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歧尋去暖池, 著實是花樣百出地將人好好“拷問”了番。
葉云亭被折騰的手指頭都綿軟的,只能拿腳蹬蹬他,使喚道:“我沒力氣了。”
他整個人脫力地泡在暖池里, 白皙如玉臉龐被熱氣熏得緋紅,頭鴉黑長發(fā)濕漉漉披散下來,在水中沉浮,如同攝人精魄水妖般, 叫人意亂情迷。
“我抱你去。”瞧著這番誘人景象, 李鳳歧廢了老大勁兒才按下了蠢蠢欲動的想法,將他自池中抱起,以寬大布巾包裹住,小心為他將梢以及身體上水漬擦干, 再換上舒適中衣,才用狐裘將人裹好抱回寢宮里。
因為接連拖下去兩個宮人, 余下宮人都安分許多, 沒人再敢隨便鬧出幺蛾子來。只是李鳳歧抱著人回寢宮時, 這些人還是難免帶上了驚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觀察著,卻發(fā)現(xiàn)帝王情是從未有過溫柔。
李鳳歧將人抱進了內殿,放在貴妃榻上,給他端了盞茶水潤喉, 方才吩咐周薊送來布巾和小暖爐等物。
周薊捧著東西進來時,就見葉云亭赤足坐在榻上, 而未來的皇帝陛下,則斜坐在榻邊,正捏著柄木梳,細致地替他將長發(fā)梳順。
“陛下, 可要叫兩個宮人進來伺候?”他在宮里伺候這么年,如李鳳歧這般舉動的,實在是獨一份。
李鳳歧自他手上接過柔軟厚實布巾,點點將長發(fā)上水分絞干,口中道:“不必伺候,暖爐放在一邊,退下去吧。”
說著話時,他連眼風都沒給周薊個,眼神全凝在那一捧烏黑長發(fā)上,動作輕柔細致。雖然沒有笑,色卻十分舒展柔和,顯然樂在其中。
周薊不再言,躬了躬身退下去。
里則想著,然還是崔常侍看人老道。崔常侍臨走之前還特意提點他,日后只要好好伺候永安王妃,不生出旁思,自然能在這深宮里青云直上。
那時他尚且不明白其中深意,他是崔常侍手提攜,只下意識遵從了對方的提點。在旁人都費費力地討好帝王,甚至收了不少賄賂幫忙制造“機會”時,他卻拒掉了所有明里暗里示好。只一為皇帝辦事。
如今王妃入了宮,看陛下之愛重,日后就是不封男后,地位顯然也不會低。他要忠服侍人又多了位。
周薊感慨地踏出內殿,輕手輕腳地掩上門扉,目光掃視圈,警告了那些不安分人之后,門神般侯在外頭。
內殿。
李鳳歧用布巾擦干了濕發(fā),又抱來小暖爐放在腿上,為他細細烘干。
葉云亭則捧著本書看津津有味,時不時用小銀簽叉起一枚蜜餞送入口中,十足愜意。
這番情景,又叫李鳳歧憶起在暖池時,自己拿住了他命脈,遍遍溫柔地拷問他,終于逼得他哭著說出自己吃醋……
可葉云亭現(xiàn)在這模樣,怎么看時說也不是真話。
李鳳歧在心里琢磨來琢磨去,暗暗皺眉,不會是“屈打成招”,隨口說來敷衍他吧?
越看越覺得是這么事,他頭發(fā)也沒心思烘了,將暖爐挪到一邊去,從背后將人抱住,又開始無理取鬧:“你怎么不問外面那些人的來歷?也不問我.日后的打算?”
什么都不問,分明就是不在意他了。
葉云亭看書正看到趣處,沒成想這話題竟然還沒過去,塞了顆蜜餞在他嘴里,哄道:“這有什么好問的,你不都會安排好?”
他說的理所然,李鳳歧里舒服了點,卻還是不依不饒,下巴在他頸窩胡亂磨蹭,拖長了音調撒嬌般:“這么相信我?那你想不想知道后頭安排?”
葉云亭終于將目光從書中抽出,分給他幾分眼神:“你現(xiàn)在會告訴我嗎?”以他對這人的了解,這人現(xiàn)在肯定不會告訴他。
然就聽李鳳歧道:“不能,等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葉云亭無語:“……”
轉回目光重新專注看書:“所以我有什么好問的?”
路走來,兩人情誼與羈絆早已經(jīng)堅若磐石,信任更是刻在本能里。他知道李鳳歧必會料理好朝堂后宮事,所以他不問,只安安地享受這段少有平靜時光。
他說的極有道理,但李鳳歧還是極不滿意地哼了哼,將書從他指尖抽出,不等他開口抗議,就先堵住了他嘴,將人往中間的龍床上抱……
雖然王妃說的很有道理,但他脆弱的靈還是受到了傷害,合該好好補償一番。
***
葉云亭心安理得住在了宮中。
因臨近登基大典,李鳳歧十分忙碌,怕他獨自在宮中煩悶,便將自己腰牌給了他,若是無聊了,便自己出宮去玩。
開始葉云亭圖新鮮,在宮中溜達了兩日。結這兩日里不論走到哪兒,都總有宮人“無意間”提起前朝那些佞幸寵妃色衰愛弛凄涼下場。
他然不至于被這點拙劣的把戲挑撥,只是總看這些人演戲也怪沒趣的,便索性拿上令牌出宮玩去了,準備等李鳳歧將人清理干凈了再來。
出了宮,他先去了趟齊國公府。
葉妄在他前頭回京,也不知道如今國公府里情形如何。
他帶著隊侍衛(wèi)到了國公府,門房不敢怠慢,立即通報了管家,恭敬地將人應了進去,小心應承道:“王妃可是來尋三少爺?”
葉云亭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多了個葉泊如,葉妄如今行三了,點頭:“他可在府中?”
“在呢,”老管家躬著腰,拿不準是不是葉妄私底下遣人去告狀了,也不敢亂說話,只能老老實實道:“三少爺回府后跟國公爺起了些口角,國公爺一氣之下,將人禁足了。”
這事葉云亭倒是不知,他眉皺了皺,加快了步伐往葉妄院子走去。
剛到院門外,就聽見吵嚷聲,里頭葉妄聲音格外大:“你不把我兒子,我為何要把你父親?我就不跪!”
“反了,反了!”葉知禮大約是被氣狠了,連表面的溫和都維持不住,怒聲道:“給我請家法!”
葉妄還在嚷嚷:“請家法來又怎么樣?我可不會傻站著讓你打!”
話音還沒落,就聽見院里頭好通摔東西以及人叫喚的聲音。
葉妄如今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了,他雖然官職還不高,卻是在戰(zhàn)場上實打實殺出來的。若是他不肯,國公府家丁并不能將他如何,所以他和葉知禮大吵一通之后,也不準備站在原地受家法,把人撂倒了就往外跑。
結正撞上了葉云亭一行。
他眼睛亮,立即停下腳步,也不跑了,叉著腰得意道:“我大哥回來了,有人給我撐腰了。”
被氣頭暈腦脹葉知禮大步追出來,就看見葉云亭將人護在了身后,他帶來的六個玄甲軍護衛(wèi)上前半步,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挎刀上。
葉知禮色一僵,要笑不笑地說:“你倒是護著他。”
葉云亭笑著說:“沒爹護著,兄弟間只能互相幫扶。”
他這話就是在明著諷刺葉知禮了。
葉知禮臉色漲紅,想發(fā)火又顧忌他如今身份,死死攥著拳才忍下口氣,道:“你這是說什么話,爹什么時候沒護著你們了?”說完大約也覺得自己說法站不住腳,尋了個理由離開:“我還有事,你們兄弟倆必有話要敘,我就先去忙了。”
說完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了。
葉妄瞧著他氣急敗壞的背影,喃喃道:“家一趟,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他記憶父親,是儒雅端方的君,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從容不迫的。對母親十分愛護,對他雖然偶爾嚴厲,卻也有求必應。就算時在北疆得知父親養(yǎng)了外室,有了更喜歡的庶子,但沒親眼見到時,總難免還存幻想。
也許這里面有誤會呢?也許他去之后,切都能變回原樣呢?
可當他了國公府,這點幻想便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從前溫文儒雅父親幾乎變了個人,他蒼老了許多,嘴角邊的紋路很重,笑起來時叫人覺得虛偽,不笑時候,又倍覺陰鷙。
看見他對著自己假笑時,葉妄幾乎不敢認他。
后來見到了憔悴的母親,聽著母親哭訴那些時日所受苦,他便想讓母親和離,母親也同意了。可他剛跟葉知禮提了句,對方就忽然砸了茶盞,對著他大罵,之后便要將他禁足,讓他想想清楚。
葉妄對父親最后一點妄想便徹底泯滅了。
他知道,這人再不是他記憶里父親。
他也沒有爹了。
“這才是他本性。”葉云亭拍了拍他肩膀,并未在葉知禮問題上糾結:“若是你娘和離了,你準備去哪兒?”
“先在外頭置辦間宅。”葉妄道:“我如今怎么說也個五品小官了,撐起門楣還是可以。”他眼神閃亮:“等我再攢些軍功,日后也能給我娘掙個誥命。”
見他并未喪氣,葉云亭忍不住揉了揉他頭,道:“這樣也好。”
他沒說是,待李鳳歧登基之后,朝中官員必會有大變動,以葉知禮這些年行事,絕不會善終。
早日撇清了關系,也免得日后受葉知禮牽連。
兄弟倆敘了會兒話,便相約出門去喝酒。
大約是終于回到了熟悉地方,葉妄身上又了幾分活潑。邊往外走,邊手舞足蹈地和葉云亭說話,葉云亭就笑看著他。
“大哥和三弟感情可真好啊。”
不知看了久葉泊如從角落里出來,陰沉沉地看著葉云亭:“怎么也不見大哥對我這二弟善些?”
自懷了孽種馮氏被送國公府后,他就失了葉知禮倚重。
葉知禮時常用一種十分滲人的目光打量著他,他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葉知禮在懷疑他是不是自己種。
原本他還想著,就算失了父親倚重,他好歹還領著差事,只要他爭氣,日后不愁葉知禮不看重他,畢竟另外兩個兒子都與他離了。
可誰知道轉眼,上京城破,那小皇帝自戕而亡。
他跌倒谷底,自知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葉知禮更不會管他。
現(xiàn)在他在這國公府里如今可有可無,活的甚至還不如條狗。
所以他也格外憎恨將馮氏送國公府葉云亭。
得知葉云亭回府消息,他按捺不住地尋了過來,待再看到這兄弟二人親昵地說話時,中的恨意與不甘更是如滾油沸騰。
他終于忍不住現(xiàn)了身。
可惜葉云亭卻并沒有分給他點眼神,輕飄飄掃了他眼,接著眉頭微皺,似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一般移開了目光,扭頭對葉妄說:“今日去望越樓喝酒吧,我正好要給師父送個信。”
葉妄配合地點頭。
竟然是完全忽視了旁葉泊如。
葉泊如面龐扭曲,正要伸手去拉他衣袖,卻被隨行護衛(wèi)隔開,對方冷漠地看著他,腰間刀出鞘三寸。
他動作僵,只能屈辱地停留在原地,望著走遠身影叫嚷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等永安王登基,你以為他還會留你?!”
說著,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葉云亭未來凄涼下場,捂著臉癡癡笑起來。
葉妄頭看他,朝他做了個鬼臉,扭頭匪夷所思道:“你說爹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竟然要扶持這么個神經(jīng)兮兮的玩意兒繼承國公府,這還不如初他呢。
葉云亭聞言微微笑,卻沒解釋葉泊如先前可不是這樣,只淡淡道:“可能他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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