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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駱駝,流光
纖漠看著管家沒有絲毫后悔的臉,腦海中卻是那廚子才剛滿月的孩子,心里,突然間麻木了。
她想,如果只能自私,那她就選擇自私的保住洛的孩子吧。
心里麻木了,情緒便穩定了,纖漠的身子在眾人的調理下漸漸的好了起來,轉眼間便過了兩月。兩個月的時間,不短,可是纖漠卻仿佛沒有記憶一般,這兩個月在腦海里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仔細想想連一點清晰的回憶都沒有。
桑決上一次來看纖漠是在一個月前,可是他走進院中,掃了一眼纖漠明顯的肚子,面色一沉,又轉身走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桑決對纖漠的態度連桑老板都搞不明白,像是重視,卻又像是放縱。
只有纖漠心里清楚,桑決對她,是一種傷痛。纖漠肚中的孩子畢竟是云翳國的皇族,只要和慚洛有關系,自然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他不會讓纖漠死。再加上柳子蓮的關系,桑決看見她的時候,一定是錐心的疼痛吧。
纖漠的肚子漸漸的大了起來,不知不覺懷孕已經四個多月了,由夏初的灼灼到秋的纏綿,這段子日子來,纖漠經歷生生死死,現在回想起來,卻只留下一份豁達而已。
這兩個多月以來,纖漠沒有踏出過這個宅子一步,要是以前,定是讓人有些發瘋的沖動。可是現在,纖漠麻木了,除了肚中的孩子,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桑老板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纖漠講講這音沁都里的大小軼事,從城中權貴到平民百姓,只要是有趣的事情,桑老板都要拿出來講一講。只可惜,再好笑的事情聽到了纖漠的耳中,都留不下一絲痕跡。
音沁都這幾日最讓人們興奮的事就是中秋燈會了,聽說這次的燈會得到了離音國皇族的大力支持,所以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商人巨賈為了迎合朝廷都命人制作了精美的花燈。只不過音沁都是沙漠中的城市,所以這里的燈會和中原到底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桑老板說到燈會的時候,眼睛笑得彎彎的,說是沙漠中的燈會,是由駱駝唱主角的。
據說每一盞燈都是放在了駱駝的背上,小的燈放在一個駱駝背上,大的燈則由幾只或幾十只駱駝共同承載著。到了晚上,一只一只的駱駝,背上頂著花燈,穿梭在大街小巷,連成一線,形成移動的花燈流,那模樣,像閃著光的水流一般,著實是天下一大美景。
駱駝背上的燈會,這還真讓纖漠吃了一驚,只可惜,纖漠只是吃驚而已,卻沒有要去一看的沖動。現在的她,心中只剩下洛的孩子。
這一日,桑老板來得晚,天眼看快要黑了。
纖漠站在院子里,當落日整個兒躲進了地平線以后,她正想回房,卻被急匆匆進來的桑老板拉住了手。還沒等反應過來,桑老板便將纖漠拉向了馬車,纖漠唯恐傷了肚中的孩子,竟是不敢反抗,只得匆匆跟上桑老板的步子。
馬車上,纖漠才知道,今天居然已經是中秋的了。
中秋的時候,城中有燈會。
桑老板見不得纖漠整日將一切看透的模樣,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這才將纖漠帶了出來,她想,至少,讓她看看城中的人,沾染一些人氣。
纖漠本不想來,可是桑老板的一句話卻讓想下車的纖漠乖乖的坐回了馬車內。
桑老板問:“難道你要讓孩子生下來,像你和你周圍的人一樣,一年四季面上都沒有表情,只有麻木?至少,得讓孩子看看什么是笑。”
桑老板的話,讓纖漠的心,生生的疼痛,原來在桑老板的眼中,她的孩子,竟連笑都沒見過么?可是仔細想想,纖漠的心便更痛了,從有這個孩子開始,纖漠的周圍,的確連一個會笑的人都沒有。
城中很熱鬧,盡管天已經黑透了,可是馬車外的喧囂和明亮卻是擋不住的。纖漠掀開車簾的一角,往外看,一眼便看見了頂著花燈的駱駝。那些駱駝果真像桑老板說的一樣,在城中穿梭著,連成一道夢幻的亮線。
纖漠居然有些舍不得放下車簾,就那么偷偷的看著,看著大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臉上或笑或癡,可是都是一種活生生的存在。
“孩子,你看見了么?那些是有感情的人。”纖漠的嘴角勾起,卻沒有笑,手輕輕的在鼓起的肚子上撫摸著,仿佛要將世間的溫柔都凝聚在那一次次的撫摸一般。
桑老板看見這樣的纖漠,臉上露出欣慰的笑,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了一座酒樓前,然后扶著纖漠下了馬車。
“這家酒樓是桑家的,二樓有個觀景臺,從那里往下看,風景最好。”桑老板一邊扶著纖漠往里走,一邊解釋著。
傾城的容顏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吸引眾人的目光,從纖漠進門開始,樓里的所有客人,目光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這樣的美人兒,一輩子能看見幾回。只可惜,纖漠挺著的肚子卻讓所有人都從夢中驚醒。眾人心中都在猜測,這樣的美人兒,不知是哪家公子有這個福分抱回家中。
纖漠不喜歡這樣的視線,后悔著出來時過于匆忙,竟忘了要將這張容顏遮住。纖漠的步子快了一些,只想早些躲開那些炙熱的視線,可是眼看著便要上樓,樓上出現的一抹人影,卻讓纖漠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第一百九十八章擦身而過的燦爛
酒樓上,正對著樓梯口的地方,一張方桌后,一個英挺的男人正抱著一壇子酒猛的往口中灌。美酒順著他臉上完美的線條往下流,圓潤的酒滴在空中閃耀一瞬晶瑩。
這張完美無暇的俊臉,讓纖漠的心猛的抽痛。
洛,是她的錯覺嗎?她的洛竟然就在她的面前。
心中壓抑著的思戀在這一刻爆發,可是她反而膽怯了。纖漠的腳頓住,不敢再往前走。
慚洛已經醉了,盡管是坐著,可是身子也有些搖晃,他好像忘了周圍的人,忘記了一切,在他的眼中,只有美酒而已。那模樣,只痛苦到了極致。
纖漠按住心臟的地方,視線卻久久不能收回,她想往前邁,可是想到他殘忍的不顧她和肚中孩子的死活,腳便生在了地板上,卻怎么也邁不出一步。
桑老板見纖漠駐足不前,心中疑惑,順著纖漠的視線望過去,便看見喝得酩酊大醉的慚洛。桑老板頓時一驚,面前這個男人,盡管大醉,可是身上那抹驚天的霸氣卻是掩蓋不住的。
“你認識那人?”桑老板說話的時候,眼睛死死的盯著纖漠的面。
纖漠回過神,心中漏跳了半拍,桑老板的目光過于的犀利。她搖搖頭,將面上的異樣隱去,換上一張一如既往的冷漠面孔。“只是這樣俊美的男子,看著有些新奇罷了。”
桑老板不置可否,眼睛里的犀利更是勝了幾分,可是她沒再問什么,只是扶著纖漠繼續往上走。纖漠艱難的邁出兩步,剛才桑老板犀利的眼神一直在心里徘徊,心中隱隱的透著一股子不安。
洛是云翳國的皇,突然出現在這里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可是纖漠卻知道,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以桑決對他的恨,定是不會輕易放過了他。
纖漠停下了步子,佯裝體力不支的搖晃了幾下,桑老板趕緊扶住了她,急急的問:“姑娘沒事吧?”
纖漠迷蒙著眼,搖搖頭,聲音有些微弱。“身體有些不適,可能是剛才的馬車有些顛簸吧。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
桑老板皺了皺眉頭,久經商場的人,洞察力到底不是常人能比,她目光里有些東西甚至讓纖漠也忍不住心虛。
“這酒樓的三樓便是客房,姑娘要是不適,我這就讓人開一間上房讓姑娘休息。”桑老本平靜的說著,沖身后的伙計招招手吩咐了幾句,那伙計便快步拿了鑰匙往樓上走。
纖漠將頭埋得低低的,現在的她只能賭,賭酒醉的慚洛沒有注意到自己。
可是,纖漠小看了慚洛的思戀,當纖漠步上二樓的瞬間,慚洛迷蒙的視線卻已經死死的落到了纖漠的身上。
慚洛起身,手里的酒壇沒有放下,他搖搖晃晃的沖纖漠走去,視線一點點的清晰,而面上的寒意也一點點聚攏。這個女人的身形,像極了她的纖兒。
“纖兒……”慚洛口中呢喃,走近了纖漠,伸出手攫住纖漠的下巴正要往上臺,可是還沒用力,他的手便被狠狠的拍開。
拍開慚洛手的人,不是纖漠,而是黑牙。
“爺,您的朋友來了。”
黑牙的臉上,永遠泛著和慚洛一般的冷酷,她站在纖漠的面前,卻看也不看纖漠一眼,反而站在纖漠的面前不著痕跡的將她的身子擋住。
纖漠見機不可失,趕緊埋著頭邁開步子往前走,唯恐再被慚洛看見。
慚洛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纖漠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轉角處,只留下一抹華麗的倩影,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抱著懷中的酒,落寞的灌了一口。纖兒已經死了,他是瘋了么?
“走吧,不能讓他等太久。”慚洛的身子還有些搖晃,可是眸子已經清明了不少,將手交到了黑牙的手上,便和黑牙一起下了樓。
黑牙轉過頭往樓上看了一眼,一向面無表情的她,眉頭卻緊緊的堆成了山峰。
店里的伙計手腳麻利,掏出火折子將房間里的蠟燭點燃,黑暗的屋子,一瞬間亮了起來,映在纖漠的臉上,蒼白一片。纖漠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剛才那瞬間,她和洛,險些遇見。
心,好痛,即使見面,卻不能面對么?
纖漠累了,打發了桑老板,說是想要休息,可是門關上的一瞬間,卻狠狠的哭了。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脆弱成這幅模樣。
纖漠推開窗,就站在窗旁,讓窗外的夜風冰涼將自己的靈魂凍僵。
夜深的時候,整個酒樓也沉靜了下去。一抹黑影放輕腳步走上了三樓,一方黑巾將她的面容遮了個嚴實,腰間的一把彎刀更是被窗外的月映出點點寒光。
纖漠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聲音很小,可是還是被靠在窗邊的纖漠聽見了,纖漠回頭,黑影向自己沖來,她還來不及驚呼,便已經被捂住了嘴。
“漠妃娘娘,是我。”
一聽這聲音,纖漠便停止了反抗,因為她已經知道,制住自己的人,是黑牙。
“漠妃娘娘見諒,黑牙得罪了。”黑牙說著慢慢的放開了手,恭敬的站在纖漠的面前。
“他呢?”纖漠哽咽著,眼里有些濕潤,只是這一次,她咬牙忍住了。“他……為什么會來這里?”
纖漠不知道自己的期待些什么,她只知道,她渴望著黑牙的回答。第一百九十九章承諾,好痛
纖漠眼里的渴望帶著點點的哀傷,許是黑牙這般冷酷,也忍不住動容了。這樣的纖漠,她竟有些不忍心看,只得別開了頭。
“皇來音沁都……是為了見一個人。我來,是為了求您一件事。”
纖漠一怔,還沒弄清楚黑牙話中的意思,黑牙卻猛的跪了下來,頭狠狠的磕在地板上,發出猙獰的聲響。
“我求您,這輩子不要再出現在皇的生命里了。皇受過的苦,想必您知道,這個江山來得有多么不容易,想必您也了解。您忍心看見皇為了您,將這個江山失去么?”
黑牙和慚洛一般的冷酷,所以纖漠知道,黑牙這樣跪下來求她,心中會是怎樣的無奈。
纖漠的淚,到底是落了下來,她閉上了眼,不敢再看黑牙一眼。她是愛著洛的啊,她愛他,如果可以,她多想不顧一切的沖到他面前,狠狠的擁抱他,可是,現在……
“漠妃娘娘,現在的形勢您了解嗎?離音國近來頻頻在我國邊境滋擾生事,而皇宮內,太后被毀容以后,也將心中的怨恨發泄到了皇上的身上。內憂外患,這天下本已是岌岌可危,現在的皇,容不下兒女情長的牽絆。”
黑牙說得動容,頭拼命的往地上撞,發出“砰砰”的聲響,那聲音闖進纖漠的耳中,卻將靈魂刺得生生的疼痛。
“娘娘,這個朝廷因為娘娘已經亂做了一團,好不容易那些大臣才重新拾回了對皇的信心,要是現在您再出現,皇上勢必又要和那群大臣反目,到時候,這個江山恐怕便真的要易主了。”
黑夜的話,纖漠能懂,她也知道,她的離開,對所有人來說也許都是一件好事。可是,心,還是痛著的啊,融入骨髓的愛,要割舍,這種痛,能讓人死掉。
窗外的風,好冷。屋子里沉默了很久,纖漠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你放心,為了孩子,也為了洛,我不會再出現在洛的面前了。”這是纖漠的承諾,只是,這樣的承諾,好痛。
黑牙離開的時候,窗外突然明亮了許多,原來剛才被烏云遮住的月已經沖出了阻礙,正隱隱的泛著銀白的光。
纖漠記得,那時的黑牙將手放在門把上,卻回過頭說:“娘娘,您肚中,可是龍種。您……多保重,等有一天,皇的天下安定了,黑牙第一個來接您回宮。”
回宮?纖漠冷笑,會有那么一天嗎?
住在纖漠隔壁的桑老板是聽到些響聲才過來的,可是當她輕輕的推開門時,卻見纖漠安靜的躺在床上,她眼里閃過些疑惑,又重新將門關上了。
纖漠看了門口的方向一眼,眼角的淚落下,只可惜桑老板卻沒能看見。
麻木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的快,纖漠從花燈會回來之后,越發的冷漠了。所有人都以為,纖漠之所以越發的冷漠是因為卻錯失了一飽眼福花燈會的機會,可是只有纖漠自己知道,她錯失的,又何止是一個花燈會。
清秋一過,寒冬便近了,今年的音沁都似乎總是透著詭異,二十年來,這沙漠之中竟然第一次下起了雪。纖漠是見慣了雪的,可是這一次,她卻覺得這雪有些陌生,是因為這不是落霞都的雪么?
纖漠走進院子里,伸出手,雪花一片一片落進手心里,纖漠還來不及看清,點點的雪花卻已經融化,只在手心里留下一滴晶瑩,就好像人的眼淚一般。
“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見雪。”桑老板出現在纖漠的身后,她頭上墊了一層薄薄的雪,看上去,似乎蒼老了幾分。
纖漠回過頭,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將桑老板頭上的雪輕輕的拍干凈了。
纖漠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挺著肚子的她看上去,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要不是她的眼里總是彌漫著淡淡的哀傷,這樣幸福的女人,該是天下的女人都羨慕的吧。
今天的桑老板有些怪,平時來的時候,桑老板都會講些城中發生的新鮮事,可是今天,桑老板卻沉悶得緊。桑老板的異樣,自然是逃不過纖漠的眼睛。
桑老板站在門前,目光望著遠處的雪,眉頭擰得很緊。許是纖漠的錯覺,一向透著一股子干練的桑老板,突然露出這種有些無力的模樣,卻讓纖漠吃了一驚。
“是出了什么事嗎?”桑老板對纖漠的好,纖漠知道,如果能幫上忙,纖漠想,不管何事,她定是會盡全力的。
桑老板搖了搖頭,走回屋內,坐到火爐旁神色凝重。
火爐里的火有些旺,火光讓整個屋子都鍍上了一層黃暈。屋子里很安靜,桑老板只是陪纖漠坐了坐便提前離開了,走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望著天上飄著的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桑老板沒有打傘,雪落在她的頭上,點點的雪白。纖漠望著她漸漸離開,心里卻是不安的。那天夜里,纖漠睡得很不安穩,對桑老板,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纖漠叫上了管家就向城中去。管家開始還有些擔心,纖漠挺著大肚子還要進城,要是出了什么紕漏,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可是到底卻熬不過纖漠的軟硬兼施。這幾個月來的相處下來,管家對纖漠是了解了許多,這個女子,固執得讓人心疼,卻又執拗得讓人氣氛。
這雪,還沒有停,纖漠坐在馬車里也能感覺到車外的寒冷,趕緊將身上的棉襖裹緊了一些,唯恐這寒冷的天氣將肚中的孩子凍傷。第兩百章鳳凰靜思語
管家說桑老板這個時候通常是在城中的繡坊內,所以便帶著纖漠往秀坊去。管家將馬車趕得很慢,并不算遠的距離,馬車搖搖晃晃的卻一個時辰才到,這樣的速度,讓纖漠不禁想笑,笑管家的過于謹慎。
桑家的繡品在天下都是享譽盛名的,這一點,在纖漠親眼看見桑家的秀坊時便不再有一點懷疑。桑家的秀坊處在鬧事之中,三層高的樓房,都是紅木構成,金漆的招牌在陽光下更是耀眼了幾分。
管家扶著纖漠往里走,店里的客人很多,大凡都是城中的權貴,一個個水靈的千金小姐看著這秀坊里的繡品,臉上都帶著笑。
越往樓上走,繡品的價值也越高,二樓里的有些繡品是連纖漠也嗤嗤稱奇的,她在想,二樓尚且如此,那要是上了三樓,那繡品且不是天下一絕?纖漠沒有猜錯,三樓的繡品,的確是天下的絕品。
剛上三樓,一名伙計便迎了過來,掃了一眼纖漠身上的綢緞,伙計臉上的笑容更是諂媚了幾分,立馬熱情的向纖漠介紹著三樓的繡品。
“不是小的夸口,我們桑家秀坊出產的繡品那可是天下一流的,尤其是這三樓的繡品,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就是看一眼,也是享受啊。”那伙計嘴上功夫不錯,嘴皮子磨得溜,倒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料子,也難怪桑老板器重他,將他放在了三樓。
纖漠也不答話,只靜靜的聽著。三樓里的繡品不多,空曠的屋子里,只有三幅,可是每一幅都是三尺長寬,各自被掛在了一面墻上。只一眼,纖漠便看出,這些繡品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這人的手巧,這樣的秀工的確是稱得上天下一絕。
那伙計看得出纖漠的喜歡,更是樂了個開懷,心里琢磨著纖漠肯定是個大買主,正想開口接著替纖漠介紹,可是樓道上傳來的此起彼落的腳步聲卻讓他面上的笑猛的垮了下來。
那腳步聲匆忙、宏大,是一群人的。而這些人,那伙計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幾天,這伙人是每天都要來鬧上一鬧。
纖漠也正疑惑,回頭就見一群人從樓道走上了三樓,為首的一個人腰粗腿肥,是個高大的漢子,不過他身上倒是穿了件讀書人的長袍,不過那模樣不但沒有讀書人的儒雅,反倒多了一份不倫不類異樣。
那漢子走到伙計的面前,一把提起了伙計的領口,伙計的本就是個瘦瘦巴巴的小個子,被那大漢一擰,頓時整個人都懸在了半空中。那大漢擰得緊,伙計掙扎了一下,竟是沒有掙脫他的束縛。
“說,你們桑老板呢?”那大漢的嗓門兒粗,吼聲頗有些地動山搖的氣勢。
那伙計被嚇出一身冷汗,剛才流利的嘴上功夫這下全都破了功,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她,她……”
那大漢是個急性子,見伙計半天沒有說出來,掄起胳膊一甩,伙計的便被他甩了出去,一下便撞上了旁邊的一個柜子。伙計立馬哀嚎一聲,頭上的血開始汩汩的往外流。
纖漠擰緊了眉,好久沒有看見這么艷麗的紅色了,現在看來,竟是那般刺眼。纖漠吩咐管家過去扶那伙計,自己卻站在了那大漢的面前。
“你們找桑老板做什么?”纖漠不是尋常的女人,自然有不同尋常的勇氣,說話的時候,底氣很足。
那大漢愣了一下,這才回過頭看纖漠,眼中驚艷募的騰起,卻又在看見纖漠挺著的肚子后突然逝去。
“來秀坊找桑老板,自然是為了繡品的事。桑家秀坊可是離音國最有名的秀坊,沒想到卻連張繡圖都交不出來,這要是傳出去,可是不是笑話么?”那大漢似乎對纖漠一個女人很是不屑,不過因為纖漠的美貌,說話的語氣卻不知不覺柔和了幾分。
桑老板是在為這個事情煩惱么?纖漠心中猜測著,口中卻問那漢子:“什么圖?連桑家秀坊都交不出?”
“凰泣靜思語!”
那大漢說話的時候,頭高高的揚起,面上隱隱有些豪氣。
纖漠的心卻漏跳了一拍。
凰泣靜思語,這幅繡圖相傳是前朝最有名的秀娘臨死之前竭盡全力才秀成的一副圖,據說,那圖上繡著的是一只欲火的鳳凰,只不過這只鳳凰即使在涅槃的時候,也流著眼淚,那眼淚,讓所有看見這繡圖的人都能感覺到一種痛,那種因思念情人而泛起的心痛。
那繡圖只是一個傳說而已,在那秀娘死后,是連著圖一起燒掉了的。現在突然從這個大漢的口中聽到這幅繡圖的名字,纖漠的吃驚可是不小。
“這幅圖,不是已經被燒了嗎?”纖漠不禁開口問。
“圖是燒了,可是繡圖的圖樣還在。”那大漢似乎很得意,頭又揚高了幾分。
“當初給桑家圖樣的時候,桑家答應過一個月交貨,這件事可是音沁都里人人皆知的,可是現在離一個月還有三天,卻連繡圖的模樣都沒看見,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這桑家秀坊壓根兒還沒開始秀,能秀這圖的秀娘,早就死了。這不是明擺著欺騙客人嗎?堂堂的桑家沒想到也會貪圖一張繡圖的圖樣而做出欺騙顧客的事!”
大漢雖然說得在情在理,臉上更是不屑,可是經歷過種種陰謀的纖漠還是聽出了些端倪。這其中恐怕沒有大漢講得這么簡單,直覺告訴她,這里面似乎透著一股子狡詐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