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是國家重點三甲醫院，心外又是塊兒重地，不像其他科，值夜相當于打更，醫生抽空還能打個盹兒，這邊的值夜十有八九是上戰場，比白班還辛苦。</br> 這不今天宋喜夜班，一連接了兩個心臟病突發的老人，還有一個先心嚴重的小女孩兒。</br> 手術室來來回回進出，兩個老人只救活了一個，半夜三更，滿走廊都是家屬撕心裂肺的哭聲。</br> 宋喜心里很難受，但七年的職業生涯已經可以讓她置身事外，尚能平靜的對家屬說一句：“節哀順變。”</br> 老人送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她是技術過硬，但她不是神，可以妙手回春，讓人起死回生。</br> 顧東旭來給宋喜送宵夜的時候，正趕上宋喜在教訓患者家屬，只見她一張好看的臉上，秀眉蹙起，杏眸微凜，聲音好聽，語氣卻犀利的說道：“你明知道孩子有心臟病，還這么晚帶她一起出去應酬，是有天大的事兒，能比自己女兒的健康還重要？”</br> 男人背對顧東旭，頭垂著，顧東旭朝宋喜擠眉弄眼，提醒她別跟患者家屬用這樣的態度說話。</br> 從前宋喜剛進醫院的時候，沒少因為數落家屬被人投訴，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為了對方好，但現在消費者就是上帝這句話被某些人捧得太高，但凡出了錢的，甭管是千八百萬還是百十來塊，都把自己架到大爺的位子上，說不得。</br> 宋喜看到門外的顧東旭，抿著好看的唇瓣，強忍怒氣。</br> 小女孩兒的父親渾身酒氣，倒也是個明事理的人，連連點頭，紅著眼睛問宋喜，“醫生，我女兒現在沒事了吧？”</br> 宋喜也是做女兒的，一時間有些心軟，火氣降了一半，出聲回道：“暫時沒事兒了，我建議在醫院觀察一晚。”m.</br> 男人馬上點頭，“行，我去交錢。”</br> 他站起身，宋喜忽然說了句：“其實小孩子有時候只希望爸爸能陪在身邊，她不需要你多拼命，賺多少錢。”</br> 男人腳步瞬間戛然而止，眼眶紅了，他動了動喉結，最后輕聲說道：“謝謝醫生。”</br> 顧東旭站在門外，看到男人是流著眼淚出來的，邁步往里走，將手上兩個大的外賣袋子放到宋喜桌上，顧東旭出聲說：“你改改你的急脾氣行不行？這回是遇上講理的，萬一弄個不講理的醉鬼，跟你這兒吵，你犯得著嘛？”</br> 宋喜穿著白大褂癱靠在座椅上，是真累，她有氣無力的回道：“我就是看他講理才跟他說幾句，你真當我傻？”</br> 顧東旭笑，“看來是傻出了一條血路，現在變聰明了。”</br> 宋喜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某處，懶懶的聲音道：“你別惹我，我現在連翻白眼兒的勁兒都沒有。”</br> 顧東旭說：“成，我們人民的公仆，美麗善良的白衣天使辛苦了，我幫您老人家把飯菜都擺好了，你要是拿不動筷子，我喂你吃。”</br> 宋喜忍不住笑，身體一顫一顫，像是被打撈上岸有一會兒的魚，撲騰都撲騰不動。</br> 看了眼被顧東旭大盒小盒擺到桌上的外賣，宋喜問：“你都買什么了？”</br> 顧東旭說：“你不想吃板面嘛，光吃面多單調，還有炸蝦，鹵蛋，鴨腸，魷魚……”</br> 隨著一個個盒蓋打開，宋喜垂死病中驚坐起，趕緊去找筷子，“不行了，我要餓死了。”</br> 顧東旭看她這樣，不由得嘆了口氣，“你說你何苦呢，你們江主任都說可以不給你排夜班，你非要逞賽兒。”</br> 宋喜挑了一筷子面，又塞了一整只去皮的炸大蝦，本就不大的嘴里塞得滿滿的，待到東西咽下去，她才云淡風輕回道：“夜診一般突發狀況較多，有時候就看醫生的水平，就那么一丁點兒的差距，就可以決定這人能不能救活，你說我不在這兒，能放心嗎？”</br> 顧東旭被氣笑了，斜著她道：“我該說你操心操得多呢，還是太自大？”</br> 宋喜鼓著嘴，抬眼回道：“我實話實說，上了手術臺的人，要是連我都救不活，那就是死孩子掉井，沒救了。”</br> 顧東旭看她吃得急，出聲道：“你慢點兒，我吃過了，又沒人跟你搶。”</br> 宋喜說：“指不定什么時候就來病人了。”</br> 顧東旭道：“不會……”</br>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身后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房門并沒關，一個小護士出現在門口，看著宋喜道：“宋醫生，有患者，預計一分鐘之后到。”</br> 宋喜一邊抽紙巾擦嘴，一邊站起身，動作快到顧東旭都跟著急起來。</br> 眼看著她邁步往外走，顧東旭道：“那你待會兒忙完了再吃，我先走了。”</br> 宋喜頭都沒回，只揮了下手，“你走吧，拜拜。”</br> 顧東旭話未出口，她人已經不見了。</br> 他幫她把外賣盒蓋全都蓋好，微垂著視線，輕聲嘆氣。</br> 宋喜跟幾名護士一起站在電梯口處，等著迎接病人。</br>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宋喜的注意力下意識的放在病床車上，那上面躺著一個女人，身形修長，身材極好。</br> 倒不是宋喜關注的點偏，而是女人的打扮，一身黑色連體緊身裙，從肩膀一路包裹到膝蓋，凸的凸，凹的凹，玲瓏曲線一覽無遺。</br> 女人看女人，往往一眼就能從頭打量到腳，所以宋喜也看見女人漂亮的一張臉，即便臉色病態，但紅唇卻特別乍眼。</br> 這副打扮被送到醫院，宋喜大抵能猜到事發前女人可能會出席的場合。</br> 從電梯門打開，到宋喜觀察完病人，整個過程也不過兩秒鐘，電梯里的護士推著車往外走，宋喜暫時讓開，然后一抬頭，她便看見電梯中還有一個人。</br> 男人全身黑色，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黑色的皮鞋，唯有握著車邊的左手，手腕處露出咖啡色的腕表表帶。</br> 宋喜盯著他的臉，心猝不及防的一晃，竟然是喬治笙。</br> 喬治笙也在出電梯之際看到了宋喜，兩人四目相對，宋喜咻的別開視線，不為別的，她好像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不該看的。</br> 護士快步推著車往手術室方向跑，宋喜也趕緊跟上，身后似是有一雙目光，在牢牢盯著她的后背。</br> 宋喜頭皮發麻，確定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絕對不是被麻辣鴨腸給辣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