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  出了正月，左玉行走已越來越不便。經(jīng)過幾個太醫(yī)輪診，已能確定肚子里懷的是雙胎。左玉為此也是有些憂心。
    ????????古代這條件,  懷上雙胞胎并不是什么好事。畢竟,  雙胎的孩子也意味著會提前出世，若是照顧不當(dāng),  很可能就夭折了。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心里有些難過了。孤身一人來到這世界,  孩子的到來是讓她唯一感覺到與這世界有了真正羈絆的存在。
    ????????這想法很怪。明明陸岺也是她很重要的人，但有的時候卻會覺得肚子里的孩子重要過他,  是真正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這種略顯狹隘的感覺有點奇怪，她都說不清是為什么。
    ????????因此，她有些害怕。害怕孩子生下來不好，或者養(yǎng)不大。這種焦慮讓一向溫和淡定的她顯得脾氣有些毛躁了起來。公主看在眼里,  未做什么寬慰，只是吩咐陸岺以及家里下人多照顧著她。
    ????????如此到了三月初的時候,  左玉吃完早飯沒多久便覺肚子隱隱痛了起來。
    ????????她一下就慌了，“婆婆，我好像要生了。”
    ????????長公主忙起身,  按住她,  “別動,  我叫人來。”
    ????????她說著便讓人取特制的肩輦來,  “快，將兩個接生嬤嬤喊去產(chǎn)房！玉兒,  不要怕啊，娘在這里陪著你……”
    ????????左玉握住公主的手，聽到她這一句話,  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前就模糊了。
    ????????“娘……”
    ????????她握著公主的手，小聲道：“我有些怕。”
    ????????“傻孩子。”
    ????????公主抽出手，抱住她，“不怕，我在這兒陪著你。現(xiàn)在就讓人入宮去將他們爺兩喊回來。不怕的，請的穩(wěn)婆都是替太子妃接生的，可厲害著。來，靠著我，用力吸下氣，再慢慢吐出去……”
    ????????她抱著左玉輕輕晃著，“咱們玉兒是有大福報的人，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左右靠不近，不怕，不怕。”
    ????????左玉鼻子越發(fā)酸了。這幾月她都有些怪怪的，總是有些多愁善感。想著上輩子的父母，想著孩子的將來，這讓她的情緒一直有些不好。這會兒聽著公主一聲聲的安慰，就很想哭。好像人一下子就脆弱了，很想找個長輩撒撒嬌。
    ????????“殿下，肩輦?cè)砹恕！?br/>     ????????“玉兒，來，我扶你過去，別怕，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你先去產(chǎn)房，等會兒我讓人端人參雞湯過來，你吃點，生產(chǎn)要力氣的。”
    ????????“嗯。”
    ????????左玉抽了抽鼻子，拉住公主的手，“娘，你別走……”
    ????????“這傻孩子！”
    ????????公主笑了。一般來說，媳婦都是叫婆婆或者君姑的。但是呢，如果關(guān)系特別親近，叫爹娘也是可以的。所以，這孩子總算是把心打開了吧？
    ????????她扶著左玉上了肩輦，彎腰將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婆婆也是娘，你這般喊我，我心里歡喜。以后都這樣叫吧，娘一直陪著你。”
    ????????“嗯。”
    ????????左玉應(yīng)著，用另一個手擦了擦眼角，“有您陪著，我就不怕了。”
    ????????花晨等人有些想笑。實在是跟著左玉這多年，還是頭次見到她露出這般孩子氣的一面。在他們的印象里，左玉從來都是穩(wěn)重、從容的，哪可能因一點點事就哭鼻子的？
    ????????公主跟著去了產(chǎn)房，又趕緊讓人去**湯。得虧她生過雙胎，知道不可能足月生的。因此這幾日，她都讓人在家搟面。等雞湯做好了，放點湯餅在里面，軟和還好消化，產(chǎn)生時的孕婦吃這個最好不過。
    ????????就是左玉那肚子看著比她的還大，也不知會不會……
    ????????她不敢多想，只在心里拼命求自己的母親，保佑這胎順順利利的，不要出什么事。
    ????????站在宮門外等陸岺下朝的李順福遠遠見德貴跑來，就知不對了。家里沒其他事，只能是姬君發(fā)動了，要生了。
    ????????他自小在宮里長大，跟宮里大太監(jiān)關(guān)系也好。得了德貴的準(zhǔn)信后，立刻跟值守的太監(jiān)打招呼，讓人進去代為通傳一聲。
    ????????這事不好辦，要驚動大太監(jiān)。不過李順福在大太監(jiān)那兒有臉面，陸岺也是天子的心肝肉，因此大太監(jiān)很快就將消息傳遞給了天子。
    ????????朝堂上，天子正在說小麥的事。左玉去年將小麥給了天子，天子讓人在官田里種下了。一個新物種要徹底普及開來并不是易事。天子與朝臣正盤算著今年的收成，能不能今年在京畿地區(qū)普及開來的時候，天子聽到了這消息。他先是愣了愣，隨即大笑了起來。
    ????????王德清不知總管太監(jiān)跟天子說了什么，便問道：“陛下如此歡喜，可是有甚喜事？”
    ????????“喜事，喜事！”
    ????????他看向陸岺，道：“朕要當(dāng)舅公了。”
    ????????眾臣一愣，隨即行禮恭賀，“賀喜陛下，恭喜陛下！”
    ????????陸岺傻站在那兒，這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舅公？誰生孩子了？
    ????????“恭喜小侯爺！”
    ????????有人笑著朝他拱手，“愿母子平安，喜得麒麟兒。”
    ????????“哎呀！”
    ????????同樣愣在那兒的駙馬一拍手，道：“岺兒，這是家媳要生了吧？”
    ????????“啊？啊？！娘子要生了？！這，這不是還沒滿十個月嗎？！我都點著呢！”
    ????????陸岺總算反應(yīng)過來了，“這還差了四十天呢！”
    ????????笑著的天子閉上眼，伸手揉了揉眉心，長長嘆出一口氣道：“初為人父這是高興傻了嗎？行了，朕特許你先下朝。去吧，回去看看你媳婦。要是生了，派人入宮說一聲。呵呵，朕也沾沾你的喜氣。”
    ????????“謝舅舅！”
    ????????陸岺跪地行了一禮后，便趕緊跨出大殿，往宮門口而去。駙馬眼巴巴地望著天子，但天子好像看不見他一樣，直接無視后，繼續(xù)商議國事了。
    ????????駙馬心酸了。
    ????????他這也是第一次當(dāng)爺爺啊！果然，還是外甥親，外甥他爹就無所謂了。
    ????????天子瞄了眼駙馬，笑了笑。這駙馬，還跟以前一樣，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不過這大朝之上，兩人都回去肯定不行，所以你這當(dāng)爺爺?shù)木土粝掳桑?br/>     ????????陸岺一路飛奔出了宮門，從李順福那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時還不忘囑咐道：“伴伴，去將娘子的先生喊來！是王先生，不是許先生！有她坐鎮(zhèn)，放心些！”
    ????????“噯，奴婢曉得，這就去請王先生！”
    ????????策馬回到家，急匆匆趕到產(chǎn)房，推門想進去，卻被人攔住。
    ????????“小侯爺，產(chǎn)房不能進，不然都不吉利。”
    ????????陸岺忙將手縮回來，趴在門上喊，“玉玉，我回來了！你疼不疼？！”
    ????????“不疼！”
    ????????左玉的聲音傳來。這會兒她正坐在產(chǎn)床上吃雞湯餛飩呢。公主坐一邊，道：“沒騙你吧？開始的時候還好，就跟咱們來葵水時差不多，且一陣一陣的。你抓緊吃點東西，吃完下來再走一走，這樣生得快些。”
    ????????她說著就起身，“我去外面看看岺兒。”
    ????????“嗯，娘我知道了。你跟夫君說，我沒事的，他比我還緊張。”
    ????????許是哭了一鼻子，積壓|在心里的情緒被釋放了。這會兒，她又淡定了許多，不再慌張了。
    ????????公主抿嘴笑笑，朝門外走去。到了門外，看著兒子滿頭滿臉的汗，道：“你媳婦沒事，在吃東西呢。”
    ????????“那我進去看看。”
    ????????“嗯。”
    ????????公主讓開身，邊上仆人忙喊，“殿下，男子不可進產(chǎn)房啊！”
    ????????“這不是還沒生嗎？”
    ????????公主不悅，“還早呢！讓他進去跟家媳說幾句話！再說，當(dāng)年我生時，駙馬可是一直待在產(chǎn)房里，這些年也沒見有什么不好的。進去吧，多寬慰下你媳婦，聽娘的，沒錯的。”
    ????????“噯！”
    ????????這話陸岺聽得進。是了，當(dāng)年生姐姐生自己時，爹也一直陪著，沒見他家有什么不好的。圣人都說鬼神之事不可盡信，哪可能男子進個產(chǎn)房就會倒霉了？
    ????????他忙推門進去，本以為左玉剛剛騙人呢，這會兒定是疼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哪里曉得，等看見左玉后，他都呆住了。他家媳婦正在大口吃著餛飩，完全不像要生的樣子。
    ????????“玉玉？”
    ????????他來到產(chǎn)床前，“你不疼嗎？”
    ????????“看見我不疼你很失望？”
    ????????左玉笑了，“現(xiàn)在還好，還沒到疼的時候。”公主在外說的話她聽見了。她這會兒一點都不害怕了。老天讓她來到這世界，沒有給她一個好爹好繼母，但起碼給了她一個好丈夫，好婆婆和好公公。
    ????????他們行事不像世人那般迂腐，講人情，不拘小節(jié)，這便是自己最大的幸運。
    ????????“怎會？”
    ????????陸岺席地坐下，“我以為生孩子都是很疼的。”
    ????????產(chǎn)床都是鋪在地上的，在產(chǎn)床上面會有兩根繩子，這是給孕婦真正發(fā)動時用的。在跟王弗學(xué)醫(yī)以前，左玉一直以為古代跟現(xiàn)代一樣，孕婦都是躺著生的。但跟王弗學(xué)醫(yī)后，才知道，古代女子一般選擇站著生產(chǎn)。
    ????????高處有繩，低處有特殊的生產(chǎn)椅，這樣能最大程度幫助到孕婦，能減少痛苦，將孩子盡早生下來。
    ????????左玉第一次見到時，想了想其中的原理，便對古人很欽佩，太有智慧了！
    ????????“只是還沒到疼的時候。”
    ????????左玉道：“不過也別擔(dān)心，我身體好，應(yīng)該沒事的。”
    ????????“姬君，吃完餛飩就走一走吧。”
    ????????宮里的穩(wěn)婆吩咐道：“請侯爺扶著姬君走一走，等下該吃催生湯了。”
    ????????陸岺忙起身，在花晨等人的幫助下將左玉扶起，攙著她在屋里慢慢踱步。過了一會，陣痛的感覺又襲來，左玉忙讓陸岺扶著她坐下，而那邊穩(wěn)婆已經(jīng)將熱好的催生湯端來。
    ????????左玉將湯喝下后，道：“你出去吧，你在這兒，我反而緊張。”
    ????????陸岺當(dāng)然不愿意，道：“你先躺下，養(yǎng)養(yǎng)神，我在邊上陪著你。”
    ????????左玉拗不過他，便點頭答應(yīng)。催生湯喝下，靠在軟墊上，眼睛雖是閉著的，但人卻并不舒服。待駙馬下朝歸來時，她已無法安靜地坐著。
    ????????腰酸得好像要掉下來一般，陣痛也越來越頻繁。陸岺被她趕出去了，發(fā)了老大一頓脾氣。因為她老想去上廁所，不想陸岺看著，這太難堪了。
    ????????被趕出的陸岺在外急得像什么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一刻不停。公主本就心煩，被他轉(zhuǎn)得更是心煩，忍不住一拍扶手道：“行了！受苦的是你媳婦，你在這兒轉(zhuǎn)個什么？！轉(zhuǎn)得我心都煩了！”
    ????????陸岺嘴一癟，忽然覺得很委屈。他這不是急的么？他看向自己的爹，駙馬朝他直搖頭。講真，兒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的確看著煩，甚至有點想打他。
    ????????“人參雞湯再去取一碗來。”
    ????????公主吩咐道：“紅糖蜜漬的老山參去切幾片過來給家媳含著。”
    ????????她看了看天，“三個時辰了，得補一補了。”
    ????????外面等待的人焦慮不堪，而左玉也越來越難受。她咬牙忍著，感受著陣痛的頻率。如此，又過了一個時辰，她自我感覺陣痛間隙時間越來越短了，便問穩(wěn)婆，“嬤嬤，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應(yīng)要生出來了。”
    ????????嬤嬤點頭，“再等一等，還差一點點。來，都過來，將姬君扶起來。姬君，您忍一忍，現(xiàn)在可以準(zhǔn)備了。”
    ????????左玉用力點頭，努力深呼吸著，在婢女的幫助下，慢慢將腳抬起，踩住生產(chǎn)椅，拉住繩子。一個穩(wěn)婆站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腰，另一個穩(wěn)婆又看了看，道：“將參片拿來……姬君，含|住參片后，奴家喊您用力，您進用力，知道了嗎？”
    ????????“我，我知道了。”
    ????????左玉積攢著力氣，陣痛越來越頻繁，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上輩子，她媽媽總說，生自己時困難，疼得哭死。現(xiàn)在自己要當(dāng)娘了，才知了那句話的含義。
    ????????“自己的生日，母親的受難日”。（注1）
    ????????十一個字，字字重如泰山。
    ????????她抓著繩子，調(diào)整著呼吸，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破了一樣，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好似有東西掉出來了。
    ????????“生了，生了！是個小千金！”
    ????????穩(wěn)婆高興地喊著，“姬君，再加把勁，還有個！”
    ????????“孩子的哭聲，孩子的哭聲！”
    ????????駙馬叫了起來，“這聲音好洪亮啊！哈哈，生了，生了！我要當(dāng)爺爺了！”
    ????????“娘子怎么樣了？！”
    ????????陸岺趴在門上，用力拍著，“玉玉，玉玉，你怎么樣了？！”
    ????????說著就想推門進去。這時，門一開，兩個穩(wěn)婆抱著兩個孩子走出來，連連道賀，“恭喜公主殿下，恭喜駙馬，恭喜小侯爺！喜得千金與貴子！”
    ????????“什，什么？！”
    ????????公主瞪大眼，與駙馬對視了一眼，見他也是眼瞪得老圓。夫妻兩對看了幾秒，忽然就笑了起來，剛要問“家媳好不好？”呢，卻見兒子沖了進去，沒一會兒，就聽見他尖叫，“怎，怎么這么多血？！快來人啊！”
    ????????左玉憤怒的聲音隨之響起，“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駙馬與公主對視了一眼，提著的心落下了。
    ????????這聲音洪亮的，還能罵人，沒事了，母子平安，圓滿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自己的生日，母親的受難日”引用自網(wǎng)絡(luò)。
    ????????小劇場：
    ????????陸岺：天啊，生孩子怎么還會有血？救命，快來救救我媳婦啊！
    ????????左玉：還沒收拾好就進來了，趕緊給我滾出去啊啊啊啊！
    ????????陸岺：啊？生孩子有血正常的嗎？嚇?biāo)牢伊恕Ｓ裼瘢氵@樣也好看的，我不嫌棄。
    ????????左玉：不，我是生得疼死了，純粹是現(xiàn)在不想看到你。
    ????????陸岺：今天被媳婦罵，被娘罵，還好，爹疼我，不罵我。
    ????????駙馬：你個傻叉，沒事咋呼啥？家媳累了，你大喊大叫的，不當(dāng)人子！
    ????????陸岺：看來我的確不是你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