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只是一介凡人，并不是什么科學天才。就拿造紙術來說，他把腦子里知道的所有東西都告訴了陳唐陳宋，這二人仍是用了三個來月才造出可用的紙張來，比這更復雜的東西，陳玨實在是沒有能力復制出來。</br></br>但是農具不同。</br></br>陳玨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劉徹窮兵黷武伐匈奴的歷史，就算他能成功改變陳家原有的命運，但大漢攻打匈奴是歷史的必然，不可能改變。一旦大漢和匈奴開戰，文景之治積蓄的民力與錢糧都會消耗殆盡，百姓也將苦不堪言。封建社會以農為本，陳玨并不缺少金錢，若是不吃著復制一些新式的農具提高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水平，讓農戶稍稍減少些壓力，他委實于心有愧。</br></br>“玨兒你此話當真？”楚原微微一愕，不由問道。</br></br>“絕非假話。”陳玨頷首道，“弟子前些日子去過長安郊外，農夫做農活靠的大都只是人力，費時久不說，成果也不見多少，墨門多奇術，先生若是能悉心研究想必會有些辦法。”</br></br>楚原眼睛一瞇，忽地笑道：“你一片赤子之心，老夫還能拒絕嗎？”</br></br>陳玨笑笑，從懷中取出幾張紙，雙手將之平鋪在楚原身前，道：“先生，這是我的一點想法，請先生看看，若是有用就最好。”</br></br>楚原接過略略看了幾眼，神色頓時凝重起來，道：“原來還可以是這樣…卻也不對，此處或者不該多一根橫梁…”</br></br>陳玨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他也只是在歷史教科書上見過圖片，勉強弄出來的曲轅犁和筒車造型與實物相差甚遠，當下打斷沉醉中的楚原道：“先生，這件事就交給您，只是弟子還有一事相求。”</br></br>楚原抬了抬眼，詫異道：“什么事？”</br></br>陳玨猶豫了一下才道：“請先生莫與他人說弟子今日之事。”無論如何，陳玨也不好意思把這兩樣東西的發明之功據為己有。</br></br>楚原先是一怔，隨后恍然大悟道：“你是世家公子，自然不適合做這工匠之事影響名聲，我省得。”</br></br>陳玨微微一笑，卻不反駁。</br></br>楚原猶豫了一下，又道：“公子當真不打算學機關之學嗎？”他卻是見獵心喜，又舍不得陳玨的“好資質”了。</br></br>陳玨搖搖頭，道：“陳唐跟陳宋才是真正有天分的人，還請先生今后多多教導他們。”</br></br>楚原神色復雜地看了陳玨半晌，終究還是嘆了一聲，道：“那是自然。”</br></br>一刻鐘后陳玨出得書齋，侍立在門口的郭遠上前一步，道：“公子，商人賈同求見。”</br></br>陳玨點點頭，道：“你先帶他去偏廳候著吧，我稍后就到。”</br></br>冰遠答應了一聲，隨后大步離開。陳玨站在原地卻滿心疑惑，賈同前幾日才來送過本月的利潤，今日卻為什么又來？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陳玨搖搖頭，也邁開步子朝偏廳走去。</br></br>賈同坐在偏廳等了不久便見陳玨從門口走進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將陳玨迎上首座方才重新落座，道：“公子安好。”</br></br>陳玨點點頭，說道：“最近生意怎么樣？”</br></br>賈同稍稍彎了彎腰，道：“一切都好，只是…”賈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br></br>陳玨端起茶盞，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說什么盡避說就是。”</br></br>賈同這才道：“鄙人委實有負公子期望，前些日子公子要我帶走的那名叫董偃的少年，如今已不在鄙人商鋪里了。”賈同最近生意做大，狠狠心給自己買了個民爵，是以不再在陳玨面前自稱為小人。</br></br>“什么？”陳玨聞言頓時一驚，連手中的茶盞都差點摔到地上，難道歷史又轉回原來的軌跡，那董偃被劉嫖看中了？</br></br>賈同見狀一愕，他雖料到陳玨定會不悅，卻不想陳玨的表現會這個反常，難道那少年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不成？他驚疑不定地道：“正…正是，董偃昨日被平陽公主的家仆帶走了。”</br></br>平陽公主？</br></br>陳玨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館陶長公主就好，他這么一想，馬上恢復了鎮定，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br></br>賈同偷偷看了一眼陳玨的表情卻只見一片沉靜，忐忑地道：“董偃家中本是珠戶，他家中母親前些日子送珠送不過來，董偃尋我要假，我也就答應了，不想他們母子送珠到平陽公主府上之后就…”</br></br>漢時公主養男寵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只是想起記憶中那個頗具風姿的少年董偃終究要做公主面首，陳玨心中忍不住輕嘆了一聲。</br></br>賈同正緊張時，聽得陳玨道：“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以后你只照常經營生意就好。”</br></br>賈同心下一松，又與陳玨說道了幾句生意上的進項，見陳玨端起茶盞一口飲下，便起身告辭而去。</br></br>數日后的一日清晨陳玨入宮時，驚訝地在太子宮中看到了數日未見的韓嫣，因為漢時還沒有親長去世晚輩必須守孝這一說，韓嫣本身又是太子宮官，是以料理過韓頹當的喪事之后他就重新回到太子宮做侍讀。</br></br>韓嫣一身素服，眉宇間的憔悴之色顯而易見，陳玨走過去輕輕一拳捶在他身上，道：“回來就好，太子這些天一直念著你。”</br></br>韓嫣面上微微笑了一下，對陳玨點了點頭，陳玨也回之以一笑，便轉身走進太子宮。</br></br>這日午休時，劉徹正拉著韓嫣問長問短，忽地轉身對陳玨道：“這些日子忙碌得很，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我們幾人好久不曾出宮去了，今日韓嫣終于回來，下次休沐時你們跟孤一起去鎬池那邊山上打獵，也比比看誰的獵物最多。”</br></br>陳玨聞言一怔，劉徹好一會聽不見陳玨的回答，又問道：“你怎么不說話？”</br></br>陳玨猶豫了一下，才道：“太子恕罪，臣已經和人約好下次休沐日和人一起去賽馬，適才想起此事，才忍不住走神。”他早已經因為韓頹當的葬禮對周謙失信過一次，這次再爽約怎么也說不過去。</br></br>“哦？”劉徹頓時來了興致，笑道：“你跟誰約好了？”</br></br>陳玨答道：“是條侯之子，周謙。”</br></br>劉徹聽得條侯二字眉頭不由一皺，周亞夫是昔日廢太子劉榮一系的中堅人物，他心中自然有些芥蒂，只是周亞夫近些年深居簡出并不太參與朝堂上的事，劉徹對他也沒有什么真正的惡感。思及此處，劉徹道：“總是我們幾個人出門也沒意思，你讓那個周謙跟我們一起來好了，人多也熱鬧一些。”</br></br>陳玨皺了皺眉，見劉徹又轉頭與韓嫣說其他的事，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br></br>那廂劉徹忽地一拍腦門，對韓嫣道：“瞧孤這記性，你還不知道子瑜他已經是太子家令了吧？現如今孤這太子宮內有阿嬌外有陳玨，都是由姓陳的管著了。”</br></br>韓嫣驚訝地看了陳玨一眼，道：“果真如此？那我倒要向陳家令道喜了。”頓了頓，韓嫣想起劉徹方才對陳玨的稱呼，又問道：“太子殿下為何叫陳玨為子瑜？”</br></br>劉徹聞言只是哈哈地笑，陳玨無法，對韓嫣解釋道：“陛下賜字于我，正是子瑜二字。”</br></br>韓嫣哦了一聲，說道：“陛下親自為你取字，恩寵之深可想而知，真讓我好生嫉妒。”他說這話時仍是笑吟吟的，顯然只是在開玩笑而已，然則太子家令和太子舍人雖然同為太子詹事屬官，分量卻相差太多，韓嫣內心深處仍有些五味雜陳之感。</br></br>劉徹這時也笑夠了，道：“父皇給子瑜取字，那孤今日就為你也取蚌字，嗯，有了，韓嫣字王孫，如何？”</br></br>韓嫣大喜，起身拜倒在地，道：“臣謝太子殿下賜字。”</br></br>陳玨笑道：“魏其侯也是字王孫，看來太子殿下對咱們這位韓王孫期望可大得很，這是要你將來和魏其侯他一樣為大漢立下汗馬功勞，封侯拜相。”</br></br>劉徹接過話道：“正是如此，王孫，你可不要讓孤失望。還有子瑜也是一樣，當年父皇太子宮中的屬官，時至今日無一不是重臣，你們也千萬不能比他們差。”</br></br>韓嫣躬身道：“臣必當竭盡所能，報太子殿下知遇之恩。”</br></br>三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劉徹便張羅著身子乏了要午睡，陳玨和韓嫣身為侍讀也有他們自己的休息之處，只是劉徹和韓嫣可以睡得極香，陳玨卻沒有午睡這項福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