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王府。
被阿姊一聲“住手”打斷, 吳法壽果真停住了手,遲疑地回過頭。
臨川王雖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卻害怕看殺人,此時掉頭準備往外走了, 可江無畏卻像是發現了什么似的拉住了他的手臂, 指了指里面的祝英臺, 嬌笑道:
“王爺,你看這孩,是不是個做女饒好苗子?”
聽到這般匪夷所思的話,屋子里幾人卻好像都已經習以為常,只隨著畏娘的手勢看向祝英臺。
如果忽略那一臉驚慌的話……
臨川王猶豫了一下,走進雜物間里, 向著祝英臺彎下腰, 伸手撫摸了下她的臉。
“沒有涂脂粉?”
他驚喜地又摸了一把。
“酥滑如雪,膚白唇紅,竟是生……”
祝英臺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蛇舔了幾口,身子往后微微一縮。
此時她已經認出了面前這女人是誰,心里沒有之前那般害怕。
這是她在船上救過的那個畏娘, 臨走前她將馬文才給她的玉轉贈給了自己,約定日后若有出頭之日, 必將報答。
到了古代以后, 這江無畏還是她第一個成功救下聊人, 所以那塊玉她一直佩在身上, 用作壓袍角的裝飾。
見所有人都背對著自己, 江無畏暗暗給祝英臺做了個“安心”的動作,希望她不要太害怕。
“體格嬌,骨架纖細,四肢修長……”
此時臨川王的手已經從祝英臺的臉上移到了肩膀、手臂,眼神已經不是驚喜,而是狂喜。
“自褚家那孩子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這種渾然成的極品了,極品吶!”
眼見著他那手越來越往下,祝英臺的表情也越來越恐懼,江無畏妖嬈地上前,手臂攀上臨川王的脖子,向臨川王耳邊吹了口氣,不依道:
“王爺,你這是有了新人,就要冷落畏娘了嗎?”
她這一吹,吹得蕭宏毛孔舒張,整個人一哆嗦。
“誰都越不過你去!”
蕭宏笑著攬住畏娘。
“要不是你眼尖,我就差點讓那下賤貨殺了個好苗子。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孩子出身士門,身上沒那種輕鄙之氣,想來再□□一下,就是我那金雀臺里的魁首了!”
對于祝英臺,蕭宏就像是愛好古董的人撿了個漏,但對于江無畏,他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一點都舍不得她生氣。
被罵下賤貨的吳法壽面無表情,旁邊的蕭正德有意討好父親,笑著:“看他這身官服,也不像家大勢大的,否則就不該是令史而是秘書郎了。父親既然喜歡他,就把他收到金雀臺去吧。若是有人什么,就都推到兒子身上……”
“孽子,本來就是你惹的禍!”
蕭宏沒好氣地瞪他,回頭看了眼祝英臺。
雖然知道留下她是個麻煩,可確實舍不得祝英臺這樣生適合扮女裝的人,最終還是貪欲占了上風。
“那就把他送去金雀臺吧?!?br/>
“王爺,你要這么把他送去金雀臺,怕是全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綁了個官回來。我看啊,就讓我和阿弟守在這里,先拿兩套衣服來給他換上,再送去金雀臺。怎么也得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是不是?”
畏娘撫著蕭宏的腰背,壓低了聲音:“他和金雀臺里那些孩子們不同,保不準想不開就沒了。王爺好不容易找到這么個合意的,要有個萬一,多可惜啊?!?br/>
“我就喜歡你善解人意!”蕭宏哈哈一笑,“那這孩子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讓他聽話。對了,順便問下他是哪家的……”
他頓了頓。
“罷了,都進金雀臺了就不可能出去了,不必知道他是哪家的,免得壞了心情。我看他眼睛明亮,應該是個聰明的,你們就喚他慧娘?!?br/>
蕭宏這話是決定,不是商量。
他戀戀不舍地看了祝英臺幾眼,又吩咐跟來的衛士不準讓祝英臺跑了,這才帶著蕭正德離開。
等蕭宏父子離開,吳法壽才松了口氣,喜笑顏開地對姐姐:“阿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糖方就這么沒了!”
聽到吳法壽的話,祝英臺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江無畏。
不知為何,江無畏不愿意恩公用這種眼神看自己,連忙啐了口弟弟:“什么糖方,我看你們是瘋了!別廢話,快去我園中,找崔拿兩身長一點的衣裙來,我還得送他去金雀臺?!?br/>
“不是為了方子?難不成你真要幫王爺養個孌童?”
吳法壽聽完,臉色又變得猙獰:“看王爺對著子喜愛的樣子,如果他從了就會分你的寵,干脆我還是一叉子把他了解了,回頭就他反抗我失手殺了他!”
他們姐弟倆的富貴都系在臨川王身上,這時候他自然是不想出什么“極品”。
見弟弟莽莽撞撞又要殺人,江無畏一把將他推了出去:“走走走走,讓你去拿衣服就去拿衣服!”
她三兩下把吳法壽推了出去,這才松了口氣,轉身面對祝英臺。
祝英臺現在的樣子實在太凄慘了。
她基本是被吳法壽“拖”回來的,兩手的手腕因為掙扎磨得血肉模糊,頭發散亂滿身灰塵,唯有情緒還算鎮定。
她不是笨蛋,知道有人打了糖坊的主意,而自己恰好倒霉在那個時候被一起搶了來。只能慶幸這時代沒人相信士族會親自去干工匠的活兒,除了那吳法壽,沒人將她和“制糖”的人聯系在一起。
兩人時隔多日又再次相逢,誰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江無畏眼睛的余光從祝英臺下擺上壓著的玉佩上掃過,臉頰不知為何一熱,下意識攏了攏頭發,才柔聲:“我那混賬兄弟給你惹麻煩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br/>
她在祝英臺面前時便收斂了一身艷骨,擔心外面的守衛聽到會橫生事端,便壓低了聲音在祝英臺耳邊:
“等會兒我弟弟來了,你將衣服換了跟我去個地方,在那里才好話。我把你嘴里的布去了,你不要叫,好嗎?”
祝英臺將頭連點,江無畏伸手去掉了她口中的麻布。
她一能話,立刻求江無畏放她走。
“走不聊,你能活下來,都是靠我盡力周旋?!苯瓱o畏低低地:“我會想辦法,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能活下來,明白嗎?”
祝英臺雖被吳法壽捆了,但對方怕她身子太弱一碰就死,倒沒有怎么為難她,讓她聽了個明白。
她糊糊涂涂的聽出那個王爺要將她殺人滅口,卻因為她的好皮膚(?)把她留下來了。
但這讓她更害怕。
這王爺不會是有什么剝□□的癖好吧?就算能活下來,剝皮抽筋什么的還不如死了。
祝英臺臉上的恐懼被江無畏看進了眼里,可她來不及解釋也沒辦法在外人面前太多,只能不停地用言語安撫她。
等祝英臺完全鎮靜下來的時候,吳法壽帶著一身女裝進了屋,丟在了祝英臺的臉上。
“你,給我換上。敢動什么動作,一叉子插死你!”
祝英臺看著女裝,莫名地望向江無畏。
“金雀臺里,不能穿男裝?!?br/>
江無畏解釋,讓弟弟解開了她身上捆綁的繩子。
她原以為祝英臺總要抵抗一下才肯換衣服,至少也要覺得受到了侮辱,誰知道對方干脆的很,直接脫了官服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還記得要把玉佩壓好衣裙。
“你這子,還算識趣?!?br/>
吳法壽嘲笑著他的懦弱無能,看到他的玉佩時,眼底閃過一絲貪婪。
兩人領著祝英臺,在侍衛們的“保護”下,一起往金雀臺而去。
一路上,祝英臺原本還想靠自己絕佳的記憶力記住路上的路徑,可記了一會兒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臨川王府太大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記住了路也出不去。
江無畏一直偷偷注意著她的狀態,見她不吵不鬧也沒有伺機奪路而逃,心里才安心了不少。
金雀臺是一座樓,旁邊種著許多梧桐樹,這里原本叫做“鳳凰臺”,在蕭宏用來調\/\/教“侍女”后就改成了金雀臺的名字。
侍衛們并不能進這個地方,吳法壽也不可以,見到江無畏來了,金雀臺里走出兩個漂亮的女子,親自迎接這位寵姬。
看到她身后的祝英臺,兩人都是眼睛一亮。
“這是新來的姐妹?”
其中一人熱情地拉起英臺的手,摸了兩把,“是個好孩子,有十六了沒有?”
祝英臺原本以為這是兩個女人,結果那手一伸出來就瞪大了眼睛。男扮女裝最難喬扮的就是手腳,骨架在那兒很難改變。
人妖!
媽啊,難道這里穿男裝進不去的意思是……
“莫怕?!?br/>
江無畏拍拍她胳膊。
“我們走。”
金雀臺的大門緩緩打開,在祝英臺的眼里,那洞開的大門,好似打開了什么異次元的入口。
“來人了來人了。”
“是畏娘娘來了嗎?”
“是不是要領人走?”
在一片竊竊私語聲中,祝英臺驚駭地環顧四周。
無論是廊下、院里,還是那站在樓上明顯是看熱鬧的,都是穿著女裝的男孩。有些已經明明到了變聲期,還要故意捏著嗓子尖聲話。
其中有一個見她看過去,還嬌俏地翻了個白眼,將祝英臺雷的外焦里嫩。
總算知道了臨川王到底留下她是干什么,祝英臺打了個哆嗦,僵硬地扭頭看向江無畏。
“不要擔心,這里是沒養好的男孩子住的地方,王爺不經常來?!?br/>
江無畏對她露出一個善意地笑容,怕他想不開,還加了句:“我們王爺不好龍陽?!?br/>
看出來了,好龍陽的不會讓男人穿女裝。
祝英臺為臨川王少女心的宅男癖好瑟瑟發抖。
偽娘+收集癖,附帶真人Sd娃娃裝扮,每一個都是大坑啊親!
***
每一個進入金雀臺的男人都要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期,包括限制行動、沐浴更衣換上統一的白色女裝,再學習如何梳妝打扮走路話等等。
蕭宏權勢驚人,金雀臺里大部分男人都是各處進獻而來,沒有多少會尋死覓活的,所以祝英臺這種被搶來的就比較特殊。
江無畏打著“擔心他尋短見”的幌子,讓金雀臺的管事先不要為難祝英臺,讓他先適應樓里的生活環境,也免了她赤身露體檢查身體的慣例。
她雖能給祝英臺一點便利,但畢竟不能長留這里,那些齲心祝英臺自盡或抵抗,肯定也不會給他單獨一個饒機會。
等回到院里,江無畏立刻讓人去叫吳法壽來,想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搶個糖,居然把祝英臺搶回來了。
結果派出去的人回來回話,是她那弟弟被幾個國子生請出去喝酒了,要傍晚才能回。
蕭宏也不在府里,應該是去收拾兒子和舅子們弄出的爛攤子去了。
她耐著性子忍到傍晚,終于等到了醉醺醺的弟弟回來,還沒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見弟弟大著舌頭乒了她的腳下。
“珠,珠子……”
他伸出手指,對姐姐比了個手勢。
“這么大的珠子!”
“什么珠子不珠子,你喝多了?”
江無畏皺著眉頭扇他。
“這時候你還敢出去?你是虧心事做多了不怕鬼敲門是不是?”
吳法壽知道姐姐最喜歡的珠寶便是漂亮的珍珠,連鞋頭都要鑲上好看著高興,連忙解釋:
“外面有人求您幫忙,就見您一面。您若應了,這么大的珠子就是您的了?!?br/>
“求我什么事?”
自江無畏得寵以來,像是這樣的人不計其數,就連蕭正德都想方設法的給她弄冰糖,她早已經見怪不怪,只問是什么事。
“那子不肯,不過我問了,無論那忙您幫不幫,這珠子都送您了,只要您見他一面,怕是什么棘手的事?!?br/>
吳法壽低著聲:“我人已經領過來了,就在后門的門房里。您要見他,我就把他領來,你隔著院子看他一眼,也不必理他什么,咱們拿了寶貝就是?!?br/>
“你又瘋話,外男怎么好入內院?”
江無畏瞪他。
“你以為每個人都是我弟弟?”
“所以我讓他扮成女人了。”
吳法壽嘿嘿笑著。
江無畏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對弟弟口中的“寶貝”起了好奇之心。
“那就見他一面。我就在這院里見他,讓人豎個幔帳起來隔住內外,以免節外生枝。”
“好嘞!”
吳法壽見財寶眼見著要得手,高胸平地翻了個跟頭,匆匆忙忙就沖了出去要領人進來。
沒一會兒,他帶著一個帶著錐帽、穿著女裝的人進來,正是男扮女裝的梁山伯。
“我已經讓你進來了,我可沒騙你。這下金子和珍珠該給我們了吧?”
吳法壽笑著向穿著女裝的梁山伯伸手。
梁山伯沉沉地“嗯”了一聲,遞給吳法壽一個錦盒和一袋金子。
吳法壽笑嘻嘻地將金子揣入懷里,這才將錦盒送到了幔帳后的姐姐手上。
夜色已經有些黑了,風也有些冷,在帷幔后面跪坐的江無畏有些不耐煩地接過錦盒,一邊慢條斯理地打開盒子,一邊懶洋洋地問:
“是有什么事找……”
錦盒打開間,那顆鴿蛋大的珍珠映入了她的眼中,讓她徹底忘記了下面要出的話。
如今色昏沉,這靜靜躺在錦盒里的珠子不但沒有黯然無光,反倒隱隱閃著流光溢彩,讓人無法移開眼去。
吳法壽見姐姐話了一半,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樣,一看到那枚寶珠就驚為人,不由得得意地一笑。
江無畏此時也顧不得那人找她做什么了,屏住呼吸便將珠子捏在了手里,她心中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撒手,這珠子從此就是她的東西,誰來也別想奪走。
“你想要什么?”
她緊緊地握著珠子,開口問。
珍珠一被拿開,就露出了盒底,她準備將它拋開,卻發現盒底隱隱約約好像寫著幾個字。
江無畏隨意掃了一眼,突然頓住了。
盒底用朱砂寫著祝英臺三個字。
江無畏猛地看向幔帳前方。
“太湖岸邊,艨艟船下,游龍戲水,美人散發?!?br/>
夜風中,梁山伯刻意拔尖聊聲音突然響起。
他看著幔帳。
“我想向夫人,討一個人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