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郭絡羅紫宸,康熙36年仲秋,時年十三歲,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父親是明尚額駙,母親是康熙的堂妹愛新覺羅靜宜,可惜早逝,而我和林黛玉的命運一樣,寄養在外祖父家里,當日來看我的福晉并非我的親外祖母,反倒側福晉才是,而那幾個舅舅瑪爾琿、景熙、蘊端、吳爾占都升為郡王、貝子,從這些日子來看,他們是極疼愛我這個外甥女的,每日再忙也要過來瞧我,看身體如何,教引嬤嬤的禮儀教習得如何。到底是岳樂親王的府邸,文風極盛,也許是受先輩的影響,我的這幾個舅舅自幼便受教于閻百詩、毛西河等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安王府猶如順康年間滿漢文化交流薈萃的一個特定場所,在清初滿漢文化從激烈沖撞走向逐步融合的進程中,起有一定作用。正因如此,府中藏書極多,閑來無聊,也就只有做這些事。舅舅蘊端見我突然捧起書,拿起筆,也是覺得驚訝,但卻很是贊賞,特意寫了貼過來讓我臨。有時候舅舅瑪爾渾還過來指點我,夸我著實聰慧,實不知我是有根底的,只是礙于這些繁體字而已。
古人的晨昏定省是講究的,我身體稍好,便每日早晚去向母福晉請安。這安王府座落在東直門附近,占了大半條街,王府的基本格局是東、中、西三路并列,中軸線上共五重殿宇,自南而北依次為宮門五間、銀安殿七間,兩側有翼樓各七間、后殿五間、后七間、后罩樓七間。殿堂均為綠琉璃瓦頂,配房為灰筒瓦綠剪邊頂,府內有戲臺。東路為府庫、廚廄及執事、侍從房舍,西路是生活居住區,連著一個后花園,后花園則是引池疊石,饒有幽致。我一路暗嘆這難得一見的人間繁華,一路到了母福晉住的后寢。今日我稍早些,她還在梳頭,我忙過去請了安,便從丫鬟手里拿過梳子,幫她細致地梳起來。“宸兒的手到底輕些。”我一笑,道:“姐姐每日給郭羅媽媽梳頭,自是慣了的,輕一些重一些怕是也沒什么感覺了。宸兒只會梳,卻是不會綰髻,到底還是要姐姐來侍候著。”我梳順了頭發,便將梳子遞給梳頭的丫頭。“盡說傻話,要能做這些事,就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格格了。坐吧!別立規矩了。”我依言只敢挨著凳子邊坐下來,從鏡子里看她,別說舉手投足,哪怕是一個眉眼都能看到她雍容華貴的氣質,含威不露,富貴天成。原以為媽媽才是我見過的最有氣度的女子,她出身江南世家之后,家教極嚴,平日對我管教極嚴,琴棋書畫都逼著學,那時候不愿意,卻也是憚于她的氣質,又想成為她那樣雅致的女人。待到今日來了這里,卻又好笑,似乎冥冥中自有天定,要不然我十指粗苯,又如何能做得這安王府的格格,不是讓人笑話么,但聽燕兒說原來的紫宸格格會的可不多。“昨日皇上和娘娘們都回京,好歹你也爭氣,在皇上回京前你學會了禮儀,今日是要進宮去給娘娘們請安的,以后你再獨個兒進宮,也不怕了。”進宮?我從未想過的事,那也就意味著可以看到康熙了,宜妃還是我的姑姑,真是沒想到啊。“是!”我忙起身道。頭已經梳好,正在挑選發簪,我拈起一個玉蝶盞花樣的簪子遞給梳頭丫頭道:“姐姐用這個吧,配福晉今日穿的衣衫。”梳頭丫鬟將簪子給母福晉瞧了瞧,母福晉笑著點頭道:“宸兒的眼力好,就這個吧!你也回去吧,一會子我讓人去叫你。”我躬身退出。
出門左拐,在思涵堂門口便遇到了景熙舅舅,他正盯著廊檐下的一溜兒菊花,白如玉,紅似火,黃的如寶石般脆亮,見我行禮,笑道:“這么早過來請安了?”我笑道:“舅舅這么早便和菊花仙子問安了?”“鬼丫頭!”他舉手彎起指頭就要打我一個爆栗,我忙抱著頭,笑道:“舅舅饒命!”郡王嫡福晉從屋里出來,道:“又在逗宸兒?宸兒還不快回去收拾,才額娘說要帶你進宮,去晚了怕不好。”我忙躬身請安,笑著對景熙扮了個鬼臉,笑他對著菊花思美人,便跑了,聽到他在后面笑道:“這小丫頭子,真是淘氣得緊。哎,宸兒,下午去騎馬,你去么?”我忙頓住腳步,回轉身過來,笑道:“舅舅當真?”他笑道:“舅舅何時騙過你了?”我拍著手笑道:“好啊,等我哦!”想著趕時間,忙一路小跑回了我住的院子。
早飯已經擺在屋里了,我匆匆扒了幾口,就催著燕兒給我換衣服。“格格,穿哪一件好?”我來不及多想,道:“就那件新綠的好了。”待穿好了,又坐在鏡子前,鏡子中的我和三百年后的那個我簡直是一模一樣,只臉上少了些成熟,多了些稚氣,這張臉上有爸爸和媽媽的精髓。“格格,京城里的姑娘雖多,可您是最美的一個。”這是燕兒每天都說的一句話,有點像《白雪公主》里那個王后的魔鏡,我笑道:“你見過多少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選秀女的呢。”燕兒笑道:“奴婢見過的格格可多了,每年節日,奴婢不都要隨格格去宮里嗎,別家的格格們不也都要去,自然就見著了。”我一聽有理,笑道:“看來燕兒見過的世面不少呢。”我拈起一根淡綠色的釵子插進頭發里,燕兒看了看笑道:“這根釵子,最配格格了,到底是九爺懂格格的心。”我一聽,愣了,九阿哥送的?便道:“都有哪些阿哥送過我東西?”燕兒皺著眉道:“格格又忘了?”又是一臉心疼,道:“四爺總會送些筆墨紙硯來,九爺送格格的都是些貴重的東西,發釵啦,項鏈首飾,十爺送的都是好玩的,廊下的那只鸚鵡就是十爺送的,蟈蟈籠子、小面人,也不知這次幾位爺出京會給格格送什么來,只怕今日會送到的。”我嘆了口氣,可惜還都不認識呢,但他們的年齡是在我心里的,到時候連蒙帶猜總可以吧?“那八阿哥呢?”我不是和八阿哥最有緣分的么?燕兒道:“八阿哥人雖好,和格格卻不是好朋友,和毓敏格格走的近。”“毓敏是誰啊?”我問道。“格格又忘了?毓敏格格是內大臣費揚古大人的女兒,在娘娘宮里侍候,和格格關系也還不錯的。”“不記得就不記得,你也犯不著每次都提醒我的吧?”這丫頭大驚小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