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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陸岺吼完,  瞥見左玉站在莊門口,當場大腦當機了!
    他呆愣愣地望著左玉,見左玉走過來,  下意識地后退兩步,  “你,  你,  你等等……別過來……”
    話一出口,  就覺這樣很不對勁,  立刻又上前兩步,  站直了身子,  梗著脖子道:“你別誤會了!小爺我可不喜歡你,我在說別人!”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賀稚書想撞墻!他終于知道為何明明很純情的侯爺會有這多壞名聲了。就這別扭的性子外加這宛若鴨子般的嘴,能有好名聲才怪了!
    左玉上前兩步,行了個平輩間的問候禮道:“不知侯爺找我有何事?”
    怎么……
    都不問下的嗎?
    他瞪著左玉,見她神色平靜,  眼里無任何波動,  當下就覺得自己像個小丑般。
    他別過頭,哼著道:“你家出事了,  母親讓我送點東西來給你。”
    “出事?出何事了?”
    “???”
    陸岺轉過頭,驚訝地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外祖打著你父親的名號強占地方鹽引謀私利,  你父親主動請罪,  想辭官贖罪,  舅舅就同意了。”
    說著就咂嘴,  “竟是都沒挽留,舅舅一定生氣極了。”
    他說著就看向左玉,  見她垂下眼,  緊抿著唇,  便安慰道:“不過我娘跟我說,舅舅最恨貪腐,那張家老頭已被擼了官,兒孫功名雖未奪,但三代人朝廷不再敘用;未有功名的,三代內也不許再行舉業!相比之下,你父親只是被擼了官職,但爵位還在,應是無事的。等舅舅氣過后,便會想起你父親的好了……”
    左玉慢慢抬起頭,神色間帶上了“憂慮”,點點頭,福身道:“多謝小侯爺寬慰,我沒事的。”
    呵呵,鎮國二字已是尊貴至極,再加上自己這封位……
    天子只要不是豬,必會想法收回便宜爹手里的實權。這便宜爹就沒想過,他能看見的,別人也能看見。別人都看見了,天子自然也會看見。
    這些日子來家里提親的都是什么人?起步都是伯爵。沒這個門第的根本都不敢上門。
    結果老爹一個都沒看中,其心思還不夠明了嗎?明明已經尊貴至極,竟還想著東宮的事,這是犯了為臣者的大忌了。
    左玉低下頭,嘴角滑過一絲冷笑。
    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推算的差不多。即便便宜爹這回不請辭,陛下也會想法讓他請辭的。
    從自己封為姬君那天起,天子必是要防范強強聯手的聯姻。天子哪里會那么無聊?僅僅只因寵愛外甥就幫忙開個外甥個人展示會?如果天子是這樣,那大昭也不會在他手里中興了。
    自小在惡劣環境長大的人,哪可能簡單?現在爹主動遞刀子,天子傻了才不接呢!
    只是左玉沒想到的是,天子居然會直接答應。在她的設想里,怎么也得挽留客套下。但是現在居然是直接擼了……
    她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陸岺。
    所以……
    哪怕是沒有直接下旨賜婚,但自己能嫁的人也只有眼前這一個了嗎?這可真是……
    算作繭自縛嗎?自己想要封位來站住腳跟,卻無意中跟眼前的人綁定在了一起。
    所以,這就是有得必有失么?
    自嘲一笑后,便又繼續道:“父親在戰場廝殺多年,身體早已虧損。如今得陛下|體恤,當個閑散國公真乃皇恩浩蕩。請小侯爺回去轉達公主,左玉無事,多謝殿下的關心,左玉感激不盡。”
    “你自己跟她說去。”
    陸岺見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喜歡誰,心里很不舒服。讓人將馱馬上的東西卸下來后道:“這些都你愛吃的,小爺我忙著,先走了!”
    “請等等。”
    左玉叫住他,“還請小侯爺入莊稍坐,容我去準備些回禮。”
    “不……”
    “要的,要的,公主殿下收到您的東西必會歡喜至極!”
    陸岺才說了個“不”字,賀稚書便立刻搶在他面前將話說了,然后還不忘沖陸岺使了眼色。
    陸岺不知賀稚書要做什么。這會兒他心里很煩,只想走。
    明明都聽見了,卻連問問自己的想法都沒有,根本不在意自己喜歡誰。她都不在意,自己再留這里不就是惹人厭了嗎?
    只是見左玉望向他,那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時,他又會忍不住想:也許是有別人在,不好意思問?那,那且跟著她進去吧,看她怎么說。
    別別扭扭的,帶著一股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思跟著左玉進了莊子。
    眼睛四下一瞅,便忍不住道:“怎么都不用青石將路鋪下?這要下雨可怎么辦?還不踩一腳泥?”
    左玉笑了笑,道:“小侯爺,這天下的人有條夯平的黃土路走著就不錯了。青磚燒制不易,哪可能在農莊使用?不過,你說的話也有道理。我正好也在琢磨著怎么燒磚,晚點也許可以自己起個火窯,自己燒磚,將這莊子里的路都鋪一鋪,這樣大家出入也方便些。”
    “自己燒磚?”
    陸岺的眼睛瞪大了,“這也能自己燒?”
    “您穿的用的東西哪一個不是人造出來的?”
    左玉道:“別人能造,那我也能造。”
    “嘿,你可真會吹……”
    “咳!”
    他話還未說完,邊上的賀稚書便用力一咳,見陸岺看他,便眨了眨眼,笑著道:“失禮失禮。小侯爺,姬君,在下這幾日有些上火,嗓子有點不舒服。”
    “那你還跟著我來做什么?”
    陸岺自動將他隔開,“別將病氣過給左……過人了,有些人身子嬌弱。”
    !!!
    賀稚書無言以對!忽然就很想捶陸岺!我這是提醒你不要亂說話啊,傻崽!不感激也罷了,居然還反手往他身上插刀  ?這個憋屈!
    “無礙的。”
    左玉道:“我略通醫術,等會給你把下脈,若真上火了,莊子里有我熬的清火潤肺茶,喝點便會好許多。”
    賀稚書尷尬地笑著,拱手道:“多謝姬君。”
    去了小院,左玉喚來劉伯,讓他去將前些日子做的桑葚干,泡的桑葚酒拿來。
    除此之外,還讓拿了幾只咸雞與咸鴨。
    宣布只收兩成租后,莊戶們為了感謝她,紛紛將年前還剩的一些年貨拿了過來。
    風干的咸雞咸鴨、腌肉咸魚……農家人一年到頭,也只舍得在過年時準備一些這些東西。即便準備了,也不怎么舍得吃。但為了報答左玉的恩情,他們毫不猶豫的,便將家里最好的東西都送了過來。
    有些嬸子甚至會每天給她送新鮮的雞蛋來。農民的小算計不少,但不得不說,無論在哪個時代,這群人其實都是最淳樸的。
    左玉也沒客氣。她知道,自己客氣了,反而會讓這些人惶恐。公主給自己送了這么多東西來,自己也沒什么好回報的,而自己也吃不了這多,便回送一些給公主當謝禮吧。
    桑椹是前些日子采的,因著太多了,便做成了桑葚干,有些拿去泡了酒。東西不值錢,但勝在“野趣”,倒也挺符合她現在農莊莊主身份的。
    吩咐完劉伯,便讓花晨上茶,順便給賀稚書也把了把脈。
    還真有些上火……
    左玉讓人將自己熬的清火膏拿來,沖了一杯給賀稚書,笑著道:“先生確有些上火。這清火膏是用金銀花、羅漢果熬的,且喝一杯去去火。”
    “多謝姬君。”
    賀稚書忙感謝,“當不起姬君這一聲先生,在下只是一個秀才罷了。”
    “我觀先生與我父親年歲相差不大,一聲先生也是當得起的。”
    左玉笑著讓人上了些糕點,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遠來是客,請用些茶點吧。”
    陸岺心里不是滋味。
    對別人就這般關心客氣,對自己怎么不聞不問的?
    他緊抿著唇,忽然就不想說話了。
    賀稚書一看,這樣不行啊!好不容易才進來的,總得說點什么吧?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糕點上,心里有了主意。
    “姬君,這些糕點都是您自己做的嗎?這小米糕怎如此潔白?”
    說完也未等左玉回應,便道:“啊,小侯爺知道你喜歡玫瑰凍,所以便將裕芳齋今日所做的玫瑰凍都買來了。”
    “是我娘叫我買的!”
    陸岺馬上大聲反駁,“燒鴨、酒釀丸子都是我娘讓我買的!”
    “……”
    賀稚書覺得手癢了,很想一拳打死小侯爺怎么辦?
    左玉看著陸岺,陷入了沉思。
    這別別扭扭的樣子……
    還有之前那句話……
    她不傻,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只是她也有點想不明白。這個素來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小霸王怎么就看上自己了?總不會是因為被自己打了,就喜歡自己了吧?這都是什么瑪麗蘇劇情?!
    她腦海里瞬間冒出諸多小說的橋段。
    被打了一耳光的王爺、霸總、反派陰冷一笑,捏住女主下巴,勾著唇,邪肆之氣四溢間,說出了那句名言:很好!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左玉窘了。
    自己是拿了這樣的劇本嗎?她將陸岺上上下下打量著。
    抱歉。
    藝術與現實差距太大,眼前的少年邪肆之氣毫無,傻氣倒挺足的。
    這樣想想,竟覺有些好笑。
    她忍著笑意,道:“哦,那也感謝小侯爺給我送來。城里到我這兒也有四十來里路,甚是辛苦。”
    “父母命,行勿懶。”
    陸岺被她看的心慌,別過頭道:“父母吩咐的事,說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左玉點點頭,“小侯爺孝順,玉敬佩。”
    陸岺回過頭,眼睛瞪得大了起來,“左玉,你沒事吧?你,你,你剛是在夸我嗎?”
    說著臉就紅了起來,可嘴里卻還道:“你每次見我都訓我,忽然這樣,怪瘆人的。”
    左玉已不知如何接話了。
    本想著,如果天子如果決意要讓自己嫁陸岺的話,那有接觸機會時好歹也相互了解下。只是這家伙一開口……真的,她現在拳頭又硬了,忽然又很想打他。
    垂下眼,呵呵一笑,“小侯爺好生奇怪。我生氣你要追問,我夸你,你又說我假。既如此,小侯爺派個人就行,何必親自來找氣受?”
    哎喲!有門!
    本已經躺平的賀稚書立刻爬了起來,看向左玉。
    這是生氣了?哈!會生氣?那說明還是在意侯爺的嘛!
    “我娘讓……”
    “咳!”
    賀稚書猛地一咳,然后又故作尬笑,“失,失禮。在下的嗓子眼又有些癢了,實在對不住則個,請姬君恕罪。”
    “你為何對著人咳?!”
    陸岺大怒,“你帶著病氣還對著人咳,要病氣過給她了,可怎么辦?!她去年生病,差點病死!你知不知道?她可嬌弱著!”
    “……”
    賀稚書想哭了。
    為何我幫你,你總看不出來?為何總要往我身上插刀啊!
    但這話……
    他下意識地望向了左玉。
    對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就他望過去,便道:“先生不必自責,上火引起的喘咳并不會過給人。”
    頓了下又沖陸岺道:“小侯爺,不必惱怒,咳嗽這種事忍不住的。而且,我現在身體挺好的,多謝您這般掛礙。”
    雖然笨,但還挺知道護著人的。左玉這樣想著,心里就有些暖暖的。想她來到這個世界后,除去王喜一家,真沒幾個人是真心關心她的。
    劉伯等人與其說是忠心于她,不如說是忠心于原主。她內在的靈魂跟劉伯等人并無羈絆,與他們有羈絆的是原主。
    眼前這個人,以前與原主并不相識,可他的關心卻是這般純粹。面對著這份純粹,想做到無動于衷很難。
    “你教了我東西,我記情的。”
    陸岺依然別別扭扭的,“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左玉抿嘴笑了下,卻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只道:“小侯爺,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陸岺傻了!
    左玉怎么了?被什么東西附體了?居然跟他說話這般和顏悅色的?等等,自己怎么了?還非得被她訓,被她罵才高興嗎?
    “什么事?”
    他挑著眉,“不過你父親犯的是國法,沒下獄問罪已是皇恩浩蕩。其他事可以,但這個事我不能去求情。”
    話一出口,又覺不妥。
    好像有些太直接了……
    那個畢竟是她爹。要是自己爹這樣,自己少不得也要求人。
    想到這里,便又道:“你別想太多了,我娘說了,你父親不會有什么事的。等舅舅氣消了,自會官復原職。”
    “并不是這件事。”
    左玉搖搖頭,“父親的確是犯了錯,這怨不得任何人。只是出了這樣大的事,家里都未派人來,我有些擔心。所以想請小侯爺帶我一起回去,我想回家看看。”
    “就這事?”
    陸岺笑了,“這算什么事?那你趕緊收拾,我送你回家!”
    “如此,多謝了!”
    左玉起身行禮,而那邊劉伯也將東西拿來了。左玉讓他去套來馬車,叫上那幾個留下的護衛,將給公主的回禮放車上后,便跟著陸岺一起回城。
    之所以要陸岺送她回去,也是想多相處下。盡管她坐馬車里,兩人也說不上什么話。但她想著天子的用意,便覺多些相處的機會總是好的。
    而且,她回去還得做一件事。
    那就是阻止張家徹底倒臺!
    從天子的操作中,她明白了一件事。想要站得穩,那就得讓周圍的勢力都處在一個平衡的狀態上。
    如果張家徹底倒了,甚至要牽連到兒孫,那張氏在左家的地位可就微妙了。對于想將自己嫁給太子來延續家族興盛的便宜爹,左玉對他的人品可不敢抱有幻想。
    誰都是他的棋子,誰都可用,誰都可拋。冷漠是真的,偶爾流露出的愧疚也是真的,只是,這些都抵不過他自己,他最愛的人只有自己。
    辭官成了,應了想要的結果;但天子的未挽留卻不是他想看到的。這股氣,怕不是要撒到張氏頭上。
    張氏虛榮又愛營造好名聲,這樣的人其實很好對付。
    自己得回去,阻止左林拿張氏撒氣,順便再給皇后上折子,給張家求求情。
    人設繼續凹著,但她不陪渣爹與繼母斗了!就讓他們倆相互卷著吧!
    來時飛快,回去時卻很慢。陸岺擔心走太快了,左玉坐車里不舒服,便不自覺地放慢速度。他慢了,身后的人自然也慢了下來。
    因此當他們回到城里時,已是未時了。
    陸岺將左玉送到鎮國公府,見左玉要行禮,便立刻擺手,“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你給的東西我會交給我娘的。”
    “有勞小侯爺了。”
    左玉還是福了福身,“玉感激不盡。”
    “嘴上說感激有什么用?”
    陸岺小聲嘀咕著,“想找你比武都不行……”
    說罷便是轉身,“我回去了。”
    “小侯爺!”
    左玉又喊道:“你我比武于禮不合。不過若是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派個人來問我。左玉定知無不言!”
    陸岺回過頭來,見她神情認真,并不像在說笑,心里的陰郁一下子就沒了。
    他一挑眉,眉眼皆是不屑,可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著,哼著“你都畫了圖了,我還能看不……”
    “咳!”
    賀稚書又咳了起來,“小,小侯爺,咳,咳……對,對不住則個……在,在下實在忍不住了,嗓子眼又,又又又開始癢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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