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舍不著痕跡地看了身邊的竇嬰一眼,又道:“陛下,此事事關(guān)重大,先皇大行前也并未留下只字片語,陛下還是往長樂宮問一問太皇太后的意見。”</br></br>劉舍此言一出殿中所有敏感的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少年天子的答案。</br></br>劉徹握住手中的一支筆,思索片刻道:“太皇太后在長樂宮頤養(yǎng)天年,朕總不能拿這些邊關(guān)軍事去打攪她的清凈。”他眼看就可以指點山河,心中其實不太愿意去問竇太后。</br></br>陳玨望了望劉舍,這位劉丞相祖上是項羽那邊來的降臣,大漢開國所封列侯之后不在少數(shù),劉舍能做到丞相之位絕不是一個資質(zhì)平庸之人。</br></br>竇嬰欠了欠身,口中道:“陛下年紀尚輕,太皇太后歷文景二朝,兩代先帝為政之道她老人家都看在眼中,她的意見必會對陛下有所裨益。”竇嬰雖然是竇太后子侄,但他生性耿直,這些話本質(zhì)上還是出于真心。</br></br>劉徹眉心皺起一條溝壑,在場的三位重臣都意識到這個時候外臣不適合再說話,竇嬰沉吟片刻,他的目光忽地落在一臉淡然的陳玨身上,不多時老成的衛(wèi)綰也跟著向陳玨看來,就是劉舍也忽地回過味來:童年玩伴加小舅子,太皇太后的外孫子,年紀輕輕說錯話也沒有大礙,這差事不歸陳玨歸誰?</br></br>陳玨被他們看得周身不自在,殿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陳玨更了解劉徹,劉徹初登基,帝后之爭還沒有真正掀開帷幕,劉徹這時候的猶豫更多的是少年自有凌云志,好面子地不想被人說他事事依靠竇太后而已。</br></br>“陛下。”陳玨躬身道,打斷了劉徹的思緒,“太皇太后老成持重,先帝亦常問政事于長樂宮。之后才會下達政令,陛下往長樂宮請教幾句總是好的。”</br></br>景帝事母至孝,劉徹想起景帝時常去長樂宮問政的情形,臉色頓時緩和許多,道:“如此也好,子瑜,你稍后隨朕去長樂宮請安。”</br></br>陳玨答應(yīng)了一聲**劉徹之前曾以太子的身份短暫地監(jiān)國一段時間,他與這三位大臣的關(guān)系還是很好的,因而道:“眾卿還有政事在身,就不必隨朕同去。”</br></br>不多時陳玨跟著劉徹一起在三公重臣地子下行出殿外,他一邊走一邊不由想起景帝駕崩之前他在宣室殿外聽到的幾個單字,只是看眼下劉徹對竇嬰的樣子也不像是極為提防,他實在不知景帝臨終前究竟對劉徹說了些什么。</br></br>因為景帝駕崩不久的緣故,劉徹為表孝心,下旨未央宮中自皇帝以下都暫不乘車輦,所以陳玨和劉徹二人乃是在楊得意等宮人的簇擁下一齊朝長樂宮方向步行而去。陳玨和劉徹在前,楊得意則帶人遠遠跟在兩人身后。</br></br>“子瑜,匈奴人進攻武泉在先,如今上郡苑馬被劫,這實在是大漢的奇恥大辱,朕誓要討還。”</br></br>劉徹咬牙切齒的聲音將陳玨從自己地思緒中喚醒,陳玨和聲道:“陛下,為社稷安寧邊塞無憂,匈奴人自是要打,只是陛下想好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為止了嗎?”國家要統(tǒng)一,但窮兵黷武要不得。</br></br>劉徹思索片刻道:“朕想先把諸王留在長安,等過兩個月之后讓他們直接參加朕登基元年的宮宴。李廣和程不識那邊兵士不足,朕賜虎符于諸郡國調(diào)兵就是,大司農(nóng)也與朕說過天下倉稟充實,兩下合一再打匈奴自然無憂。”</br></br>陳玨心中覺得不妥,嘴上卻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心中擔(dān)心的是另外一事。”</br></br>劉徹道:“子瑜。你但說無妨。”</br></br>陳玨側(cè)身道:“塞外苦寒,等朝野上下一心,兵士齊集糧草充足之時已經(jīng)接近嚴冬…”</br></br>“不錯。”劉徹停下腳步緊緊皺起眉頭,“往年邊塞總有兵卒凍斃,這確實是個問題。”想起景帝在世時和臨終時都曾反復(fù)告誡他反制匈奴非一日之功,劉徹眉宇間皺的更緊,道:“匈奴人與朕非只國仇。****更有家恨。朕真恨不得馬上親自領(lǐng)兵將他們逐出漠北。比起有人將景帝那一怒歸罪于王皇后,劉徹是王皇后親子。自然更愿意認為景帝是因為匈奴人欺人太甚而氣倒。</br></br>陳玨道:“陛下,臣曾聽人說過一句話,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三千越甲可吞吳,。”</br></br>劉徹緊皺的眉心一松,笑道:“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這話說的有趣,陳勝是楚人,項羽是楚人,高皇帝也是從楚地起家,倒是一點都沒錯。”</br></br>陳玨又道:“這話雖然有夸張之嫌,但道理卻不假。”</br></br>劉徹想了想,指著陳玨笑道:“好你個陳子瑜,朕明白了,你是覺得皇祖母她不會輕易同意動兵,所以才先來勸朕是不是?”</br></br>陳玨欠了欠身方要說話,劉徹便說道:“行了,此處又沒有旁人,你用不著跟朕這樣。”</br></br>陳玨順勢而起,繼續(xù)說道:“臣哪里能猜到太皇太后的想法?”頓了頓,陳玨又道:“其實回過來想想,先皇駕崩不久,太皇太后愛先皇甚深,她也未必會反對陛下反擊匈奴人。”</br></br>劉徹走了幾步,又道:“那若是皇祖母她無論如何不同意呢?”</br></br>陳玨聽出劉徹語氣中的一絲不確定,道:“太皇太后與先皇母子情深,若是她能忍下這口氣,必定是因為與匈奴一戰(zhàn)不利大漢君臣子民,太皇太后不得已為天下黎民而隱忍。”</br></br>劉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中下定決心道:掃清匈奴之日,就是朕迎母后回宮之時。</br></br>兩人走至宣室殿前的石階上正要往下的時候,劉徹忽地停下腳步,拉著陳玨道:“子瑜,你來看這萬里漢家天下,每次朝會之前,朕看到群臣在此處往宣室殿走來地樣子就不由心潮澎湃,這片山河這片土地都是朕所有。朕絕不允許任何人來侵犯它。”</br></br>陳玨順著劉徹所指望去,只見普天一洗峰巒無盡,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隔著一座武庫樓宇相連,氣度恢宏華貴萬方,眼前數(shù)級石階次第而下,陳玨回憶起景帝過壽當(dāng)日的情景,不由在腦中想象清晨時分。群臣在朝霞的映照下,從石階下分列而上朝見天子的景象,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感只有帝王才會體會到吧。</br></br>“子瑜。”劉徹的聲音忽然沉悶起來,道,“你不知道朕心里地感受,自從父皇壽辰驚變之后,朕時常夢見臨江王,在夢里他對朕說要我去陪伴兄長,朕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是汗流浹背…”</br></br>臨江王,是劉徹長兄、第一任太子劉榮被廢除之后的封號。</br></br>劉徹說到這里之后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陳玨不由心中一動,劉徹今天的心理狀態(tài)一直有些不對勁,原來根源還是在這里。這些話想必劉徹已經(jīng)在自己心中憋了許久,眼下對他說出來之后劉徹心里必定會松快許多。</br></br>“陛下。”陳玨勸慰著劉徹道,“今日大漢天子正是陛下,何必去想薨逝多年地臨江王呢?”</br></br>劉徹舒出一口氣,對陳玨笑了一下道:“這些事你不要跟嬌嬌說,她這些日子以來也累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她為朕憂心。”</br></br>陳玨點頭道:“臣明白。”</br></br>行至長樂宮后。陳玨跟著劉徹一起通過長信前殿來到竇太后所在正殿,陳玨依禮拜見竇太后之后就垂手于身側(cè)立在一旁,將談話的空間留給竇太后和劉徹祖孫二人。</br></br>站穩(wěn)之后陳玨不經(jīng)意間向竇太后身邊望去。看見她身邊的一個倩影之后不由一怔:那眉目如畫地少女不是芷晴是誰?</br></br>芷晴這時也在看著陳玨,她的目光對上陳玨的之后馬上移開,陳玨微微低了低頭,自嘲道:陳玨啊陳玨,多大的陣仗沒見過,今日居然被一個小女孩子看得尷尬。朕沒出息。</br></br>那邊劉徹已經(jīng)幾句話向竇太后說明了匈奴入上郡之事,竇太后嗯了一聲,問道:“你的意思呢?”</br></br>劉徹雖然有些被陳玨說動,但他心中想要攻打匈奴的愿望仍未完全消失,當(dāng)下道:“孫兒地意思是那些匈奴人讓父皇臨行前仍心中郁郁,加之匈奴人無視盟約多年擾邊,這些事情都不能就此算了。總要給那些蠻人點教訓(xùn)。”</br></br>竇太后道:“那些匈奴人太過野蠻。無有教化,想要北疆安寧絕不是你打上匆匆忙忙的一仗就能做到的。當(dāng)然這些事情哀家也不怎么懂,只是哀家告訴你一點,一邊把諸王留在長安一邊打外戰(zhàn)絕對不行。”</br></br>劉徹一愣,不服道:“為何?”</br></br>竇太后徐徐出了一口氣,道:“你是一國之君就要有一國之君的威嚴,這么做是讓有異心地人以為皇帝忌憚他們害怕他們,讓忠心于你的宗室藩王為你的不信任而心寒。”</br></br>陳玨看著一臉平淡目光直視一處地竇太后,心中敬佩不已,姜究竟還是老地辣,竇太后在權(quán)力中心沉浮多年,她考慮事情的角度和方式都不是他或者劉徹能想到地。</br></br>劉徹則輕啊了一聲,低聲道:“這是孫兒考慮不周。”</br></br>竇太后面上泛出一絲笑意,道:“皇帝畢竟年輕,哀家這做祖母的總要替你多看著些。”</br></br>陳玨也不由淡淡地一笑,劉徹地位不穩(wěn)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隨劉舍等人監(jiān)國數(shù)日,他在處理政事上的一些自視甚高倒是大多被磨去,別人的意見他也頗聽得進,這種好地影響不能不讓他欣慰。很抱歉今天更的晚了些,寬帶的事情終于忙完了,今后地更新大致會在每天下午1點左右和晚上點左右,如果有變動會提前告訴大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