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大雪紛飛。</br> 金軍趁勢向宋國都城汴梁發起了猛攻，殿前司王宗楚承諾給兵卒們的軍餉、金銀等賞賜遲遲沒能兌現，士氣低落到了極點。</br> 援軍就成了東京為數不多的希望，為了接應不知尚在何方的勤王兵馬，郭京奉命率領六甲神兵出城突圍，先去接應。</br> 前因后果，孫傅自心知肚明，前來送行時，言語之中滿是惋惜與感慨。</br> “孫相公好生保重，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br> “你…千萬小心。”孫傅語重心長，作為樞密使兼兵部尚書，他清楚地知道郭京此去兇多吉少。</br> “有勞相公記掛。”</br> “還有什么能為你做的？”</br> “如果相公可以……”</br> 郭京低語幾句之后，從懷中逃出一封信箋，說道：“請相公轉交官家。”</br> 待郭京走遠之后，孫傅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打開了信箋，只見上面寫著一闋似曾相識的詞。</br> 百十年來家國，八千里地山河。</br>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br>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br>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br> ……</br> 得知六甲神兵將要出城作戰，東京城百姓聞訊之后，數千人涌上城頭，想要一睹六甲神兵的風采。</br> 宣化門前，范瓊懷著復雜的心情目送郭京與楊再興出了城門，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br> 這個討厭的小神棍終于要去送死了嗎？</br> 姚友仲則是有些惋惜，朝堂上那些波云詭譎的小九九他不懂，但他深知此時出城，兇多吉少，可惜了這支能征善戰的生力軍了。</br> 郭京并不十分樂觀，卻也一點不悲觀，出了東京城，自從此以后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求之不得。</br> 這一戰固然打的艱難，卻也必須打的漂亮。</br> 先鋒楊再興絲毫沒有令人失望，帶著千余號稱六丁力士的精銳，率先對惠民河延岸的金軍營寨發起了沖擊。</br> 借著北風掩護，吃飽喝足，護具齊全的六丁力士們打了金軍一個措手不及，趕在晌午天黑之前，破掉了一處營寨，斬敵數百。</br> 城墻上的宋軍與百姓見到，紛紛喝彩吶喊，一時間士氣恢復了不少。</br> 范瓊站在城頭的樓櫓上，登高遠望，越發覺得有些不太對，戰場上最多只有兩三千六甲神兵，余下的數千人去了哪里呢？</br> 與此同時，一個消息傳來，東城的樊家崗方向，張叔夜率部突圍，向金軍發起沖擊，一支數百人的金軍遭到突襲。</br> 防御使劉延慶率部出開遠門，對金軍防線發起沖擊，同樣斬敵數百人。一時之間，宋軍竟然多處出擊，對金軍防線發起了反擊。</br> 所以這是要干什么？</br> 郭京…和他麾下的五千精銳又去了哪里？他們究竟想要做什么？</br> 青城大營，完顏宗翰問出了相同的問題。</br> 從城中返回的蕭慶道：“相國，郭京此人乖張狡詐，故弄玄虛，應該是想趁機溜走，去接應康王趙構。”</br> “他要真是去接應趙構，那就好了。”</br> 完顏宗翰道：“說起來，這個郭京，還真是讓人好奇。”</br> 入夜之后不多時，答案便揭曉了，位于東水門外的元豐倉突然遭到郭京本部的襲擊，燒起了熊熊大火。</br> 大宋倚仗汴河漕運，每年從江南運送大量的糧食，其中一部分儲藏在城中，一部分則是在城外建糧倉儲存，元豐倉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br> 原本是用來為東京汴梁的百萬人口供給糧食，現如今卻落入了金軍手中，成為金軍糧草來源。</br> 既然要突出重圍，郭京的重點便放在了此處，突襲元豐倉，一把火燒了金軍的糧草。</br> 出城之前，郭京向孫傅提出了最后一個請求，那就是請樞密院配合行動，所以才有了張叔夜、劉延慶協助出兵，再加上楊再興，三路人馬擾亂金軍視線。</br> 最后自己率部火燒元豐倉，火油潑在糧倉之上，隨著風勢熊熊燃燒，若不是雪天潮濕，整個糧倉會很快化為一片火海。</br> 饒是如此，也足夠了。</br> 眼看著金軍各路人馬朝著元豐倉集結而來，郭京心知目的已經達到，畢竟本意也不是燒毀整個元豐倉，而是調動金軍前來救援滅火。</br> 唯有如此，金軍的防線才有松動的可能，六甲神兵才有突圍的機會。</br> 此時此刻，若能夠從高空俯瞰大地，會發現元豐倉如同一個巨大的火把，照亮了東京汴梁東南角的天空，四周則有好幾條火龍朝著火把中心急速而去。</br> 郭京沒有猶豫，立即率部朝著并不遙遠的宣化門方向而去，去接應先鋒出擊的楊再興所部。突襲糧倉，他們有個意外的收獲，從此處繳獲了數百匹上好的北地戰馬，擁有了一支騎兵分隊。</br> 來到宣化門附近的惠民河畔，楊再興早已等候多時，血戰一場，陣亡了數百將士，足可見為了牽制金軍，打出主力的勢頭付出了何等慘烈的代價。</br> 郭京重重地拍拍楊再興的肩膀，說道：“走吧…我們沖出去。”</br> “統制，我們沖哪里？”</br> “青城。”</br> 當郭京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眾將皆是一驚，青城行動，那可是完顏宗翰中軍大帳所在地。</br> 憑著幾千兵馬，要去沖金軍的中軍營地？是不是有些開玩笑了？</br> 可是，見郭京說的一本正經，由不得眾人不信。六甲神兵對郭京是近乎無條件的信任與盲從，自然是指哪打哪。</br> 黑夜之中，七千兵馬撕開了惠民河外圍金軍的營寨，在南薰門外直接掉頭向南，徑直沖向了正南方的青城行宮。</br> 這一舉動頓時讓城頭的宋軍目瞪口呆，鬧了半天，六甲神兵既不是去接應勤王的援軍，也不是為了燒毀糧草</br> 這是要去沖擊中軍營寨，想要玩一處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br> 金軍也被郭京這個舉動嚇了一跳，為了攻城，金軍是成條帶狀圍困東京汴梁城的，今夜為了救援元豐倉又有調動，青城行動僅有一個萬人隊守衛。</br> 一萬精銳，論理守衛完顏宗翰完全足夠了。</br> 但郭京來勢洶洶，宋軍不會是孤注一擲，拼死一搏吧？</br> 完顏宗翰巋然不動，并不慌張，但是兩翼的將領們可不這么想，萬一相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了得？</br> 阻擊宋軍，護衛主帥，幾乎是他們下意識的反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