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到了四更天我才睡著，只迷迷糊糊地聽到門外傳來爭執聲，睜開眼，陽光透過窗棱射進來，在地上投出一個個格子，很刺我的眼，我揉了揉眼睛，喊道：“謠兒！”只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兩串腳步聲傳來，童謠道：“九殿下，我們公主還未起來，您還是在這里等一會兒吧！”聽得氣哼哼一聲，謠兒進來服侍我起床漱洗。
    “九殿下什么時候來的？”我拈起一支釵子插進發梢，童謠癟癟嘴，道：“來了一會兒了。”我心知一定是為了賜婚的事，便出去會他。果見他悶悶地坐在桌邊，一碗茶動也沒動。“童謠出去！”九阿哥怒道。我點點頭，童謠忙不迭地出去了。他見我立在他面前不動，又不忍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道：“四哥昨晚是不是又來過？”我靜靜地道：“是的。”“來做什么？”我在他面前坐下，道：“過來看看我。”他手握拳頭，只聽得骨頭咯咯地響。我復又給他沏了杯茶，道：“表哥，你若不信我，沒必要坐在這里生氣，你若信我，也沒必要坐在這里生氣。”他倒是震了一下，道：“童謠說你昨晚沒睡好，是為了皇阿瑪賜婚的事？”我點點頭，迎著他的目光。他的怒火復又燒起來，道：“你就這么放不下他？我平日待你的好，你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我搖搖頭，道：“不是，你平日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來這個世間，姑姑和舅舅們縱然對我好，可你對我的好是最真心，最貼心。我只希望你總好好的，一輩子平平安安，無論要我做什么，我都是樂意的。”他正要握我的手，我一側身站起來，道：“其實，你的心我又如何不知道，只是今生今世，我們有緣無份。”“為什么？難道你不愿意？”我轉過身面對著他，眼神中半是傷心半是憤恨，我淡淡一笑，道：“不是，我也希望皇上能把我賜給你，我想我要是讓你陪著我去江南，我們在那里過富貴閑人般的生活，你也一定會愿意的，只是皇上又如何會同意，那時候，郭絡羅府、安王府還有你九阿哥，難道皇上會同意么？八旗女子固然身份高貴，可也只是皇上用來平衡勢力的工具，表哥，即便是你身為皇子，又如何能為自己做主，更何況是我。或許側福晉也好，侍妾也好，你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可嫡福晉的位置，卻不是你能隨心所欲的。”他頹然地坐在繡墩上，目光呆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頹廢，我不由得心疼，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道：“表哥，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他目光跳轉過來，復又看著我，道：“你說，我都答應你！”我垂下眼簾，搖搖頭，道：“你過自己喜歡的生活，開開心心過一輩子。”我原本想讓他避世朝野，可我總也開不了口，我又如何能左右別人的人生，就憑我知道未來嗎？可這些皇子們他們身在天家，心頭是何等明亮，如何不知道一旦失敗后的下場和結局？更何況現在一切又都平靜。他安慰似地笑了一下，道：“宸兒，你真的很喜歡四哥嗎？”我搖搖頭，道：“不是，我傷心難過是為了別的，你不要再問了。”他像是松了口氣，道：“宸兒，不管今生今世我們如何，我一定要把最好的給你，只有你才配！”說完，他一別過頭便走了。我緊追幾步，他的腳步更快，我只好停下來，扶著門框，眼前總是電視劇里他被囚禁，被毒殺的樣子，淚水不由得嘩嘩地下來。
    “敏格格！您來得正好，公主正不自在呢。”“又在胡說什么？”我走出去打斷童謠的話，道：“你這丫頭，哪里是來侍候我的，只怕是來做管家婆的。”毓敏笑起來，道：“有這樣的好丫頭，你該謝天謝地才是。”我笑道：“謠兒，你去端點點心來，早起九爺府里送來的，這會子吃正好！”我拉著毓敏在桌前坐下，見她眼圈兒紅了，心情又不由得黯下來，道：“是不是要搬出去了？”她點點頭，拉起我的手，道：“以后，以后常去看我，還有碰到他……”我打斷她的話，道：“別這樣，有什么話以后再說。”我想了想，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出去喊來童謠，道：“謠兒，你親自去一趟八殿下那里，就說我有事托他，讓他務必來一趟！”說完心情才好一點，進來見毓敏還在抹淚，我過去幫她擦干淚，道：“都要做新娘子了，還哭哭啼啼的，不是說不在意的么？”她伏在我肩上哭道：“那是因為我沒有資格在意。”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待她哭夠了，我道：“我們去外面，我彈曲子給你聽，好不好？”她點點頭，我們去院子里坐下，院子外一樹石榴花開得正艷，挑過幾根花枝進來，別有一番情趣。她靜靜地盯著我，我略一沉吟，彈唱起《滄海一聲笑》，這曲子激揚，意氣風發，可以一蕩心中的悲傷情懷，果然她的臉色和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