加種一棵大樹，等天氣熱了，屋里也能涼快些。”</br> “院子修建時我讓人在墻根留了溝渠，通了活水，兩邊攔了網(wǎng)，等天氣暖和些，我再養(yǎng)了幾尾小魚，閑了還能喂喂魚。”m.</br> “回頭我讓莊子給我燒幾根鐵杠桿，立在后院，日后我鍛煉身體就不愁沒地兒了”</br> ……</br> 殊不知，她介紹得越生動，謝崢的心情便越不好。</br> 在祝圓說到某個角落后，他停下來了。</br> “進(jìn)屋里吧，不是說煲了甜湯嗎？”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br> 祝圓自然沒意見，立馬歡快地跟他回屋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br> 倆人剛進(jìn)屋，徐嬤嬤便端著甜湯過來，祝圓索性拉著謝崢在廳里坐下。</br> 也不需要人伺候，小鍋直接擱在桌上，她拿了碗勺便開始盛。</br> “竹蔗甜，湯里頭沒放糖的，喝起來都是甘蔗的清甜味，可好喝了！”祝圓先給謝崢盛了碗，推薦道，“春天濕氣重，偶爾喝點(diǎn)這個可以清熱祛濕，對身體好。”</br> “嗯。”謝崢接過來，略抿了抿試試溫度，仰頭，一口干了。</br> 祝圓：……</br> “你喝這么急作甚？得虧嬤嬤已經(jīng)放涼了，要是燙著了怎么辦？”</br> “無事，我試過了。”謝崢放下碗。</br> 祝圓接過來：“我再給盛點(diǎn)，你慢著喝啊。”</br> “嗯。”</br> 祝圓又給他添了大半碗，看他用小瓷羹慢慢喝起來，才給自己盛了碗。</br> 謝崢看她開始喝了，反倒停了下來。</br> “圓圓。”</br> 祝圓扔給他一個疑惑眼神。</br> “你為何……”謝崢對著她眉眼彎彎的笑靨，終歸是換了個話題，神色溫和地看著她，“慎思堂也弄一套吧。”</br> 祝圓眨眨眼，裝作沒聽到他方才咽下去的話，只順著往下接：“你說，葡萄架、榕樹那些？”</br> “嗯。”</br> “好呀”不過是些布置的小事兒，祝圓欣然應(yīng)允，“不過可不能一樣的，你那院子比較嚴(yán)肅，回頭我想想辦法，看怎么弄好看。”</br> “嗯。”謝崢微微皺眉，反問她，“嚴(yán)肅？”</br> 祝圓登時捂嘴笑：“可不是嚴(yán)肅，連院子名，聽起來都仿佛刑堂、懲戒堂似的。”</br> ……怪不得當(dāng)初她站在院子門口笑呢。謝崢無奈：“禮記有云，博學(xué)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不過是取了其中之一。”</br> 祝圓當(dāng)然知道：“那也是太嚴(yán)肅了。”</br> 謝崢想了想，道：“那你想一個。”</br> “啊？”祝圓傻眼，“你要換掉？”</br> 謝崢“嗯”了聲：“區(qū)區(qū)名字，想換便換了。”</br> “……哦。”</br> “你想叫什么？”謝崢又問她。</br> 祝圓撓腮：“這個，看你喜歡什么樣的啊。”</br> 謝崢看著她：“叫，皦日居，如何？”</br>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是詩經(jīng)的經(jīng)典句子。</br> 祝圓習(xí)字多年，詩經(jīng)、禮記這些幾乎倒背如流，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br> 對上謝崢深潭般的黑眸，她怔住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jiao日詩經(jīng)王風(fēng)大車</br> 第二更會晚一點(diǎn)，要上班上學(xué)的就別熬夜等了，明天再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