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陳玨關于珍珠養顏的話起了作用，劉嫖留下了所有的珍珠，除了要留著給阿嬌做飾品用的，母女二人自己留了一部分，剩下的便著展眉分給堂邑侯府中其他的女眷…陳尚和陳季須的妻子和妾室，連展眉和錦書這樣的侍女也都分得了一小份。</br></br>董偃母子二人得了一筆小財，心中也是喜不自勝，對陳玨又多了幾分感激之情，臨走時那婦人還向陳玨投來感激的一瞥。</br></br>陳玨其實并不在意董偃母子二人的想法，只一如平常地跟劉嫖和阿嬌說些話，又過了一會兒，陳玨忽然感覺胃中一陣不舒服，才想起自己從接近晌午時入宮到現在，還什么東西都沒有吃過，顯然他是餓著了。</br></br>他右手微微用力按摩了幾下造反的胃部，陳玨起身道：“阿母，阿姐，我還有些事先出去了。”</br></br>劉嫖這時正在對展眉說要她將珍珠磨成粉的事，只漫不經心地對陳玨點了點頭，阿嬌則笑道：“快去吧。”</br></br>陳玨退出房間，長長吁出了一口氣之后不禁一臉自嘲的笑容：要是別人知道堂邑侯府的公子，太子妃的弟弟居然餓了肚子，還不笑掉大牙？</br></br>陳玨一邊想著，一邊抬腳朝住處走去：錦書那應該會準備些吃食吧？</br></br>走了幾步，心不在焉的陳玨差點和一個人迎頭撞上，得虧那人看清了是陳玨躲閃開來，這才沒撞到一起。</br></br>這個小事故讓陳玨一下子回了神，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正是他的“唐榮二大侍從”之一的陳唐。</br></br>與衣冠整齊風度翩翩的陳玨相比，陳唐這做人仆從的儀表就讓人不敢恭維了：頭發散亂得很不說，袖口上還沾了些來歷可疑的污漬，下巴上沒有及時刮去的胡子泛出一片青色，只有一張嘴因為主人正在喜笑顏開的原因咧得老大。</br></br>陳玨看了好笑道：“出了什么事把你高興成這個樣子？是美人椅做出實物來了？”美人椅，其實說白了便是貴妃椅。陳玨偶然間得知陳唐和陳宋二人的父親是木匠，他們倆本人也都頗有做木工的天賦，便想方設法啟發他們制作出木椅，這美人椅的創意，便是這兄弟二人舉一反三的產物。</br></br>陳唐喘了口氣才道：“不，不是美人椅。請公子恕罪，小人和陳宋這些天一直忙得腳不沾地，還沒顧得上研究美人椅。”</br></br>陳玨聞言疑惑道：“那是什么事情？”他很清楚陳唐和陳宋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是什么大事絕不會高興成那個樣子。</br></br>陳唐此時也后知后覺地發現他的狀態并不適合出現在陳玨面前，慌忙地整理了一下儀表，撓頭道：“公子記得三個月前叫陳唐改良造紙之法的事么？今天，我們兄弟二人終于把更好的紙給造出來了。”</br></br>“紙？”陳玨這回是真的愣住了，人說造紙玻璃加火葯，穿越人士不離手。玻璃和火葯都是次要的，陳玨這些年感覺最不便的依然是無紙可用，因而在他獲得劉嫖允許可以自主支配一部分財產的時候，第一件事便是把腦子里關于造紙方面的記憶一股腦灌輸給陳唐陳宋，命他們找一些工匠研究造紙之術。</br></br>說陳玨無紙可用，其實也并不全對。這時早就有了制作粗糙的麻紙，但這種麻紙實際上便是由絲綿的殘絮形成的纖維薄片，根本絲毫經不起拉扯。不止如此，這種麻紙造價極貴，即使在大漢的貴族階層中也不曾真正普及，否則陳玨啟蒙時也不至于一定要用厚厚的竹簡。</br></br>只不過因為造紙的過程過于繁瑣的緣故，陳玨以為就算陳唐陳宋兄弟全力研究也得一年半載才能做出質量更好造價也更便宜的紙，卻不曾想到短短三個月便有了眉目。</br></br>想到這里，陳玨也不急了，對陳唐道：“做出來了就是好樣的，只不過你家公子我到現在還不曾用膳，無論是什么驚天動地的事，都等我吃過這頓飯再說。”</br></br>陳玨說罷，便邁著悠閑的步子仍舊往他住的院子走去，陳唐在他身后連忙跟上，吞吞吐吐問道：“公子，你一點都不急嗎？”</br></br>“我著急什么？”陳玨莞爾，“得知我幸，失之我命。只要你們是真的做出來了，我就是晚去一陣子那紙也不會自己長翅膀飛了。”</br></br>陳唐轉念一想，可不是這個道理嘛，看來公子就是公子，陳唐也不再多說什么，默默跟在了陳玨后頭。</br></br>不多時走回院子里，陳玨一眼看見正與另外兩個婢女聊天的錦書，與此同時錦書也看見了陳玨和陳唐主仆二人，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br></br>“公子回來了。”錦書向陳玨問了好，隨后就要打發小婢女去為陳玨拿來在家穿的衣裳。</br></br>陳玨見狀搖了搖手，將錦書攔了下來，道：“一會我和陳唐還要出去，你幫我準備些吃的就行了，倒是陳唐，你趕緊帶他去換一身衣服，整理整理。”</br></br>錦書“哎”了一聲，又上下打量了陳唐一眼，抿嘴直笑，臊得陳唐一個半大少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直到一個小婢女為他備好清水手巾叫他時，他才如蒙大赦一般地溜進一間偏房。</br></br>他那副狼狽樣子讓陳玨見了不由失笑，這一笑不要緊，幸災樂禍的他差點被嘴里的餅給噎住了，一連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br></br>錦書一邊給陳玨倒水，一邊道：“展眉姑姑早些時候送來了幾件新衣衫，說是天氣漸熱了，長公主命人給各位公子做的，公子一會出門時要換上一件嗎？”</br></br>展眉作為劉嫖身邊的老人，一直很得劉嫖信任，劉嫖也曾經要給她做媒，可展眉就是不愿，弄到如今快三十歲了還不曾嫁人，堂邑侯府里年輕的婢女便喊她一聲展眉姑姑。</br></br>陳玨又啜了一口水，道：“今天就先不換了，明日再說。”</br></br>錦書答應了，又為他添了幾次水，陳玨就著水草草吃過一些，覺得不那么餓了，便不愿再吃這沒什么滋味的胡餅，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想造紙的事。</br></br>這時的紙已經可以供人在上面簡單地寫字繪畫了，只是因為紙的質量過差又不易于保存，整個社會各階層依然以使用竹簡為主，若是陳唐陳宋真的搗鼓出來了物美價廉的紙，倒也不失為一條生財之道。</br></br>陳玨胡思亂想了一會，陳唐已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周身上下看上去倒是齊整多了，陳玨最后喝了一口水便起了身，和陳唐一起不疾不徐地向外走去。</br></br>陳玨為陳唐陳宋買下的小作坊離堂邑侯府這片達官貴人云集的貴族區有些距離，今日正是四月十五，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騎馬不會比走得快多少，是以陳玨干脆選擇以散步的方式到作坊去。</br></br>“陳唐，你今年多大了？”陳玨隨口問道。</br></br>“十七了。”陳唐答道。</br></br>“十七…”陳玨沉吟了一下，道：“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可有意中人么？”</br></br>陳唐聞言，微黑的臉上似乎隱約有一抹紅色，道：“是…是有一個。”</br></br>“哦？”陳玨這下真的來的興趣，“是府里人還是外面的女子？若是良家女，我給你去了奴籍就是。”因為陳唐和陳宋并不是家生奴，所以放出府去也并不費什么事。</br></br>陳唐聽了忽地停住腳步，神情嚴肅地對陳玨道：“請公子莫再提及放小人離去的事，忠仆不事二主，陳唐有今天都是公子給的，只要陳唐還活著一天，絕不愿離開公子身邊一步。”</br></br>陳唐身為堂邑侯府陳四公子的仆從，身上早就打上了陳家的烙印，長安城中各色人等懾于堂邑侯府的威勢從沒有人敢欺凌于他，他也知道自己兄弟都不是能光宗耀祖的料子，因而只想在堂邑侯府這棵大樹底下乘涼。再者，陳玨對待下人一向寬厚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br></br>陳玨見陳唐神情堅決呆了一下，心下一思量，也隱約明白了陳唐心中所想，知道這回是他自己又一次想當然了：他以為的自由好處，未必是陳唐等人心中真正想要的。</br></br>“好了，我以后不提這事了，只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意中人是什么人呢？”陳玨道。</br></br>陳唐猶豫了一下，見陳玨臉上沒有什么怒色才道：“她是府里人，小人想等作坊那邊的事了了，便去對她說。”</br></br>陳玨心中了然，笑道：“只要那女子也愿意，到時我就給你做主了。”</br></br>陳唐臉上一喜，忙謝過了陳玨，之后走路的時候步子似乎也更加輕快起來，看得陳玨直搖頭。</br></br>“前面可是陳舍人嗎？”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br></br>陳玨回身順著聲音望去，赫然發現原來是老熟人：王重。</br></br>王重這回仍舊騎著他那頭匈奴“寶馬”，神色間卻少了幾分紈绔之氣，笑呵呵地看著陳玨。</br></br>“數日不見，世子一向還好吧？”陳玨淡淡地道。</br></br>“一切都好。哦，陳舍人還不知吧，鄙人如今忝為太子舍人，今后大家便是同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