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昭純宮,謝崢依然有點茫然。</br> 謝峍跟在他后頭嚷嚷:“哥你不地道,怎么母妃有東西我沒有?”</br> 謝崢回神,隨口道:“那都是藥材補品,你要來作甚。”</br> “那也不能厚此薄彼!您身為哥哥,怎能忘記弟弟需要您的關愛?”</br> 謝崢不理他,繼續(xù)前行。</br> 謝峍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哥,要不這樣,既然你沒給我?guī)|西……為了不影響咱兄弟情誼,您給我折現(xiàn)吧。”</br> 謝崢:……</br> 這小子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br> 他停下腳步,看向謝峍:“你缺錢?”</br> 謝峍還帶著嬰兒肥的臉僵了下,然后老實點頭:“缺。”</br> 謝崢瞇眼:“你的錢呢?”這小子打小的月錢都攢著,不出宮花不出去,平日還有淑妃各種補貼,為何缺錢?</br> 提起這個,謝峍當即垮下臉:“我的錢被母妃提走了。”</br> “……怎么回事?”謝崢微微皺眉。</br> 謝峍登時開始大吐苦水:“母妃也不知道聽了誰的讒言,拿我跟你比較,說你沒得她半點幫忙,自己掙起了一大份家產,然后就把我手里的銀錢全拿走了。”他哭喪著臉,“我堂堂皇子,手里就剩下一百兩,像話嗎?像話嗎?!”</br> 謝崢:……</br> 他輕咳一聲:“挺好的。”</br> 謝峍震驚:“哥!你怎么可以……你應該同情我!然后慷慨解囊,幫助貧困的弟弟我!”</br> 謝崢:……</br> 他皺眉:“你最近在看什么書?”這語氣,竟有幾分熟悉……</br> 謝峍嘿嘿笑:“我正在追《灼灼》里的《農女修仙傳》,哥,你一定要去看看!寫得可好玩了!”</br> 謝崢:……</br> 怪不得說話一股子祝圓的味兒。</br> “不了。”他轉移話題,“那你現(xiàn)在要錢作何用途?”</br> 謝峍撓了撓頭:“暫時還沒想到。”</br> “那你想到再說。”謝崢轉身便走。</br> “誒!哥!”謝峍驚了,忙不迭追上去,“那我開鋪子,我拿來開鋪子!看在我這么窮困潦倒的份上,支持一下啊……”</br> ……</br> 好不容易把謝峍弄走,謝崢回到自己的皇子院落,坐在久違的書桌前。</br> 也不急著忙活,他提起筆,先問正在寫東西的祝圓。</br> 【OO】</br> 【?】對面的祝圓回復的很快。</br> 謝崢斟酌了下,寫道:【你跟母妃關系不錯?】</br> 祝圓茫然:【啊?沒有啊,你聽誰說的?】她吐槽,【平均下來,我就一個月見她一回,哪來的關系不錯?】</br> 謝崢:……</br> 【看來是挺好】不說尋常人家,分位差一些的妃嬪們見家人都沒有這個頻率。</br> 祝圓眨眨眼:【這就算好了?】</br> 【嗯】看來往后無需他多操心了。</br> 祝圓微微松口氣,然后小心道:【其實你娘挺好說話的】玉屏的事情過后,淑妃就不再說接受她的生意,除了說話輕輕慢慢、逼格比較高以外,別的都挺好的。</br> 嗯,這些缺點,謝狗蛋身上更嚴重呢。</br> 謝崢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見她說了這話,微哂,隨手寫了個“嗯”字。</br> 祝圓察覺他不想多說,便也撂開不提:【賬冊什么時候搬回去?還是就放在灼灼書屋這里?】</br> 【不著急】謝崢如是道。</br> 【還有啊,之前說好了,灼灼書屋這幾家鋪子,都是女員工,沒事你不能辭退啊,做人要守信用的!!】</br> 謝崢勾唇:【好】</br> 祝圓松了口氣:【還有發(fā)展規(guī)劃,我已經做好了,回頭你讓人按著這個走,錯不了】</br> 【好】</br> 【哦對了,你的琴棋書畫,也在灼灼書屋里】祝圓酸溜溜道。</br> 【不是說】謝崢慢條斯理寫道,【不要裁換里頭的女員工嗎?】</br> 祝圓哼道:【誰知道你呢。實話說,這四個丫頭是人才啊,配你有點虧】</br> 謝崢:……</br> 權當這丫頭拈酸吃醋了。</br> 祝圓又問了:【你不帶回去,回頭怎么跟你娘交代?】</br> 謝崢不以為意:【她不會找我談論這些】</br> 【……然后?】祝圓心生不祥預感。</br> 【辛苦你了】</br> 祝圓:……</br> 狗男人!!!!</br> 她捋起袖子,準備跟這狗男人大肆理論一番。</br> 謝崢卻扔下一句“有事”,便不見了人影。</br> 祝圓差點憋死。</br> 算了,這家伙剛回來,事兒多,體諒他!</br> 祝圓忿忿扔開紙,繼續(xù)忙活賬冊之事。</br> 結果,等她將所有鋪子的東西整理好,謝崢卻還在忙。</br> 甚至比在枬寧時還忙,每天神出鬼沒,碰上了也不一定能聊天。</br> 祝圓沒法,眼瞅著他回京都快半個月,年都快要到了,只能找來安清,讓他去問問情況。</br> 安清詫異:“問什么?”</br> 祝圓比他還詫異:“賬冊都整理好了,你不問問你家主子,什么時候弄回去嗎?還是你做主就好?”</br> 安清一臉茫然:“啊?”</br> 片刻后,他終于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問:“主子不是說,這些鋪子就交給姑娘了嗎?”</br> “……啊?”輪到祝圓傻眼了,“什么時候說的?”她記得分明,三年前,安清說的是“三殿下離京期間”、是“暫交”!</br> 安清撓頭:“可殿下吩咐了,這些生意以后都交給姑娘您打理,奴才從旁協(xié)助……奴才以為姑娘知道了呢。”</br> 祝圓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說的?”</br> 安清回憶了下,準確道:“十二天前。”</br> “……”</br> 謝狗蛋統(tǒng)共才回來十四天!</br> 怪不得那家伙說不著急……合著在這等著她呢!</br> 所以,她辛辛苦苦整理資料做什么?</br> 祝圓的目光掃向邊上書架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賬冊文檔,差點氣吐血。</br> 臭狗蛋,下回再見,她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的!!!</br> ***</br> 謝崢正在忙什么呢?</br> 回來幾天,他除了自己父母,還去了秦家見秦老夫人及兩位舅舅,然后接著拜訪了幾位先生。</br> 每天都吃得一身酒氣回皇宮。</br> 梳洗過后,還得整理這幾年的情報,看看有沒有什么事情疏忽遺忘了。</br> 剛見完一輪親友,他又被承嘉帝喊了過去——蓋因他呈遞了一份天災救治指南,涵蓋了洪災、地動、山泥傾瀉、瘟疫等天災下,如何救治百姓,如何災后重建等。</br> 承嘉帝看了覺得不錯,順手便交給吏部尚書,供他參詳。</br> 結果吏部尚書這種在州府打磨過的官吏一看,好東西啊!立馬求見,建議將這些內容整理整理,做成參考手冊,分發(fā)給各州府縣令,也可作為將來新官上任的必讀手冊。</br> 承嘉帝當即把謝崢拎出來,扔給吏部尚書。</br> 于是,剛回來沒幾天的謝崢又得開始天天去吏部報道。</br> 還得跟禮部商議溝通,籌備封王祭禮。</br> 得,這下大家都知道,什么被承嘉帝厭棄……誰造的謠?</br> 三皇子分明還是那位三皇子呢!</br> ***</br> 承嘉十五年臘月初八,三皇子謝崢被封肅王,正式搬出皇宮,入住肅王府。</br> 按規(guī)矩,皇子開府,都會開幾場宴席賀一賀。</br> 誰知肅王卻大門一關,直接說等年后,王妃進府了,再由王妃操辦。</br> 眾人:……這是□□地催婚了吧?也是,肅王翻過年就得二十一了,還沒成親,確實有點不像樣。</br>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當即轉到承嘉帝身上。</br> 欽天監(jiān)當即將挑好的幾個日子呈遞上去。</br> 這下輪到承嘉帝無語了,隨手便挑了個最近的好日子。</br> 于是,剛忙完萌芽學堂期末考試、正在做學期總結的祝圓便被緊急召回祝府接旨。</br> 親事定在來年的二月二十。</br> 距離現(xiàn)在,還不到三個月。</br> 張靜姝當下顧不得工作了,將手里的東西交接出去,轉頭便回了祝府,除了要籌備過年之事,還要著手準備祝圓的嫁妝了。</br> 說來,祝圓的嫁妝其實已經準備了三四年了。</br> 早在蕪縣時,因賺了些錢,張靜姝便開始給祝圓囤起珠寶首飾。</br> 待祝圓與謝崢定親后,她更是直接放開了采買。</br> 加上祝修齊正在章口上任,南北貨商、各色貨品,一應俱全。</br> 北地的狐裘大氅,南邊的梨花木家具,東邊的衣料,西邊的藥材……還從璀璨之齋弄來好些琉璃飾品、琉璃擺件——直接借祝圓的手將花樣遞到琉璃廠,打出來的產品那真是獨一無二又便宜!</br> 如此這般,三年下來,祝圓的嫁妝確實很可觀。</br> 張靜姝趕回去,也是要做最后的清點,還得開始準備祝圓的新衣——</br> 當然,祝圓也沒逃開,今天聽張靜姝給她講夫妻相處之道,明天被拉去量體裁衣。</br> 緊接著,年還沒到呢,宮里的淑妃又送兩名嬤嬤,指點她各種場合的不同規(guī)矩……</br> 除此之外,還有徐嬤嬤開始加大力度做各種湯湯水水——天知道,她這三年喝了不老少了,自覺皮膚好氣色好,月事都準得不得了了……</br> 一系列下來,祝圓連待在灼灼書屋的時間都驟然下降,別說工作,每天能處理幾件事情就不錯了。</br> 而那罪魁禍首卻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br> 祝圓心里極為不滿。也不知道是不滿謝狗蛋回來后的各種不見人影,還是不滿自己被煩得頭大,抑或是婚前癥候群發(fā)作……</br> 于是,當謝崢終于閑下來找她說話時,她翻了個白眼,直接道:【本人已死,有事燒紙】</br> 謝崢:……</br> 這是,鬧脾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