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什么情況,祝圓自然是不知道。</br> 她這會兒正忙著宴會之事呢。</br> 前一日已經試驗過所有菜品,張靜姝與銀環嘗過后,剔除了紅油豬耳,換了鹵味冷盤,再把幾樣熱菜換成當地較為受歡迎的大菜。</br> 還有擺宴地點。</br> 自助餐嘛,最重要的是擺放和環境。</br> 祝圓將家里所有地方過了一遍,選了后邊的大園子。</br> 她沒有直接動手布置,而是先做了規劃圖。</br> 規劃圖直接清楚明白的展示用餐區、飲品區、菜點區等,甚至還有凈手區和洗手間。</br> 除此之外,每一塊區域她還單獨做了細節平面圖。</br> 張靜姝凝神翻著布局圖,銀環已經忍不住咋舌:“大姑娘,這些都是你畫的啊?”</br> 祝圓得意:“當然,是不是很清晰?”</br> 銀環點頭:“這樣一看清楚明了,比說多少話都管用。”她再次掃了眼圖紙,好奇不已,“您這是用什么畫的?瞅著不像毛筆。”</br> “用的炭條。我去廚房里翻的。”</br> 銀環啞然。</br> 張靜姝也看得差不多了,抬起頭:“你這是打算男女宴桌都擺在一塊?”</br> “其實并不算擺在一起,”祝圓探頭,指著圖紙跟她細說,“這里加上屏風,兩邊也各自安置餐桌和用餐區,并不會有什么交集,頂多就是能看到幾分。”</br> 張靜姝沉思:“為何要如此安置?”</br> “啊?”祝圓撓頭,“因為前邊院子太小,景觀也不好啊。”</br> 張靜姝:……還以為有什么特殊含義。</br> 祝圓見她一臉復雜,弱弱道:“這自助餐不就是圖戶外景點好一些嘛……”</br> 也是。張靜姝笑道:“還涼快。”</br> 祝圓連連點頭。</br> 這官宅有些年份了,院子里的綠植都長得郁郁蔥蔥,后院更是有幾株高大榕樹,將半個園子籠在其下,即便大太陽,院子里也涼爽許多,若是遇上有風,那就更舒服了。</br> 也正是因為如此,祝圓提議在戶外辦自助餐的時候,張靜姝才沒有立馬反對。</br> 如今嘗過菜品,又有如此清晰的布局,她略想了想,便拍板做了。</br> 很快,擺宴之日到了。</br> 天清氣朗,風和日麗,正是適合宴客的好日子。</br> 剛過巳時,祝家就迎來了第一波客人,是蕪縣幾名富紳。</br> 在門口候著的管家添慶直接把人往院里引。</br> 張靜姝身邊的侍女紫緞客套過后,也領著這些富紳家眷往里走。</br> 一路同行,直到二門處,倆人都沒有停歇之意。</br> 打頭的富紳們遲疑地慢下腳步。</br> 誰知紫緞也跟著慢下來。</br> 夫人姑娘們都拿眼睛去看她。</br> 未等她開口呢,前頭的添慶反應過來。</br> 他忙給自己輕輕兩巴掌,歉然道:“怪我怪我,是奴才沒說清楚。”接著笑道,“這天兒熱,呆屋里悶得慌,我們家夫人見院子里涼快,景色也怡人,便把宴席設在那兒,咱們跟紫緞姑娘是同路,到了地兒再分開。”</br> 不是弄錯了就好。眾人輕舒了口氣。</br> 繼續前行。</br> 穿廊過院,一路慢行,很快便來到樹蔭蔽日的后院。</br> 雖然他們是第一波抵達的客人,院子里卻不冷清,院子用屏風分割成兩半,一邊侍女一邊奴仆,來來往往地搬著桌子,一派繁忙景象。</br> 雖然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看起來確實是分開坐的。眾人放松不少。</br> 果不其然,一踏進這兒,添慶跟紫緞便分開,領著男賓女客各自走向屏風兩邊。</br> 這兒是宅子的西北邊,一排榕樹挨著墻根,蔥蔥郁郁,遮天蔽日。</br> 走進樹蔭,連風都涼快了不少。</br> 女眷這邊,紫緞領著一行人來到目的地。這兒已經擺好桌椅,一桌兩椅,一桌四椅,零散分布,完全分不出主次。</br> 紫緞福了福身:“諸位夫人姑娘暫且在此歇息,馬上會有人送來茶飲。”完了她便打算離開——她還得繼續去門口迎接別的客人呢。</br> 其中一名婦人唬了一跳,忙喚住她:“姑娘,這、這,我們該坐哪兒啊?”今兒的客人,哪一個都不是能輕易得罪的,這坐位次序,豈能胡鬧。</br> 紫緞愣了愣,掃了眼坐席,頓悟,忙笑著安撫她們:“諸位夫人放心,今日坐席不按主次,大家隨意就坐便可。”說完她便匆匆離開。</br> 眾人面面相覷。</br> 場子這么大,桌子又零散擺放,你說東邊是首位吧,它邊上還有并列一桌,誰敢坐?中間是首位吧,中間直接幾張桌瞅著都像……</br> 正遲疑呢,有丫鬟領著一隊小丫鬟過來了。</br> “諸位夫人、姑娘安。”她笑吟吟地福了福身,“請問想要喝點什么?”</br> 眾人:?</br> 這話問得奇怪,客人來了不是得上茶嗎?</br> 那丫鬟猶自繼續:“我們這兒有冷泡茶、珍珠奶茶、酸梅湯、豆漿、蜂蜜水、梅子茶。”說完便眨巴眼睛看著她們。</br> 眾人猶自怔愣。</br> 沒人說話,丫鬟也有些不知所措了。</br> 一名小姑娘探頭探腦往她身后瞄,看看左右,扯了扯身邊婦人的衣袖,小聲道:“娘,我想喝梅子茶。”</br> 那名婦人還未說話呢,丫鬟眼睛一亮,忙轉頭吩咐:“趕緊給姑娘上梅子茶。”</br> “是。”一小丫鬟立馬轉身,飛奔向屏風那邊的樹蔭。</br> 眾人的視線隨之移動,這才注意到那邊井然有序地擺著許多長條桌,還有許多丫鬟來來去去,手里都端著東西,正逐一往長條桌上放。</br> 沒多會兒,剛跑過去的小丫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托盤,上面擺著一竹筒狀杯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br> 到了那伸長脖子張望的小姑娘面前,她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夫人姑娘都不坐下,她怎么上茶水?</br> 領頭的丫鬟也有點尷尬,正想再勸——</br> “怎么了這是?”恰好祝圓安排好后廚工作,過來看場地,一看這情況,忙不迭快步過來。</br> 領頭的丫鬟登時松了口氣,福身:“大姑娘。”</br> 祝圓擺擺手,朝諸位夫人姑娘行禮:“諸位夫人、姐姐、妹妹安,我姓祝,家里排行第一。”</br> 眾人對她應當還有些印象,忙紛紛回禮。</br> 禮罷,祝圓便問:“可是我家下人不懂事沖撞了各位?”</br> 諸位夫人連忙擺手、搖頭道不是,然后有兩位站出來委婉地說了幾句。</br> 祝圓懂了,笑道:“我們這次不論坐席,諸位隨意就好。”不等她們答話,她便走向那名點了飲品的小姑娘,笑瞇瞇指了指她后邊的桌子,“妹妹,坐下來嘗嘗姐姐家的梅子茶,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br> 小丫頭看看她,再看向身邊婦人。</br> 婦人沒法,朝祝圓福了福身,拉著她走到桌邊,與其一起坐下。</br> 托著梅子茶的小丫鬟大大松了口氣,忙不迭將竹筒杯端到小姑娘面前,然后細聲細氣問婦人:“夫人,請問您喝點什么?”</br> 婦人有些遲疑。</br> 祝圓笑瞇瞇:“夫人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嘗嘗我們家的奶茶,若是不合胃口再換。”</br> “行。”婦人從善如流,“來一杯奶茶。”</br> “是。”</br> 有人帶頭,接下來便順利多了。</br> 祝圓等這些人都落座并點好單,再次轉去別處查看情況。</br> 這頭,茶水飲品剛送過來,紅綢又領著一行人過來。</br> 眾人忙又站起來見禮。</br> 都是在蕪縣多年的,都熟悉。行過禮后,便有人問:“這位子怎么排?我們坐哪兒?”</br> “祝家大姑娘說了,隨意便可。”</br> “……”</br> 好不容易坐好,又是紛紛亂亂的點飲品環節。</br> ……</br> 張靜姝等人出來的時候,場子已經熱絡起來,眾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各自的飲品,有些膽大的,還連著點了幾杯嘗鮮。</br> 一番忙亂的行禮過后,張靜姝隨意挑了張桌子落座,銀環坐在她對面,祝圓拉著祝盈單坐一桌。</br> 眾人一看,這一家子既沒往東邊走,也沒往中間坐,只挑了個不著四六的位……瞧著,似乎真的是隨意?</br> 沒等他們說話,張靜姝便笑著開場:“我們家的飲品可還合口?”</br> “合口合口。”接話的人是縣丞家的夫人,只聽她打趣道,“名目如此之多,再有那挑剔之人,也沒有不合口的道理。”</br> 眾人均被逗笑了。</br> “那便好。”張靜姝微笑,“咱們今日不整那些拘謹的席面,想吃什么自己取,懶得勞動的便吩咐丫頭去跑腿。都放松些,且當是來野餐出游。”</br>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大伙卻不由自主想到點飲品時的懵然。</br> 張靜姝也沒解釋,撿了個蕪縣里的風俗與他們寒暄了起來。</br> 說說笑笑,再不時啜飲幾口或甜或酸或甘的飲品,喝完了還有丫鬟第一時間過來詢問是否續杯,還是換個飲品……時間便過得飛快。</br> 負責菜品區的綠裳過來稟報說,午膳準備妥當了,眾人便停下說話,齊齊看向張靜姝。</br> 張靜姝站起來:“聊了這許久,也該餓了,咱們開膳吧。”</br> 眾人笑著應聲,有幾名婦人攏了攏裙擺,打算起身。</br> 就聽張靜姝接著道,“走,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咱們拿點回來,邊吃邊聊。”說完,率先抬腳。</br> 想到那奇奇怪怪的上茶方式,眾人略遲疑了下,便陸續跟上。</br>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屏風前邊的長條桌邊。</br> 早在他們聊天的時候,這邊長條桌已經擺滿各種鍋碗碟筷,如今走近一看,才發現鋪了各色棉布的長條桌上均立著一個紙牌,上面簡單寫著幾個字,如點心區、涼菜區、熱菜區……</br> 然后便是蓋著蓋子的各種淺口鍋或大碗,每個鍋或者碗上,都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菜名?</br> 眾人驚疑不定。</br> 張靜姝率先從條桌邊上撿了個碟子,掃了眼,徑自走向涼菜區,將碟子遞給桌邊上的丫鬟,道:“來點鹵豆腐、拍黃瓜。”</br> “是。”丫鬟接過盤子,揭開其中兩口大碗,往碟子上夾了兩塊鹵豆腐、一勺拍黃瓜,再恭敬遞回給她。</br> 張靜姝滿意點頭,拿著碟子轉回來,笑道:“天兒熱,我先吃兩口涼菜開開胃。你們隨意啊。”完了慢悠悠晃回剛才位置落座。</br> 立馬有下人送上筷子、湯勺、小碗。</br> 眾人:……</br> 這是什么吃法?難道這是京城那邊的做派?</br> 殊不知,旁觀的祝圓也是滿心絕望。</br> 除了親自跑過去挑菜,連夾菜也是下人執行……這特么哪里還是自助餐?!!</br> 不倫不類的,心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