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屋中的主人沒有聽見，或是主人不在家，半天都沒有人出來。陳玨想了想，再次加大力度敲了敲門，口中輕喊道：“有人在家嗎？”</br></br>這次陳玨的聲音大了點，頓時院中傳來一陣狗叫之聲，不多時，陳玨透過敞開的院門看見土房的門也吱呀地開了，一個麻衣婦人站在門口，她身后似乎還有兩個個子只到她腰間的小孩子。</br></br>那婦人容貌秀麗，卻一臉土黃之色，顯然她的健康狀況并不是很好，她看清了陳玨的容貌之后神色一松，走到院門口道：“這位，這位公子有何貴干，莫不是找錯了門嗎？”</br></br>陳玨打量了她一眼，就再也沒有辦法因王皇后的所作所為遷怒于她了，王娡拋夫棄女才得以入宮，金俗和金王孫父女二人又何嘗不是可憐人呢？</br></br>陳玨不曾見過南宮公主，但同是一母所出，平陽和隆慮整日錦衣玉食，金俗卻淪落至此，實在讓他心中感慨不已。想到這兒，他和顏悅色地道：“這位夫人，如果你娘家姓金，父親叫金王孫，我就沒有找錯門。”</br></br>金俗神色一愕，道：“小熬人似乎，似乎從不曾見過公子。”</br></br>陳玨笑道：“以前沒見過，現在不就見過了嗎？我是…我是你一個長輩的舊識，祖上曾與你家有過交往，聽說夫人住在此處，就想將夫人接到在下家中生活，也好全了祖上的情誼。”陳玨這番話卻沒有撒謊，他祖上堂邑侯陳嬰和燕王臧荼同在劉邦帳下，自然有過交往。燕王臧荼，正是金俗外祖母臧兒的祖父。</br></br>“啊？”金俗先是微微一愣，思慮片刻之后搖頭笑道：“小熬人雖不曾讀過什么書，卻也知道不能隨便受人恩惠，公子的好意小熬人心領了，只是實在不便打攪公子。”</br></br>陳玨正要再勸，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你這人也是要納母親為妾的嗎？哼，你想都別想。”</br></br>陳玨愣神的時候，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從金俗身后閃了出來，正一臉怒氣地看著他。</br></br>眼前這個小女孩五官精致，容貌生得極好，雖然阿嬌和劉陵都不會比她差上半分，但陳玨一直以來常見貴族女子盛裝打扮的艷麗，久不見這種清水出芙蓉的純凈，一時間竟微微有驚艷之感。</br></br>“金俗的女兒都這么大了？”陳玨不由低聲喃喃了一句。</br></br>“你嘀咕什么呢？”那女孩皺眉道。</br></br>陳玨一笑，道：“沒說什么。只不過你誤會了，我和你的年紀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會對你母親有非分之想呢。”</br></br>這女孩原本就不是什么刁蠻的性子，只是幾年來見多了上門揩油的流氓漢子，才會誤會陳玨，這時看清楚陳玨只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便低頭訕訕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br></br>陳玨笑笑，轉而對金俗道：“夫人心性高潔，我明白，但令女正值青春芳華，夫人忍心讓她埋沒在山野之鄉嗎？”</br></br>金俗聞言神色一動，馬上被一直注意著她的陳玨收入眼中，他又道：“若是夫人信不過我，區區在此對天紡：若是我對夫人有一絲唐突之意，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br>此言一出，金俗母女頓時動容，李英和郭遠也齊聲道：“公子不可。”</br></br>陳玨伸手制止李英和郭遠，道：“我對夫人本無異心，發再毒的誓又有何不可呢？”李英和郭遠對視一眼，心想也是，憑公子的身份什么樣的美人找不到，哪里用到鄉下地方來找寡婦呢？</br></br>陳玨重又看向金俗，見女涸邊又多了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眼睛滴溜地轉，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陳玨微微一笑，道：“若是夫人還不愿意，便記好受用區區多少錢帛，等令公子他日出人頭地再還給我不遲。”</br></br>金俗躊躇了許久，終究不忍讓子女和自己一起受苦，便盈盈拜倒，道：“小熬人謝過公子了。</br></br>…</br></br>坐在寬敞的馬車中，金俗和一雙兒女滿眼的好奇和艷羨，恨不得把馬車中的每一個部分都研究得通透。</br></br>起行之前，金俗已經向陳玨介紹過，她的長女名叫金娥，長子金仲，一個十歲一個七歲。</br></br>對于金娥的年齡，陳玨還是小小驚訝了一下，果然女孩子發育要比男孩子早不少，金娥明明比他小兩歲，長得卻和他差不多大。</br></br>金娥似乎是瞧夠了馬車，目光又移回坐在車沿邊的陳玨身上，脆聲道：“陳家哥哥，你為什么要把我們帶回你家？”</br></br>“為什么？”陳玨怔了一下，隨后笑道：“可能是因為我姐姐新婚，她的婆家很在意兒子，我希望她能早生貴子，所以多做點好事為她積德罷。”</br></br>“什么是積德？”金娥好奇地問道。</br></br>陳玨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道：“積德，你可以理解為積累做好事的功德，我相信，多做好事總是沒錯的。”</br></br>“噢”金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這種玄奧的話題失去了興趣，轉而逗弄起她七歲的弟弟金仲來。</br></br>餅了一會兒，一直坐在陳玨身邊左顧右盼的李英目光一凝，附在陳玨耳邊道：“公子，有人跟著我們。”</br></br>陳玨先是微微一愣，才道：“不要管他，我們照常走，等他們不再跟來的時候你再跟上去瞧瞧他們是什么來路。”陳玨嘴上這么說，心里早就有了譜，他也不是什么能勞人費心跟蹤的大人物，數來數去，還是王皇后那邊的可能性最大。</br></br>李英點了點頭，轉而大聲與郭遠一起說些大漢各地的風土人情，倒是讓坐在他們中間的陳玨長了不少的見識。</br></br>馬車駛進長安城之后，李英尋了個機會動作敏捷地跳下車，不多時便消失在人群之中。</br></br>隨著郭遠的一聲“吁”，馬車停在堂邑侯府門前，陳玨一行人陸續下了車，金俗和兒子女兒敬畏地望著富麗堂皇的堂邑侯府，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br></br>陳玨輕笑了一聲，指著不遠處站著的展眉道：“你們的住處早就安排好了，這位展眉姑姑會帶你們去找，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問她，我今日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br></br>金俗哪敢有絲毫怨言，忙點頭道：“小熬人知道，公子盡避去忙吧。”</br></br>這時展眉開口道：“小鮑子，長公主和侯爺在正堂等著你呢，你是不是先過去一趟？”</br></br>陳玨唔了一聲，抬腳穿過前院，向正堂走去。</br></br>…</br></br>劉嫖和陳午并肩坐著，兩人臉上俱是一片陰沉。</br></br>阿嬌被王皇后算計的事情，劉嫖第二天就告訴了陳午。陳午在大漢王侯***里，是出了名的老實人，但老實人并不是就不會發火。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涉及到他心愛的女兒陳阿嬌，就是一貫只想著趨利避害的陳午也無法不動怒。</br></br>陳玨走進正堂，見父母二人都是一臉嚴肅，也收斂了在鄉間時愉快的神情，道：“兒拜見阿父，阿母。”</br></br>劉嫖神色一動，強忍著對王娡的恨意，道：“王娡的野種帶回來了？”</br></br>陳玨聽得“野種”二字皺了皺眉，過了片刻才道：“是，請阿母放心，我已經叫展眉姑姑把她們安排到側院…”</br></br>劉嫖眉心一擰，打斷他的話，道：“我女兒吃了那么大的虧，憑什么她的女兒就要我好生養著？”劉嫖已經找了可以信任的太醫為阿嬌號過脈，雖然因為時日尚短，那些東西并沒有真正損害到阿嬌的生育能力，但是至少兩個月之內阿嬌是不可能有孕的，這叫劉嫖如何不氣?</br></br>陳玨卻是不忍苛待本就命運坎坷的金俗，想了想才道：“阿母，請恕我直言。我們可以用金俗來牽制皇后的時間，只限于太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一旦太子他日大權在手，知道我們對他的大姐不好，難免不快。”</br></br>“聽玨兒的話吧。”陳午忽地開口道，“不管說什么，將來真正能決定一切的人是太子。”</br></br>劉嫖聞言點了點頭，陳午眼中精光一現，又道：“皇后她有呂后之志，卻無呂后之能，欲效仿當今太后提拔外戚，可王信、田蚡和田勝，哪一個比得上出將入相的魏其侯竇嬰？他們幾個土雞瓦狗，恐怕就連一心守成的南皮侯竇彭祖都比不了。只要玨兒兄弟幾個有一個能出息的，就算將來山陵崩，內有阿嬌為后、外有陳竇兩家聯合，還怕她一個王氏不成？”</br></br>陳玨聞言頓時愣在當場，他過去是不是太小看這個萬事順著妻子的父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