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午提起的“季心”卻引起了陳玨的注意。說起季心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他的哥哥名氣就大多了…“縱有千金不如季布一諾”的那個季布是也,季心和他的兄長一樣也是一位俠客,勇冠關中名滿天下,李英和郭遠二人在他手下學過藝,想必也有幾分能耐。</br></br>陳午來校場的目的本來只是想把李郭二人介紹給陳玨,如今目的達到了便先行離開,臨走時還忍不住看了陳玨一眼:這個兒子,無論文物哪一方面,都無有不行的,著實讓他心中驕傲。</br></br>送走陳午,陳玨仔細打量了李郭兩人幾眼。這兩人都有三十歲左右,李英身材高壯,五官雖稱不上劍眉星目,卻也算的上俊朗,至于郭英就完全相反,如同黑鐵塔一般站在那,看著就虎虎生威。</br></br>半晌,陳玨道:“兩位在府中可有住處?”聽陳午的意思,這兩個人似乎已離開堂邑侯數(shù)年,是以陳玨有此一問。</br></br>李英和郭遠對視了一眼,李英踏出一步躬身道:“回公子,我二人已有住處,正在西邊偏院那邊。”</br></br>陳玨唔了一聲,心中有數(shù)這兩人隱隱是以李英為首的,笑道:“如此便好,近日我的箭已經(jīng)練完了,你們跟我來我的院子里坐坐罷,也好認認路。”</br></br>“諾!”</br></br>陳玨笑笑,一馬當先向校場外走去,李英卻留了個心眼,拿起陳玨適才用的那把弓拉了拉,這一拉之下李英卻心頭微驚:李英能做游俠,自然臂力驚人,拉開這把弓并不用費什么力,在他估計中這把弓介于二石和二石半之間,能拿這把弓射中靶心,對陳玨這個年紀的貴族少年來說已經(jīng)是絕對難得。</br></br>李英微微一笑,向著陳玨的背影大步趕上前去,心道:看來給這位公子當差也不會是什么壞事。</br></br>…</br></br>自李英和郭遠二人來到陳玨身邊已有近半個月之久,這半個月中陳玨像對待門客那樣對待二人,確實做到了“不以尋常奴仆相待”,李英和郭遠對陳玨這位小主人的感覺又好上了幾分。</br></br>陳玨雖然知道游俠并不是什么能一躍數(shù)十丈的武林高手,但他對李英和郭遠這二人身上的市井功夫也頗為好奇,連續(xù)數(shù)日討教下來也頗有裨益。</br></br>這一日宮中來信,劉徹經(jīng)過短暫的新婚時間之后又要重新開始讀書,陳玨便也收拾停當準備入宮繼續(xù)侍讀的工作。陳玨原本想放李英和郭遠一天假,他們卻執(zhí)意不肯,定要隨身保護陳玨,就算到時候等在未央宮門外也無所謂,陳玨無奈之下只得答應。</br></br>辰時一刻,陳玨來到太子宮中,四下張望卻不見韓嫣的影子,心中疑惑,便叫過一個宦官問道:“韓舍人呢?”</br></br>那宦官躬身答道:“韓舍人家里傳來消息,弓高侯急病,韓舍人留在家中侍疾,衛(wèi)太傅已準了假。”</br></br>“哦。”陳玨聽這宦官口齒伶俐,略略打量了他一眼,只覺得有些面熟,忽地拍頭恍然道:“你叫李青,是不是?你怎么來太子宮了?”這人正是上次景帝召見陳玨時前來宣詔了那個年輕宦官。</br></br>李青卻不曾料到陳玨身份高貴,居然還記得他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宦官,心中多了幾分感動,答道:“太子妃入宮,陛下和皇后怕這里人手不足,便遣了些宮中老人來此,小人便是其中之一。”</br></br>陳玨見他年紀不大,就已經(jīng)自稱宮中老人,不由心中可憐,轉(zhuǎn)念想想他如今跟在劉徹身邊也好,運氣夠的話也能有出頭之機,正要開口說話,便聽得劉徹的聲音道:“陳玨,你總算是來了。”</br></br>陳玨轉(zhuǎn)身便跪下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劉徹大步上前扶起他,哈哈笑道:“半月不見,我可有些想你了。”</br></br>劉徹說罷,揮揮手示意宮人離開,便拉著陳玨坐下,說道:“你可知道如今外人都把你獻的紙叫什么嗎?”</br></br>陳玨聽他說的突兀,不由愕然道:“紙就是紙,還能叫出什么別的名字么?”</br></br>劉徹面有得色地道:“有不少士人稱之為陳侯紙,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叫它金,屋,紙。”</br></br>“金屋紙?”</br></br>“沒錯。”劉徹笑道,“這紙是從孤給你阿姐的金屋里傳出來的,怎么就不能叫金屋紙?”劉徹說的金屋,自然不可能真是真的用金子筑成,否則天子就第一個不同意,但是阿嬌如今住的宮殿,確實也被劉徹派人裝飾得富麗堂皇,非尋常功侯家可比。</br></br>“這么說,太子殿下對這份嫁妝也很滿意了?”陳玨呵呵笑道,心中卻想:金屋紙,虧他們想得出來,以這種手段取悅太子和太子妃嗎?</br></br>劉徹笑罷,神色一整道:“還是說正事吧,梁王叔那件事真是多虧你給我出了主意,不然就算最后還是攔下他,也會平白惹得父皇和皇祖母之間不快,孤要謝你。”</br></br>陳玨肅容道:“微臣所獻不過小道,若是沒有太子搬動南皮侯,也不可能把梁王的使者阻在驛站。”說到此處,陳玨頓了一下,劉徹許久等不到下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話就說啊。”</br></br>陳玨沉吟了一下,帶道:“請恕臣放肆,大漢以孝治天下。太子當日在長樂宮中直言不宜召梁王入京,使太后不悅,實在有失穩(wěn)妥。”</br></br>劉徹聽了默然,半晌才道:“這件事,孤也知道…孤也覺得有些不當,但是孤之所言正在情理之中,皇祖母卻斷然反對,難道她疼愛梁王更勝孤這個孫子么?”說到最后,劉徹的語氣中已隱隱帶了些怒氣。不管是因為真的介意竇太后的疼愛也好,因為對儲君之位的敏感而生氣也罷,總之劉徹此時緊鎖了眉頭。</br></br>“殿下何必動怒呢?”陳玨安慰道,隨后莞爾一笑,試圖讓劉徹冷靜下來,又道:“太子是太后親孫,但梁王何嘗不是太后親子呢?她對太子和梁王的疼寵都是一樣的,正是血濃于水的緣故啊。”</br></br>劉徹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孤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父皇自七國之亂以來,一直便為諸王之事操勞不已,皇祖母卻屢屢加恩梁王叔,給父皇平添了多少麻煩?”劉徹性子執(zhí)拗,平素做事又是最沒有耐性的,眼見天子身為萬圣至尊,卻時常為諸王之事頭痛,他感同身受便覺得心里憋了一股子氣。</br></br>陳玨想了想,道:“太后年紀大了,疼愛兒孫也是人之常情,再說她心里掛記的也不只是梁王一人,前些年她不是才震怒地辦了郅都嗎?”</br></br>劉徹看了陳玨一眼,也想起幾年前那件轟動天下的事:廢太子劉榮犯法,郅都把他逼死獄中之后,長樂宮中的竇太后勃然大怒,非要天子殺了郅都方肯罷休。</br></br>陳玨見劉徹微微動容,便接著道:“臣請?zhí)右云矫窦易婺钢模瑏砜紤]太后的所思所想。”</br></br>“平民家的祖母?”劉徹若有所悟地品味著這幾個字。</br></br>“正是。”陳玨果斷地道,隨后又緩和了語氣,道:“無論是哪一個老人,都舍不得自己的兒孫受苦,梁王的事情雖然不能與平民相比,但道理是一樣的。太后深居內(nèi)宮數(shù)年,一直甚少干政,只要不觸及根本,臣想太后她也不會不贊同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主張。”</br></br>陳玨一口氣說到此處,卻不見劉徹回應,只得提心吊膽地等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說的這些話實際上已經(jīng)越矩,雖然他身為劉徹的小舅子,九成九不會有什么事,但凡事總有個萬一不是?就算他和劉徹一起長大,劉徹畢竟還是大漢太子。</br></br>劉徹嘴上不說話,心里卻是想起劉榮被廢之時的事,當時若是皇祖母堅決反對廢太子,難保父皇不會改變主意,這樣看來,皇祖母也絕不是對他不好,否則弄不好他現(xiàn)在只是膠東王呢。</br></br>這么一想,劉徹自認一心為國卻被竇太后訓斥,之后又不被天子所理解的怨氣奇異地一下子少了不少。</br></br>劉徹又沉默了一會,才起身取出一卷竹簡,丟給陳玨道:“你看看這個。”</br></br>陳玨動作敏捷地接過,信手打開,飛快地默讀了起來。從格式和筆跡來看,這顯然是劉徹親自所寫的奏表,大致內(nèi)容正是請求天子為天下安寧計,續(xù)行削藩王政策,劉徹甚至在其中重點提出梁王,說他身為天子親弟,不先除梁國絕不可能令其他諸王心服口服。</br></br>陳玨迅速看完,忍不住輕輕擦了一把頭上的薄汗,劉徹這是要逼得竇太后動怒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